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连史纸手工艺

王小慧

朗格表是著名的萨尔茨堡音乐节的赞助商，每年可以请十位客人作为音乐节贵宾。2007年，他们请我去了萨尔茨堡，这一年的贵宾还有英国查尔斯王储基金会的执行长，以及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包括迪拜、印度等地方的客人。

他们作了精心安排，先飞德累斯顿去参观一些古迹，并且到他们的工厂参观。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工厂的制作，你是真的想象不到的，一只纯手工制作的腕表常常要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才能做出来。他们一只表上的大小零件数不清楚，最小的零件像沙粒，他们的表，因为那些工匠完全是用手工把这些零件一点一点组装到一起，所以它成为世界上最贵的表之一，恐怕只有百达翡丽才能和它相提并论吧。

那里有很多工匠都是长期培养出来的，有很多年的工作经验，他们每天上班都要戴只放大镜，非常聚精会神地去拧那些螺丝，在我看来是无聊的工作。我曾经问过前瑞士驻华大使希克先生一个问题，为什么最好的表大都是瑞士的，他开玩笑说：“因为我们瑞士人很无聊。”——事实上，冬天大雪封山，他们整个冬天在山里出不来，也没有地方可以去，那时没有很多的娱乐，又不种田，所以他们发展了制表业。那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民族。

让我惊讶的是，他们每一款表制作完成后还要做一种震动试验，这种试验是把这个完成的表放在木盒里，然后用很高转速的机器来震动这块表。实际上这个表在生活中是不会有这种高转速的震动的，可是他们用这种超强的方式来检验这块表是否真的合格，假如在这种震动下螺丝松了或者表不准时了，说明他们的工作不够到位，但是一个纯手工的手表能够经得起这么强烈的撞击还是令人吃惊。这使我联想到一次参观万宝龙的工厂时，他们有一个很大的机器，里面扔满了万宝龙的钢笔，这些笔都是他们准备销毁的，实在于心不忍，太可惜了！可是他们总裁告诉我，这是必须的。

第二天，我们乘着私人小飞机飞去了萨尔茨堡。萨尔茨堡总是有很多很多的人，我不是第一次去，以前是旅游者，这次作为贵宾。萨尔茨堡是全世界热爱古典音乐的人们的圣地，能够在这里的音乐厅演出也是很多音乐家终生的梦想。

这几年，我很难得度假，那几天是我最轻松愉快的日子。我们白天有时候会去湖边或者山上休闲，或者看看美术馆博物馆，晚上大家都穿上晚礼服去听歌剧。因为朗格表是音乐节赞助商，所以在剧场休息时，别人要排队买饮料或甜点，而我们则可以在专门辟出来的贵宾休息区喝香槟、吃点心，招来很多其他客人羡慕的眼光。

有天我们在悠闲地聊天时，总裁Fabian Kroner先生给我介绍，他们与查尔斯王储基金会共同推行一个抢救传统工艺的计划，他们希望我也能参与，并希望我提议一个中国项目。我很感兴趣。我说，在中国有许多传统手工艺都濒临绝境，需要抢救。比如很著名的杨柳青年画、桃花坞版画，还有不著名的如连史纸，都需要有人用心用力去抢救。他们听得津津有味。问我怎么会对这些有兴趣？我说我一直想用宣纸来做艺术品，所以稍稍了解了一些情况，但真要做这件事还得调查。

总裁请我马上给他写份计划。我回上海后，找了几位朋友，包括专门研究宣纸历史的教授和对宣纸功能有研究的书法家组成一个专家小组，带着摄影师与摄像师去福建省连城县姑田镇实地考察，写出了一份计划书，拟在100年前的连史纸老作坊基地上重建一个手工作坊。这将是中国唯一的恢复手工传统的连史纸作坊。既可生产，又可作为连史纸传统手工艺博物馆。连史纸与昆曲一起是文化部首批公布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几个月后，总裁飞上海，见面时我把做好的计划书交给他，他非常兴奋，说这个计划很精彩，应马上开始。回德国后他汇来了第一批工作费用，说非常想推进这个计划。但天不遂人愿，金融危机爆发了，对他们影响很大，第二年的开支大大压缩，他只能忍痛割爱。后来，他也离开了朗格公司。这个计划没有做成，但我们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