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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文时空里漫步

2013-04-29华坚

创作与评论 2013年6期

华坚

鸟的翔影滑过暮色渐渐弥漫的天空,彼岸的林子上空腾起一片欢快的鸣叫,可以想见一片光洁的羽毛轻盈的飘落于地。声声鸟鸣直如飘渺的炊烟给人以温暖的怀想。

这是朱训德先生的工笔画作品《暮光》描写下的暮霭村庄。那青黑的屋瓦、圆浑的茅棚,古老的窗牍,无不散发着幽古的清香和自然的气息。使人们在对原始、简朴以至寒沧而泛起淡淡的伤感时,也升起一阵阵的快慰。那敦厚的草垛、穿挂的瓜蔬,还有那庭前院后的果树,又给人带来丰收后的慰藉。野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劳作归来,站在湿漉漉的跳板上掬一捧清水洗把脸,或索性一骨碌钻进清凉的野塘中痛痛快快的“扑通”一阵想必是令人惬意的。在这一片静谧中,没有黄昏,没有昼夜,没有喧嚣,亦没有浮躁,人与自然,时间与空间,情与景,轻快与安谧交互而成一派田园诗章。

一、自然情怀

一个艺术家的感悟与思考是相辅相成的,且无不在作品中融和为一。画家通过一定的艺术手段,表现其特定的情绪感受,同时也表达了他的艺术观念乃至人生态度。朱训德先生的工笔画大都表现其对故土风情的描绘,或人物、或风景,画面凝重沉郁而涌动飞扬,表达了大自然美妙的诗意和生命的律动不息,表现了人与自然的亲和及亲和中的疏离。

人与自然的亲和关系,是中国文化艺术一条主脉。朱训德先生作品中人与自然亲和的情怀是炽热的、也是深沉的,对于勃勃生机的自然,哪怕是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倾注了先生无限的深意。聆听来自自然与天宇的呼吸,用胸襟感受“大音希声”的“天乐”,这种“天人合一”的关系正是构成朱训德先生绘画艺术丰富性和深刻性的原因所在。从流畅精细的线条,淡雅的用色,清新沉稳的画面到作品的由简而繁,色彩的由单纯而丰富,由清爽而浓丽,画面由静而趋于动,先生调动了种种表现手法,创造着画面的韵律和情感。从《村塘》、《暮光》中树叶、莲蓬、草垛的摇曳晃动,到《山月无声》和《山音》中树木、云、炊烟的有序升腾,再到《弦》、《山泉》中飞鸟、花、叶的旋转飘舞,先生作品浑厚、含蓄而凝重,深邃而幽静,仿佛透着自然的某种神秘与不可捉摸,透过他那律动的线,沉稳的色,微妙的形,仿佛可以聆听到山野的呼吸,大地的脉搏,感知着先生与自然、与人生、与故土的心灵交往。读朱训德先生的工笔画,犹如跟着其脚步不知不觉的渐入佳境,如得品老酒,得闻山歌,有些微醺的陶然。

二、人文情愫

湖南,楚文化的发源地,有四水之灵秀,洞庭之浩淼,衡岳之高阔,湘西之诡异;湖湘文化,有巫鬼之凄美,楚吟之浪漫,衡山之正气,亦有船山之学风,曾文正公及湘军之事功,毛泽东之雄图伟业,更有齐白石之旷世书画。在这独特而深厚的文化积淀影响下的朱训德先生在他的艺术世界里广博铺垫,探求本源,大胆创新,他吸收楚文化的浪漫诡异和汉文化的沉雄深厚,融合印象主义的色彩因素和表现主义的符号特征,在内涵上则更多的回归东方精神。朱训德先生把对自然和人生的感悟表现在一个个富有智慧创造的艺术语境中,底蕴丰厚而生机盎然,故先生的工笔画有着强烈的文化味、音乐感和表现性。在作品《春兆》中,先生表达的是一种“大音希声”的静态美,一种“大空恒寂寥,静中寓动的宇宙意识。那大片空白是皑皑白雪覆盖下的屋瓦,而屋瓦下包容的是农家暖融融的春梦,烟窗里升腾出来的缕缕青烟是画家在心灵得以净化后吐出的快意,树枝上萌发的是这个民族的希冀,树干上的红纸裹着人们美好的信念和期望。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勃发的生机在冥冥中酝酿,纯洁与静穆在这里展示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好的音色,是弦外之音;妙的画境,为画外之画。动感或动势是作品产生音乐感的主要原因,这在朱训德先生的作品中表现尤为突出。他利用活泼而密集的线条,形成特定的组合和重复,利用色彩的总体单纯及局部的微妙变化,造成一定的旋律和节奏。如作品《洞庭吟》、《山月无声》、《山音》、《冬语》、《弦》等,都关联着音乐和声音。在作品《洞庭吟》中蹲坐在湖滩上的老农在晚霭中如一尊石雕般扣人心魄,一杆旱烟的“吧嗒”声在静谧空濛的寥廓中又分明若听到天籁之音的荡漾,点线纵横的画面构成,光影闪烁,朴厚幽深,丰富的表现语言,体现了先生的智慧和思想内涵。而在作品《晚炊》中,凝重沉郁又涌动飞扬的线条和灿烂如烛的色彩意象中,传达着先生对人生深深的惆怅和对生命律动不息的礼赞。

“风流多楚韵”。湖南人杰地灵,山奇水幻,民族众多,风土人情自是色彩无限。村落茅舍、晨夕风光,古老的传说更为这片神奇的土地增添了几份神秘与浪漫。朱训德先生作品《中国年》系列中,他通过对新材料的应用和颜料的研究将人文情愫融入绘画,把重彩工笔画带入了一个崭新的探索领域。在这些作品中,先生强化并融合“线”与“彩”,直接以色造线,从而刻画出粗犷飘逸的造型。其用色则借鉴楚汉墓室壁画和漆器的特征,运用丰富的肌理和质地粗糙的画底形成深厚、厚重的画面质感,呈现出一种凝重而深远、恢宏而震撼的美。传统的人文精神和文化审美渗入其作品,成为了个性情感的生命符号表达,为当代工笔画转型和探索带来了新的方向。

中国艺术总是以其独特的表现形式,体现着中国哲学的宇宙观和自然意识,朱训德先生的绘画从来无意纠缠时尚的观念,却始终遵循着自己心灵对时代、对自然、对人生的感悟。

先生说:我常想远离这喧嚣躁动的都市,只为了能面对时空时有一份冷静,一份朴素而虚静的态度与自然对话。只有在清新的自然中才能灵思涌动。我用心静听大自然的和声,用自己的笔抒写自然与宇宙的永恒。

三、超越时空的天人合一

冬日的暖阳,岳麓满山的树木郁郁葱葱,长风扑面,松涛阵阵,几张竹躺椅散落在游廊之间,紫砂杯里碧绿的清茶散发出袅袅热气。人在山水之间肢体得到了一种极大的放松。朱训德先生常常身着唐装,足踏布鞋,出入于闹市与山林之间。先生认为,读书写字,到自然中散步应是艺术家每天必修之功课。当漫步在岳麓山顶亦或仰视天宇间的祥云时,“一月映一水,一水映一月”,朱训德先生说他喜欢这句话,喜欢这种心境。一种清空的心境,一种诗人的遐思,一种人的自然品格和一种淡雅的气韵。

苏轼曾说“读摩诘之诗,诗中有画,味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情与画意融为一体。诗意性是中国画的灵魂,也正是朱训德先生对于中国绘画本质上的认识与把握。先生的骨子里应是一位诗人。他的文字非常优雅,他的生活如行云流水,和他的绘画一样都洋溢着一种恬淡和纯美之气,让人想起东山魁夷以及先生与东山魁夷的忘年对话。朱训德先生的作品表达的是一种湖湘文化的厚重、灵动和飞扬,让人想起“清风朗月”般的怡然而渗透着禅理。在作品中先生会营造一种灵动的气韵,把要表达的物象安放在一个流动的诗意与梦幻的情境之中。宁静安详而又飞扬的画面,不但意境精确,构图新奇,笔墨恣肆,而且极富传统的诗学意味。我们从朱训德先生的作品中可以窥视到他的追求与梦想,他的崇尚自然,他的追求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和谐。

如果把朴素作为一种文化的纯度,如果一个艺术家能始终生活在一个富于灵思的诗化的文化时空里,当你迎看山野清风和云气能感悟些什么,又渴望把此刻的感悟化作画面的感觉的时候,这就是中国画家对于自然的一种心态,这样形成的中国画的语言已成为中国人心性文化的经典。朱训德先生以人文为脉,以自然与宇宙为怀,上下与天地同流,古今通心。其作品《时空》系列中没有枯木瘦水,没有深山飞瀑,没有一片苍林的萧疏,展开先生的绘画,你看不到丝毫传统中国文人画自我伤怀的悲凉和沧桑,活泼泼跑出来的全是无尽的温雅、无限的生机、无垠的幽远和无言的禅意。先生于纵横洒脱中追求画面的精致。繁到极时则简,简到极时则繁,笔墨的单纯与复杂都可以走向极致,画面得失则全在其总体分寸的把握上。“讲究的随意”,“经意之极,若不经意”,“朴素的自然”永远都是朱训德先生艺术感觉的高度。

杜甫《送郑虔贬台州》诗“……万转千回,清空一气,纯是泪点,都无墨痕。”道出了清气来去无痕的人格。清空之气不为冗事所动,清空的纯度把现实浮化为精神的家园。清空之境是一种气韵在物中行走,似云、似雾、似水,人在自然中散步,让情怀如水充满灵思,观山水而知天理,得呼吸而悟宇宙循环,瞩石鸟而观世态。所谓养心得境,化境为象是真正的艺术家精神生活的一种境界。朱训德先生为人温厚磊落,书画直抒胸怀,其思维与画笔散淡无羁,俯仰自如,性情则与自然合而为一。朱训德先生在书院的竹林、清泉、天井、书斋、长廊中散步和品茗,端起茶杯,茶的清香和暖气则化作一种自然历史、人文的幽思,脑际间浮现的是推动着整个历史文化进程的湖湘学人,在这里相会、交谈和砥砺;《时空·澄》是朱训德先生用一笔一笔的笔触去实现的天人合一之境界,浓缩于六尺之中的是先生的温雅与梦想,朱训德先生将天、地、人万物那样睿智自然地绘于一图,飞腾的笔势,蓬勃的气象,突破时空的笔力,仿佛有一股雄浑遒劲的灵气穿云走水,摇山荡谷,带出了满幅的生动、活络和历史与时空融会贯通的画局。在《时空·氤》中,云与水的和谐交融则体现出宇宙的循环意味,线条的飞扬,构图的奇特,意境的诡谲,写意的场景。虚幻里相依的飞天,是那么的神秘而温暖。先生用一颗诗心来作画,最善营造氛围,意境温雅大气。无论是梦境还是虚幻,亦无论虚与实、疏与简,画面无不充满了诗意的氛围,梦幻的描述和虚实的相间。朱训德先生随心所欲地铺陈画面,动一笔而自然定全局,笔笔映衬自然生发,随心所欲,而心随笔运,气概成章。得到的是其内心需要的那个场景和意境。境界又在画面中不断净化,纯之又纯。从他的画里看得出先生是一个纯粹的诗人,他用色彩在吟唱,用诗意在抒写,他把客观世界的物象,都溶入其主观情感的世界,画面处处流露出他的诗心与智慧。

当一种艺术语言,一件作品,能把时代文化的感受浓缩于自己的画面上,这就显示出一种文化生活方式,一种心灵表达的方式。所表达的语汇越单纯,纯度越清晰,作品就愈有力度,愈见其存在的价值。朱训德先生作品的表达过程实质是先生思索的过滤过程,也是其艺术表现的体验过程,获得丰富创作源泉的敏锐性得益于先生对文化艺术修养的厚度,得益于先生的儒雅博学,以及对社会生活和自然情趣领悟的深度。来自自然,来自生活,来自民间,来自传统,来自东方西方的各种表现语素使先生写意如鱼得水,化作一种气象,一种发自内心的点线结构和神采的乐章,凝化为艺术的永恒。

本栏目责任编辑 孙 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