黑白画面中的天籁

罗雪挥

如果一个母亲拿起相机，母爱与摄影艺术之间，将会发生怎样神奇的化学反应？

波兰女摄影师莫妮卡·卡基拉伊达（Monique Koclajda），两个孩子的母亲，用最简约的黑与白，描绘了儿童世界特有的明朗与忧伤，犹如天籁，在黑白影像中，纯净而悠扬。

“我是一个简单的人，过着简单的生活，拍摄简单的照片。”这是莫妮卡在facebook上的自述。现年34岁的莫妮卡生活在乡间，她介绍说，与城市生活相比，那是一种相当正常、平和的生活状态，与自然更加亲近，更少压力。一有机会她就带上孩子们和相机出门了，拍到好照片的机会因而数以百计。

作为一个自学成材的摄影师，女儿的诞生是莫妮卡摄影生涯的里程碑。对摄影艺术的激情，和对孩子真挚的爱，一旦交融，便如影随形。身为母亲，她试图记录下孩子所有特殊的时刻，并试图表达自己对于童年的看法。童年的好奇、欢乐、恐惧与孤单，都落入莫妮卡精心设计的框架，她抓拍了许多富有哲学意味的图像。童年的影像不仅仅是供人观看的，更是供人聆听的，那是少数几条能够达到生命密码的通道。

莫妮卡认为，一个摄影师的使命取决于他/她正在寻找什么。譬如有些人是想探索未知的国家和土地，有些人想亲近美丽的大自然，喜欢与野生动物和谐相处。而莫妮卡的目的在于寻找童年，寻找一个失落的天堂。她发现了摄影的魔力—一张好照片，胜过千言万语。而一张好照片，有时是一段情感再现，有时是美丽的一束光，有时是一个特别的时刻，有时则是一次成功的技术处理。

简约

莫妮卡的两个女儿，成为了莫妮卡镜头下永恒的灵感。莫妮卡捕捉她们的情绪，观察她们的日常生活，并且把这些生命的瞬间不断拍摄记录下来。那些孩子独有的脆弱，被母亲捕捉、提炼，并且放大为精致的影像。这并非是一个冗长的摄影项目，而是一场永无终止的心灵探索。它并不是典型的商业照片，更像是母亲和女儿之间，隐秘而亲昵的私语—那是一个外人无法真正进入，只能远远欣赏、静思的简约世界。

莫妮卡大部分的照片都是黑白色调，这体现了她的简单原则：少即是多。莫妮卡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黑白摄影的偏爱，有时那意味着更强烈的语境和信息表达。此外，黑白影像的经典氛围，还意味着对时空的超越，同时也意味着童年的投影。因为孩童的世界，并非成人想象的那样五彩斑斓，孩子一样会悲伤、会哭泣、会忧郁、会怀旧。而黑白摄影，比彩色摄影更能够反映这些情绪，延长童年稍纵即逝的感受。在莫妮卡的镜头下，女儿很少欢乐地大笑，她总是小心翼翼、谨慎地观察着世界，同时镜头也正观察着她。这个摸索的过程近乎盲目，莫妮卡为此导演了这样一个令人屏息的场景：小小的孩子被蒙住双眼，小心地走在平衡木上，被孔武有力的成人胳膊牵引着，通过一条纤细的辫式绳索。而另一幅堪称经典的照片中，孩子用一个纸盘子遮住了脸孔，纸盘子上，用点、线勾勒出简单的鼻子和嘴，充满了好奇与疑问。

母亲之于童年，正如黑白之于影像般同样敏锐。只有成为一个母亲，才能体味孩子细微的心理变化，感受童年的挫折与紧张。就某种程度而言，孩子的童年，也几乎是母亲童年的翻版。那些似曾相识的忧郁眼神，安放在儿童世界时，是那样犀利与无辜。

莫妮卡注意到了童年的残酷性。这是人生中最美的阶段，充满了热情、忠诚、信任、喜欢探索新世界等美好的品质，但也是人生中最短的一段时间，甚至逃跑得比青春还快。孩子们飞快地长大后，丢失了童年期一切让他们与众不同的秉性。莫妮卡要对焦的，不仅是时间的节点，还有童年的瓶颈。因为那样好、那样脆弱的时光终将流逝，只有母爱与影像永恒。

靠近

莫妮卡的照片很少是随意地抓拍，而是介乎随心所欲与缜密思考之间。有很多特定的场景，譬如孤独的女孩与孤独的木马，气场总是对应的。

莫妮卡否认这是一场目的明确的摆拍，因为孩子毕竟是孩子。倘若那些摄影的道具并不能和孩子的心情契合，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放弃，即便有时你貌似有了一个好主意、好计划，并且安排好了一切场景。在拍摄时，莫妮卡从不强迫自己的孩子，在她眼中，拍摄是有趣和快乐的，绝不是命令。

莫妮卡表示，作为一个专注于拍摄儿童的摄影师，你必须有巨大的耐心，而且是“成吨的耐心”。为了呈现孩子的性格与个性，莫妮卡的经验是一定要与孩子的心灵足够近。要花时间去了解孩子、接触孩子，让孩子觉得舒服。当孩子越向你敞开心扉时，拍摄出的画面就会越自然。而最妙的是保持适当的距离，当孩子从躲藏处现身时，尽量不打扰她，不惹她分心，甚至让她感受不到摄影师的存在。摄影师要做的，仅仅是安全地待在孩子附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时刻预备按下快门，就会有神奇的收获—因为孩子的世界总是充满奇迹。很多时候，莫妮卡最好的照片都来源于拍摄即将完成，突然脑海中又飘来一个奇怪的念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念头是哪里来的，就像是神的启示。

遗憾的是，一些摄影师搞不定孩子，很快就气馁，放弃了拍摄儿童的打算。而对于莫妮卡来说，母亲的身份得天独厚。她天然就能够获得孩子们的信赖。同样，她的烦恼也是一个母亲的烦恼，因为外出拍摄时，孩子们总是比妈妈跑得快。

热爱

在莫妮卡的一张摄影作品中，孩子兴奋地把两只小手伸进了玻璃杯中，好奇地透过玻璃杯看外面的世界，开心地咧着嘴。这是孩子的喜悦，也是成年女性的。最富有感染力的画面，往往是心声的流露。而热爱，才是最好的摄影师。

儿童的世界便是莫妮卡永不落幕的灵感。这是一个母亲与孩子共同成长的过程。莫妮卡位于乡下的家中，有一间小小的工作室，她在家工作，使用的是一款民用级的尼康D700相机，如果在室内拍摄，就采用50毫米的镜头，而如果外出拍摄，就用85毫米的镜头。莫妮卡的经典语录是：“永远不要不带相机出门，否则你会错过你人生的照片。”

不过，莫妮卡给自己的定位首先是母亲，首先是要满足孩子们的需要。她在孩子们上学时才约见客户，而孩子们放学后的时间全都是她的私人时间。她喜欢与孩子们相处，与孩子一同长大。

而当莫妮卡一旦沉浸摄影世界中，灵感便无处不在。有些源于她个人的生活体验，有些则来自其他摄影师的作品，有些则是大师们的经典画作，譬如伦勃朗的作品。莫妮卡极力推荐观摩大师的绘画，她因此而学到光线与色彩的运用，获益匪浅。

从一位母亲到一位儿童摄影师，莫妮卡让自己的天赋与激情完美生长。莫妮卡认为，只有当你真正热爱一件事情时，你才能做到极致。就儿童摄影而言，那意味着要在照片中讲述有趣和重要的故事，努力去感动观众。同时要做你自己，创造而不是拷贝。而最重要的是，要坚持拍摄，永不放弃。

“练习，练习，不间断地练习。”莫妮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