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的蜕变

何健

小颖是我上一届的学生，今年已经上高三了。每当想起他们班的那帮孩子，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因为在那时候，她是女生中经常令我头痛的“活跃分子”。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晌午，受任新班主任的我来到小颖家进行家访。她扎着马尾，面带微笑，坐在爸爸身旁。小颖妈妈示意让她帮忙倒水，小颖瘪了下嘴，轻轻地扯了扯爸爸的衣角，她爸爸便拿起了茶壶连忙招呼我用茶。一口茶功夫，小颖拿了张纸巾坐到沙发上，手中多了一瓶易拉罐可乐。她边用纸巾擦着可乐瓶边的小水珠，边用吸管喝着可乐，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这一下，我全明白了。这就像斗兽棋，妈管小颖，小颖管爸，爸又管着妈，于是小颖便依仗着爸，成为了家里的千金。

第一次担任班主任的我，很为谁任劳动委员一职伤脑筋。吃力不讨好的“劳委”，该由谁来当呢？我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别人，正是小颖。正因为她给我留下千金的印象，使我下决心要“改造”她。我查阅小颖的资料发现，她曾担任过重点小学大队委，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孩子。就这样，小颖当上了劳动委员。

记得一次大扫除，我因开会把工作交由小颖安排。待我会后回来，前脚刚踏入办公室，后脚就跟来了李彬向我告状：“小颖只把工作安排给我们男生，这不公平！”看来，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小颖在工作安排上偏袒女生我是有所耳闻的。上次的值日，她给女生安排的都是擦窗户和扫地等“轻活”，把拖地倒垃圾等任务都分给了男生；而且大部分男生是早晚值日，女生是中午值日。班里的男生其实都希望下午放学后去打篮球，不愿意留下来值日。我当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现在，同样的问题又出现了。我该怎么办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我就径直到了班里。班里还有十多人，其中包括小颖在内的女生有3人。此时，小颖一边喝着一瓶牛奶，一边用手“指点”着男生劳动，“这里还很脏，认真拖”“你去那边把门再擦一下”……我不动声色，对她说：“不错嘛，似模似样的。”

她笑着应到：“这些男生很难管啊！”一位男生提着水经过她身旁，晃出的水花溅到了小颖身上，“看着点啊！”此时的我强忍着不满，对小颖抛出一句话：“大扫除结束后来办公室找我。”我知道，这次我不能当面对她发火，之前我就因她耍脾气一事，在课室走廊严厉地批评了她，结果她跑到厕所痛哭，几个女生轮流哄她，才把她哄了出来。何况，说实话，指挥全班大扫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怎么能只看到她的错处而无视她的贡献呢？

回到办公室时我心里有了主意。没多时，小颖走进办公室说：“报告老师：我们打扫好了，要不要检查一下？”我露出了笑容：“老师非常信任你！今天老师开会，你能安排好大扫除工作很不错啊，老师非常满意，这是奖励你的。”我边说边拿出了几颗巧克力给她。她欣然接受。

我接着说：“今天老师见到男同学都很积极，很服从你的命令，你是怎样做到的？”

“我可花了很大工夫才叫得动他们的。”小颖嘟着嘴说。

“怎么？他们不愿意听你的？”我佯装糊涂。

“他们都只想赶快搞完卫生后去打球。”小颖向我挤了挤眼色。

我继续装糊涂：“原来是这样，那女同学今天表现如何？”

“挺好的呀！”

“看来还是女生劳动效率高啊！”我表示出对女生回家早的疑惑。

“她们做完值日就先回家了。”小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男生的动作为什么那么慢呢？是他们不认真吗？”我问道。

“还好，只是我让他们继续留下来帮忙。”小颖给出了我要的答案。

“你知道他们想打球却还留下他们？”我故意反问，小颖一时答不上来了。

随后我补充说：“为什么不让住得远的同学先回家呢？”

她感觉到了我的话中暗暗透出的怪责的意味，于是马上应到：“老师这提议很好！”

“是否可以让住得近的女生也帮帮忙呢？”我把关键性的问题提出来，她开始沉默了。

“其实我们班的男生和女生一样能干的呀！”我继续说，“你总让男生表现，女生想表现你不给她们机会。老师明天想表扬这些男生，但那些积极的女生可能就会怪责你；如果老师不表扬他们，那些爱打球的男生可能也会怪责你。你看，老师是两难啊！”此时，让小颖感受到我的为难之处都是出于对她的考虑，她不仅会心怀感激，更重要的是能从中看到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难得这句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听了十分感动。

其实我早想好了应对之策：“男生做得好是应该表扬的，这样吧，表扬后我就说下次该轮到女生表现了。你下次安排大扫除的时候就多留几个女生，男女公平嘛。你认为怎样？”

对于小颖来说，劳动好像与女生无关，尤其是粗重的活。她不明白劳动面前应该男女平等。我这样说不仅要堵她的嘴巴，还要让她必须执行。“好！”小颖同意了。

男女分工的问题解决了，但她那副“领导”姿态依然让我耿耿于怀。

“对了，你怎么下午才喝牛奶呢？”我出于关心地问。

“这有讲究吗？”

“当然，早上喝牛奶才有助于吸收啊！”我语气肯定地告诉她，“劳动出了汗，应该补充水分才是。”小颖只是指手划脚，根本没到流汗的程度，我特意这样说以激起她自我反省。小颖明白了我的用意，对我笑了笑。

难得她能虚心接受我的意见，我趁势说：“下个月评选‘劳动之星，老师很想提名你，不知道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我觉得，虽然我是劳委，但有些同学比我卖力！”我忍不住笑了——她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实属难得。“老师为你有这种先人后己的风度感到骄傲！但老师觉得你这次劳动的表现很好，如果你日后能亲力亲为，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我们班的劳动模范。”我暗示她要发挥表率作用。

此次谈话后，小颖都能尽自己努力完成劳委工作，虽然每次都有不足，也少不了反复的谈话和教育。不过，小颖的表现的确越来越好，性格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读初三的一个下午，我照例会后检查班级大扫除的情况。一走进课室，就见小颖正弯腰捡起地下残余的纸屑。夕阳西下，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额头上渗出晶莹剔透的汗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喜悦不由得从心底绽放。这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

“老师，教师节快乐！”小颖原来是给我送礼物来的，“这是我们全班同学写给您的贺卡！您慢慢欣赏，我上课去了，下次见！”

打开贺卡，我看到小颖这样写道：老师，初中的生活让我难以忘怀，我永远记得当劳委的日子，是您让我知道了劳动的价值。请您别担心，我上了高中没有再乱发脾气，现在虽没当劳委，但评上了劳动之星，也成为了文体部部长……

（作者单位：广州广雅实验学校

广东广州 510430）

责任编辑 颜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