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父爱
2013-04-29余梦燕
余梦燕
一
小时候,我常常坐在父亲的肩膀上,紧紧抓着他一头茂密蓬松的头发说:“驾!”妈妈在一旁看到就会说:“快松手!爸爸的头发都快被你扯下来了。”父亲却说:“这样爸爸的头发会长得更快,每个月都得去理发,理发师都是靠你爸养活的。”听到这里,我就更加开心地扯着父亲的头发大喊:“驾!”
那时候的父亲在我的眼里,就是一座充满了欢笑和朝气的城堡,城堡里还有一个种满鲜花的小花园。他似乎从没有烦恼没有悲伤,只有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憧憬。
二
我读中学后,一周只能回家一次。每周五放学还没到家,大老远就听见父亲扯着嗓子喊:“嘿,我们家的大小姐回来啦。”然后我应道:“嗯,胖子。”
父亲永远干最累的活,讲最幼稚的话,总是看我的作文还不到20个字就倒头大睡,醒了以后揉揉眼睛对我说:“不错不错,我女儿写的就是好!”
父亲性情开朗,明知道自己五音不全,却还喜欢扯着嗓子唱歌,唱着《外婆的澎湖湾》的歌词,曲调却是《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的,就这样还只会那么两句。惹得妈妈常常忍不住说他:“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
有段时间,我有事没事喜欢很“毒舌”地吐槽父亲两句。比如他问我:“功课难吗?”我回他:“你怎么老是没话找话”;在他拜托我帮忙给客户发短信时,取笑他:“短信都不会发,你要手机有什么用?”我以为这显得我和父亲很亲密无间,却从未想过是否会伤害他。
三
父亲今年42岁,虽然鼻梁上架着一副象征知识分子的眼镜,干的却不是斯文的活,而是又脏又累的装潢工作。他每天一早干干净净出门,晚上回家时总是灰头土脸的,发丝里永远都夹杂着金属屑或者白墙灰。手上常有被各种东西划破的伤口,黑胶布总裹着手指,残留的强力胶似乎永远都洗不掉。每次远远看见父亲在昏黄的路灯下扛着工具缓缓往家走,我的心里总会莫名地泛酸。
父亲曾和我谈起他的工作:“慢工出细活,做手工活的人才是最厉害的。拿简单的做窗户来说,要把一个窗户做好,首先得量准尺寸。有的房子造得粗糙,同一排的几扇窗户每扇大小还略有不同,就需要装修的时候来弥补。设计时要在原有尺寸基础上作调整,使最终做出来的窗户大小完全一致。然后就是选材,得看户主的需求,有的希望防台风,有的更偏重防盗,我们得分别为其推荐不同的材料。之后就要注意切割方式,尽量减少损耗。最后就是到现场将切割好的材料一一组装起来,施工过程尽量小心,确保不留下一点划痕而影响美观。”
我崇拜这样热爱工作的父亲,却也万分心疼,害怕他长年累月蹲在地上切割材料或攀高爬低、过度劳累而患上各种疾病。
四
那天,父亲出车祸了。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慌了神,鼻血眼泪一起往下流,怎么也止不住。我冲到医院时,父亲刚做完手术,嘴里嚷嚷着:“我好了,我要回去干活。”妈妈红着眼眶说:“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干活?走路都是问题。疯了吧你。”父亲一声不吭。我原以为父亲会习惯性地和老妈打嘴仗,但这次没有。他就那么沉默地坐在床上拧紧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据说伤筋动骨一百天,3个月后,父亲开始撑着双拐走路了,但他好像变了个人,异常安静,在躺椅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有几次我特意过去和父亲说说话,想逗他开心,他却爱理不理。
那天我抱着一堆淘来的闲书回家后,恰巧在客厅遇见父亲。他躺在椅子上问我:“你买书了?都买了些什么书?”看父亲心情很好的样子,我便随意答道:“哦,都是畅销小说。”
“小说?你买这么多本竟然全是小说?”父亲的语气突然变了,“你不好好学习就看这种破东西啊!”我抱着书呆呆地站在他跟前不知所措。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多花点时间在功课上不行吗?小说就那么好看?” 父亲的语气很严厉,而他以前从来不管我买什么书的,只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我。
五
从那天起,我就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初三的学业很重,那天晚上11点,我刚做完功课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找水喝。经过客厅时,听见黑暗中隐约传来父亲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我还有几个10年可以为你们奋斗?除了尽可能给你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我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能帮你们什么?可现在出车祸受伤,所有工作都停止……”
在我眼里,父亲一直是直面困难、勇敢保护家人的英雄,从没想到他这个硬汉也会伤心难过,也是如此脆弱。我惊呆了!
我想父亲一定是害怕失去保护我们的能力,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废人,成为我们的负担。我突然有些明白父亲这段时间为何如此沉默,明白父亲那些训斥背后的潜台词。我很内疚,在这段他最孤独的日子里,没有耐心地陪伴他。
从前父亲是我的保护伞、避风港。现在我要回到他身边,去保护他、倾听他,当一回他的保护伞、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