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忧伤的眼睛

曹原

有人记住他一头蓬乱的红发，有人记住他那只残缺的左耳，而我唯独不能忘怀他那一双藏匿了无限执念与力量的忧伤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名叫文森特·梵高。

那双忧伤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暖与善良。他当过传教士，在贫苦的民众中间，他深感世间冷暖，对穷人们充满了同情。他放弃安逸舒适的生活，宁愿同他们一起衣衫褴褛，粗茶淡饭。然而他的牺牲与奉献成了他人眼中不可理喻的怪异举动。他丢掉了传教士的工作，他的信仰坠入谷底。善良换来的竟是别人对他异样的眼光，从那以后，他的眼中满溢忧伤。

那双忧伤的眼睛里饱含着对梦想的执着。在他的生命中，画笔和颜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他热爱弯腰耕作的朴实农人，丝衫、鸢尾与大自然的一切。他废寝忘食，灵感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他近乎疯狂地对着阳光大喊：“亮一些，再亮一些！”向日葵与麦田的金色正如同他生命的颜色——不畏阴霾，执着地灿烂着。他把他全部的热情都倾注于画笔，挥洒着独属于他的那份信仰，然而现实的冷酷与前途的灰暗阻挡了他对绘画的执着。他割掉了左耳，别人都以为他疯了，可在他眼里，世界疯了。斑斓的色彩铺天盖地涌入他的双眼，他听到血液在皮肤中呐喊的声音。终于有一天，精神错乱的他走向一片金灿灿的麦田，面向明亮的太阳，朝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地扣动了扳机。

梵高走了，留下一双忧伤的眼睛拷问着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他的忧伤源于他为梦想而做出的巨大牺牲和现实与理想间的种种矛盾，但他心甘情愿用他的生命完成这一幅超越了生死界限的不朽画卷。他的忧伤是对内心本真的勇敢探寻，他的忧伤是对残酷现实的不屈抗争。

那一双忧伤的眼睛望着我，似乎要探进我的内心深处。它的坚定令我羞愧。梦想之于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人视之为生活的调味剂，有人视之为崇高而不可撷取的太阳。然而，又有几人能像梵高那样坚持着近乎疯狂的愿望，即使被内心的热情焚尽成灰也在所不惜？人生须臾如白驹过隙，若浑浑噩噩过一生，便只能“独自走，踏成道，空走了千遭万遭”。我们缺少的正是那一抹梵高式的火焰，它可以照亮心扉，点燃内心早已枯竭的信念。

那一双忧伤的眼睛还在望着我们每一个人，仿佛在说：不要让生命屈服于现实的苍白与贫瘠，用梦想的执着点燃生命，照亮黑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