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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草

2013-04-29阿郎

贡嘎山 2013年6期
关键词:恶狼石崖卓玛

阿郎

一过九月,夏牧场的草就老了。

从青春的油绿变为中年的黄褐,继而成为苍老的土黑。草跟人和牛一样,都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阿妈知道,在这个地方,人、牛和草是前世姻缘,注定今生是要相依为命的。

是啊,牛聚集起来就是牛群;人聚集起来就是部落;草聚集起来就成了草海。就像一条河流的每一滴水珠,离开了谁,这条河流都将是一片死寂。

阿妈钻出帐篷,手摇经筒望着远方。被牛羊吃了一个夏天的牧场一片憔悴(其实远远不止一个夏天,在这长冬无夏的高原,每年都只能掰成两半用,人们习惯把春夏秋三季都叫做向往的夏天),没有了油绿牧草的草丘像干瘪的乳房,失去了往日的浑圆和生机;雪线一刀刀砍下来,给曾经无比青春的群山刻下道道皱纹;本身纤细的溪流更加瘦弱,那些太阳一照就钻出洞诵经祈祷的旱獭也开始销声匿迹,那被阿妈视为圣物的旱獭是最懂季节更替的。阿妈喃喃的说,“嗡玛哩叭咪唪,是离开的时候了”!

阿妈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更远处的黄河。在草海和蓝天相接的远方,黄河像一条金色的腰带横陈,夕阳中闪射出点点亮光。那多像卓玛头上的金簪和玛瑙在闪耀啊!难道卓玛也知道我们要离开了,在不舍的张望吗?

阿妈赶紧将目光转向对面高丘上。那是夏牧场的天葬台,西风中,林立的经幡翻卷飘动,发出“噼噼啪啪”的沉闷声响。林立的经幡上空,一只秃鹫在孤独的盘旋。天啊!难道那是扎西的灵魂在飞舞!他也舍不得我们离去吗?阿妈眼睛渐渐模糊起来。

几个黑影从溪流下边逆流而上,近了,是几个骑马的人。他们看见帐篷前的阿妈,摘下毡帽使劲向她挥舞,啪啪的甩着鞭子,欢快的奔驰而来。

阿妈的几个孙子从冬牧场回来,冬牧场的住房已经收拾妥帖,忙碌了几天的孙子们留下爷爷就赶回来接奶奶和牛羊。

阿妈慈爱地望着日渐长大的三个孙子,感叹道,“佛祖啊,你虽然狠心地带走了他们父母,总算保佑他们健康成人了!”想起儿子扎西出事的那个雪夜,阿妈沧桑的脸上不禁老泪纵横。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大雪洒下来,几天几夜在天地间燃烧。草场成了白色的海洋,鸟飞不起来,野兽走不动,牛羊也饿得嗷嗷叫。为了让牛羊找到一点吃的,扎西决定把它们赶到那些向阳的草场去,这种追着牧草的放牧方式叫着赶草。

在扎西赶草的第三天晚上,遇到了一群恶狼,这些饿慌了的恶狼也不怕有人看护,不要命地扑向牛羊。扎西挥舞藏刀和狼群激战一夜,砍死了十几条恶狼后,终于保住了牛羊。

当遍体鳞伤的扎西和恶狼的尸体被人们像英雄一样抬回来时,望着丝毫没有损失的牛羊,卓玛悲伤的脸上流下喜悦的泪水。

不久,失血过多的扎西在确知自己的牛羊丝毫没有损失后,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扎西临终前要求把他的尸体送到夏牧场的天葬台去,他要守护肥美的夏牧场。他拉着儿子扎西的手,要他一定要找到那条叫罕至的恶狼。杀死它,为他报仇。

当天葬台的桑烟袅袅升起,卓玛仿佛看到了世间的虚幻不定;当扎西的尸体被天葬师一刀刀肢解,卓玛的心也跟着碎了;当秃鹫展翅远去,卓玛的魂儿也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躯壳,追随扎西去了!

不久,卓玛悠悠地告诉阿妈,说她见到了扎西,一定是佛祖要她去陪伴孤独的扎西!于是,在一个美丽的夏日黄昏,卓玛穿戴一新,投进了黄河宽厚的怀抱。

第二天,晨曦微露。几个孙子麻利的撤掉帐篷,收拾好家什,和阿妈一道赶着牛羊,朝冬牧场出发了。

他们赶着牛羊,翻过一道又一道草丘,淌过一条又一条溪流,穿过一片又一片灌丛和红柳林,正午时分来到黄河边上。

曾经带走卓玛的黄河现在变得瘦弱和更加沉寂,它横亘在齐哈玛草原和求吉玛草原之间,像一条破旧褪色的哈达。“那是献给谁的呢?”阿妈望着几个不停奔忙的孙子,哀哀的想,“从来都没听说哈达会带来灾难的呀!”

阿妈现在愈发相信卓玛是看到了扎西,要不是佛祖的召唤,卓玛干嘛要跑那么远到黄河来寻短见?阿妈相信,卓玛的身体被黄河水带到了遥远的下游,但灵魂一定是顺流而上,抵达天国去陪伴寂寞的儿子去了!

他们在黄河边上停了下来。孙子们烧茶做饭,阿妈从马背上取下一壶鲜奶和一些糌粑到河边祭奠卓玛。自从卓玛死后,每年转场阿妈他们都要多走几个时辰的弯路到黄河边上来祭奠。阿妈站在河边如泣如诉念着祈祷的经文,一任河风吹拂她零乱的白发,几个孙子这时都会一溜儿跪在鹅卵石上,含泪望着流逝的河水。

现在他们就要离去了,要抛下黄河和黄河一样无声的卓玛,还有曾经肥美的夏牧场。在翻越垭口的时候,阿妈和几个孙子不约而同勒马回望,在夕阳中久久凝视那给他们带来无数欢乐和悲伤的地方。

冬牧场在莲宝叶则神山脚下,是一条狭长的河谷草地。欢快奔流的阿曲河把它一分为二,阳山的坡顶是嶙峋怪异的石林,战神一样守护着牧场;阴山是一片茂密的柏树林,熊、森林狼、马鸡经常出没。

没有遭到牛羊践踏的冬牧场十分茂盛,在夕阳中一片金黄,像一块烤得酥脆的面包。望着冬牧场,不要说阿妈他们精神倍增,就连牛羊也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冬牧场的生活是舒适惬意而又紧张的。一个夏天下来,牛羊又增加了不少,吃了几天冬牧场金黄酥脆牧草的牛羊显得愈加油光水滑,看了就让人喜欢。

几个孙子到高坡悬崖边去打草,这些地方反正牛羊是到不了的,不如趁早割下储存起来,万一有个雪灾也好应付一下。阿爸经常到对门阴山拣拾一些风干的柏树,这些柏树可是宝贝,在寒冷的冬天,它比牛粪的作用大多了。阿妈有空就到寺庙上去转经,这是阿妈最为快乐的时候,口念六字真言,手推着庄严经筒,绕着神圣的庙堂不停旋转。在哗哗旋转的经筒声中,阿妈忘掉了所有的疲惫和无尽的烦恼,甚至眼前会出现圣神天国和天国中幸福生活的扎西和卓玛的幻象。

晚上,一家人围着火塘喝茶。“扎西,你也该找个姑娘了,你看奶奶没有帮手一天多辛苦!”阿爸望着已经出落得一表人才的大孙子说。“阿哥眼光太高了,去年莫郎节上好多姑娘主动和他搭话他都不理人家!”老二多吉见哥哥扎西沉默不语,插了一嘴。

“你别多嘴,你也差不多快十八岁了,有本事也去找一个”。“找就找,有啥了不起!找一个姑娘难道比打死一只雪豹还难?”一样剽悍帅气的多吉信心十足。 “那你可要抓紧哦!我们这个冬牧场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百八十里没有一户家人。”阿爸见扎西沉默不语,把希望寄托在多吉身上。“看二哥好高兴!我也要跟他去找姑娘”,刚满十二岁,对男女之事还懵懵懂懂的华尔单在一边吵吵嚷嚷。

“不杀死罕至这条恶狼的一天我绝不找任何姑娘,哪怕她是天仙下凡”!半天,扎西才幽幽地说。阿爸一听不说话了。

这个叫罕至的恶狼就是十几年前咬死扎西的阿爸老扎西那群恶狼的首领,凶残而狡猾。在搏斗中,阿爸还砍瞎了它一只眼睛,后来扎西和它遭遇过两次,都让它侥幸逃脱。

其实,在去年的莫郎节上扎西已经遇上了他的梦中情人。莫郎节上,扎西那匹白云成了马中之王,而他本人更是姑娘们心中的白马王子。整个莫郎节,扎西和他的白云成了寺庙外的焦点。在男人们的一片啧啧声中,在姑娘们火辣而略带羞涩的目光中,他结识了那天的另一个焦点——美女卓玛。

扎西搂着卓玛骑着白云在草原和田野上飞驰,雪地下正在发芽的野草的香味冒出来,在凉飕飕的空气中弥漫。他们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倒是完全陶醉在这醉人的香气中。这香气里有彼此的味道,更有爱和生命的味道。

扎西答应卓玛杀死罕至这条恶狼后就去娶她。但一年多来,他再也没见到这只恶狼,他非常生气也非常着急,难道它死了?或者闻到了复仇的气息而逃之夭夭?不会的,狼也是很有血性的东西,一般不会轻易认输,这一点扎西很清楚。

扎西经常独自一人坐在阿曲河边,把弄着卓玛送给他的藏刀,望着流水发呆。是啊,一个是他心爱的姑娘,一个是他刻骨的恶狼,都在他的梦中轮番出现。一天不见都难受啊!叫他怎能不心烦意乱!

两三个月过去,冬牧场的草也就吃得差不多了。原先黄酥酥、油澄澄的酥油面包变成了干瘪的荞面馍。藏历新年一过,冬草场的草凋敝得更快,牛羊像得了痢疾,一天比一天瘦弱。阿妈成天忧心忡忡,摇着经筒在草场和圈舍之间不停来回走动。扎西三兄弟在高坡悬崖边打的草还不够老弱病残的牛羊过冬,要是来一个雪灾,那该怎么办?

阿妈望着莲宝叶则神山,不知什么时候,冰雪的白发已经长满神山的两鬓,嶙峋的山崖显得更为消瘦。阿妈感慨莲宝叶则神山和自己一样也开始变得苍老了。每天清晨,阿妈都要到帐篷后面的玛尼堆前煨桑,目送升腾的青烟,阿妈不断地祈祷:“至尊的莲宝叶则山神啊,我知道你为了保佑我们,已经身心疲惫!但老婆子我还要厚着脸皮向你祈求,请保佑我的几个孙子健康成长!保佑我们不受雪灾之厄吧!”

不知不觉中,山顶上的冰雪就到了山脚。阿曲河被厚厚的冰覆盖着,看不到往日潇洒翻腾的模样,沉闷低缓的吟咏替代了欢快清脆的歌唱;对门山崖柏树林中的马鸡鸣叫日渐稀疏,慢慢地悄悄地开始往阿曲河下游的农区迁徙。而每到夜晚,狼的嚎叫却多了起来,不知因为冷还是饿,一声紧似一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冬日的夜晚寒冷漫长而又恐怖。朔风在莲宝叶则神山顶上盘旋,低沉的声响像神灵的呼吸,渺远诡秘。朔风刮过草场的尖利声,又像孤魂野鬼的凄惨哭号。朔风在柏树林中滚过,就好像海在翻腾,烈火在燃烧。朔风在帐篷外呼啸,强盗一样拉扯着帐篷,仿佛要把阿妈他们唯一的栖身之所夺去。

一连几十天的呼啸寒风停了下来。几个晴天过后,气温好像突然升高了。那些迁徙的马鸡陆续飞回,夜晚的狼叫声好像也听不见了。扎西几兄弟很是高兴,没了狼嚎的骚扰,他们睡得十分香甜。阿妈却愁眉紧锁,整夜难眠,十分不安。她还清楚地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种反常天气过后,就是那场揪心的雪灾。

大雪在深夜不期而至。天亮的时候,帐篷外已堆积尺把厚的雪。而鹅毛大雪依然铺天盖地的下着,浓密的大雪遮住了阳光,遮住了大山和树林,天地灰蒙蒙一片混沌,令人窒息。

雪一直下着。起初还有簌簌的轻微声响,七八天后好像累了,开始下得没有一点声息,天地好像连在了一起。为了生存,阿妈他们在这个银色的琥珀中间,蝼蚁一样奋力拼搏。

扎西三兄弟把牛犊和羊羔赶进圈舍当中,不大的圈舍很快就显得拥挤不堪。那些老弱的牛羊站在没膝的雪地中,没有了遮风避雪的圈舍,它们冻得瑟瑟发抖,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可怜样。

而那些稍微健壮的牛羊也好不到哪去,厚厚的雪盖住了枯竭的草和所有能充饥的灌丛。它们在雪地上艰难前行,拼命刨食,求生的本能促使它们坚强而痛苦的活着。

第二天早上,扎西在圈舍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几只死去的藏羚羊。这些可怜的、平时最为胆小的家伙,饿慌了的时候,居然不怕藏獒和人,跑到圈舍来找吃的。望着那几只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的藏羚羊,阿妈眼含热泪,不停的祈祷着。

阿妈很伤心,也很担忧,十几年前的那场雪灾都没有一只藏羚羊死亡,这场大雪还在不停的下,这个灾难会有多大,她不敢想象!

不远处的草场上,黑压压的秃鹫在漫天的雪花中起起落落。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定是有东西死在那里,扎西夯着厚厚的雪朝秃鹫起落的地方奔去。几头老牛死在那儿,尸体扑满争食的秃鹫。再远一点,十几只羊也倒在了地上,周围一样是黑压压的秃鹫。

扎西站在那里,呆呆望着那些死去的牛羊和饕餮的秃鹫。他没有去收拾那些尸体也没有赶走秃鹫,他想既然已经死了,灵魂能得到秃鹫的普度,同时也救活了另外一群神圣的生命,这远比被饿狼吃掉要好得多。

得知牛羊死去的消息,阿妈心痛得哭出声来。阿爸望望帐篷外不断飘落的雪,不安地说,“再不去赶草,所有的牛羊都要遭殃了!”“不!哪怕牛羊死光我都不要你们去赶草!”正在伤心哭泣的阿妈突然大声吼道。扎西原本决定马上就去赶草,见奶奶如此生气,没有敢开腔。

黄昏时分,牧场下方传来了狗叫声。纷纷扬扬的雪幕中,一支马队慢慢朝帐篷走来。

卓玛来了,她和父亲送来十几驮麦草和豌豆秸秆。“听说你们这儿下了十几天的大雪,卓玛是茶饭不思啊!眼看着要急出病来,我只好四处筹借了些草送来,但愿能凑合一阵子!”见到感激万分的阿妈一家人,卓玛的父亲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雪太大,不好走,我们父女俩整整赶了三天!”

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在雪灾中不期而至,扎西仿佛还沉浸在梦中,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不敢相信这个让他万分振奋的事实。他抓了把雪往脸上使劲揉搓,冰凉的雪使他明白,这的却是真实的事实。

扎西望着疲惫不堪的卓玛,哽咽道:“卓玛,你来干嘛呀?一路上多危险!”此刻的扎西是又高兴又心痛,恨不得把卓玛搂入怀中。

卓玛的到来,给阿妈他们带来了信心和希望。那十几驮麦草和豌豆秸秆,完全可以让那些牛犊羊羔度过这个雪灾。卓玛父女俩的到来,人手大大增加。当晚,扎西的建议终于得到阿妈的同意。

卓玛父女留下来陪阿妈看护那些牛犊羊羔,扎西三兄弟则迎着昏黄的朝阳,在雪幕中赶着牛羊向远方走去。

艰难地翻过几座雪丘后,雪好像慢慢停了下来。前面的草场虽然也是白茫茫一片浩渺,但是没有那么厚了。那些开始有些绝望的牛羊,似乎已嗅到雪被下那久违的干草的味道。精神陡增,拼命向前冲去。

那些被冻饿得奄奄一息的牛羊,在积雪较浅的地方忙活起来:它们用嘴拱,用蹄刨,站的站,跪的跪,求生的欲望使它们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和无限智慧。咀嚼食物的声响和因拼命刨食的粗重喘息声混杂在一起,闷雷一样在银色的草海上来回滚动。

黄昏时候,扎西三兄弟在背靠石崖的地方搭好帐篷,把牛羊赶到石崖下避风的地方。“你们俩都要警觉一点,这里是森林狼和草原狼最爱出没的地方,要是它们合在一起,最少也有三十条以上!”扎西在火光中不停的磨砺卓玛送他的那把藏刀,头也不抬的对两个兄弟说。

雪停下来了。久违的星星也挂满了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风,整个世界一片静谧。

扎西仰望着夜空。那深邃的夜空宁静而又变幻无穷,那些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的星星,一会儿像扎西阿爸和卓玛阿妈慈爱的眼神,一会儿又像罕至恶狼凶残恶心的独眼,一会儿又像卓玛迷人的脸庞。这些形象不停的交替出现,扎西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慢慢进入了梦乡。

一夜平安无事,平静得连一声狼嚎都没听见。“昨晚好安静,莫非恶狼也像藏羚羊一样被冻死了?”喝早茶时华尔单挠挠脑门问道。“没那么简单,恶狼的生存能力比我们的牛羊要强得多!这么安静反而不正常。”扎西望了望多吉和华尔单两兄弟:“我到石崖周围去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扎西在石崖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狼的脚印,那是一道十分新鲜的脚印,那两坨粪便甚至还散发着刺鼻的臭味。“狼来了!狡猾的狼昨晚就来了!它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说明它是训练有素的,一定是叫它的同类去了!”扎西感到一阵紧张,继而是一股巨大的兴奋。他有一种直觉,这次罕至这条恶狼一定会来!

回到帐篷,扎西把他的发现告诉了两位兄弟。扎西叫小兄弟华尔单出去放牧,他和多吉去砍树把围栏修补好,以防到时狼群冲散牛羊。

忙碌了一天,终于把围栏修补好了。现在除非它们跳进围栏,否者休想伤害牛羊。扎西转了一圈,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和多吉在几个容易被狼突破的地方堆放了些干柴,这地方离石崖较远,到时烧起火来也不会引燃森林。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天一亮,扎西就迫不及待地钻出帐篷往石崖走去。他在石崖不远处,就是在昨天发现狼脚印的地方发现了许多杂乱无章的狼脚印。扎西数了半天,终于数清楚了——一共十三条狼。

“它们来了!”扎西望了望四外。阳光下,银白的世界亮晃晃灼得眼睛生痛。看不到一点东西。“来了十三条狼居然没有一声嚎叫,看来它们在等头狼罕至和更多的同伙!”扎西下意识的握紧了藏刀,喃喃道,“大战就在今天晚上了!”

吃晚饭时,扎西开始部署晚上的行动:“多吃一点,今晚肯定有一场恶战!”扎西削了块肥得流油的手抓肉,边嚼边说。“你们俩要准备好火柴和手电筒,一有动静就到那两个比较薄弱的地方放火守护!只要火一起,狼就不敢冲过来了。”他又挥挥手中的藏刀,“到时我到石崖下等候罕至这条恶狼,只要杀死了它,狼群自然会逃窜的!”他们几个挨个清理完武器,开始休息,集精养锐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往常深蓝的天幕多了些乌黑的云彩,稀疏的星星胆怯的眨着眼睛。月亮若隐若现,淡淡的月光霜一样撒下来,显得格外冰凉。

阿爸和阿妈回来了,他们俩慈爱的望着扎西三兄弟。依然年轻漂亮的阿妈抚摸着扎西坚毅的脸庞,“你已经成了俊朗的男人,这个家就有顶梁柱了!”阿妈流下了喜悦的泪水。扎西为阿妈擦拭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思念和幸福的泪水。阿爸悠悠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安的就是罕至这条恶狼还没有被杀死!现在你们三兄弟都已长大成人,相信你们会为我报仇的!”“阿爸,你放心吧!我也等了那畜生好多年,只要它敢出现,我就一定会杀了它的!”扎西扬了扬卓玛送他的藏刀,语气坚决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今晚它就会来的!”阿爸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走了,那畜生十分狡猾,你们一定要小心!”说罢,阿爸和阿妈转身离去。

“你们不要走!不要走!阿爸阿妈,我们需要你们!”扎西望着阿爸阿妈渐行渐远的背影哭喊起来。他被自己的哭喊声惊醒,才发现是一场梦。

扎西望望帐篷外边,昏暗的天空那寥落的星星已经消失。一大片、一大片的黑云遮住原本不多的月光,消失了很久的雪风也开始刮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仿佛是阿妈诀别时的哭声。嚎叫声一点点近了,是狼嚎。一条狼的嚎叫声很快变成几十条狼的嚎叫声,环绕扎西他们的围栏,此起彼伏。

来了!他们终于来了!扎西一跃而起,叫醒两个兄弟走出了帐篷。他用手电筒照射了一下,昏暗的雪地中,几十双眼珠闪射出蓝幽幽的亮光,鬼魅磷火一样晃动着,狼群呈半圆状向围栏逼进。

扎西又照射了一下石崖上边,一只独眼闪射出更为凶残的蓝光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罕至来了!这条凶恶的头狼奸诈地站在高处,既可以指挥群狼进攻,又可以随时偷袭。

围栏里的牛羊慌乱起来,焦躁不安的来回拥挤,不时发出可怜的哀叫。扎西三兄弟赶紧跳进围栏,摆好了架势。

群狼进攻了。

它们嚎叫着向围栏冲来,突然加剧的雪风裹挟着冰粒,打在围栏的木桩上啪啪作响。群狼抓扯着、拍打着围栏,围栏发出唰唰声和吱吱声,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放火!放火!”扎西见情况紧急,大声吼道。

见多吉和华尔单把火点燃。火光中,群狼悻悻地向后退去。这时,石崖上的头狼一声尖嚎,撤退的群狼突然停下,它们转过身来,一副随时反扑的架势。

有十几条个头硕大的恶狼退出进攻的狼群,向石崖上的头狼奔去。扎西知道,他们要开始偷袭,实施前后夹击的伎俩了。

果然,刚刚撤退的狼群又扑了上来。这时,那十几条壮硕的恶狼开始从石崖上往下冲。

一条块头巨大的恶狼直接向扎西面门射来,扎西一闪身,手起刀落,恶狼便身首异处。又一条恶狼扬起双爪来抓扎西的脸庞,只一刀,那恶狼的一对前腿就搬了家,他跨上一步,一刀就解决了那条还在地上挣扎的恶狼。又一条恶狼凌空扑下,扎西也不躲闪,双手向上紧握刀柄等它送死,“扑哧”一声,那恶狼就挂在了刀尖上。

雪风越刮越大,石崖上的树林发出霍霍的声音。雪卷起来,发出凄厉的怪叫声,坚硬的冰雪粒砸得到处劈啪作响。被扎西杀死的恶狼的惨叫声和群狼冲锋的嚎叫声混合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不到一个时辰,扎西脚下已经横七竖八摆放了十来具恶狼的尸首。他正杀得兴起,突然听见弟弟华尔单的惨叫。他扭头一看,一只壮硕的恶狼正在撕咬烧火堆旁的弟弟华尔单。

原来是那狡猾凶残的头狼罕至。它见扎西凶猛,就悄悄绕了过去,妄图在华尔单守护的地方打开一个缺口。

扎西冲过去,一脚踢开了正扑在华尔单肩上撕咬的罕至头狼。搂住弟弟,只见弟弟华尔单脸上一道道血的口子,衣服被撕咬得一缕一缕。这时,罕至一爪抓在了扎西的脸上。一股火辣辣的痛后,冰凉的血顺着流了下来。

扎西霍地一下站起来,顺势一刀就刺进了罕至的肚里。那条头狼 “嗷”的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滚又爬了起来,拼命向扎西扑过来。扎西一低头,迎面就是一刀。这一刀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听 “啪嗒”一下,罕至被拦腰劈为两段。

看到刻骨仇敌罕至被杀死,扎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得浑身瘫软无力。华尔单跑过来拉扎西,“哥哥,你没事吧?又有几条恶狼从石崖跳进了围栏中!”见弟弟没有大碍,扎西的精神一下子就来了。

群狼还在冲击围栏,它们以为头狼已经得逞,争先恐后的往前扑。扎西看了看地上被劈为两段的头狼罕至,提起来就向疯狂的狼群摔去。

进攻的叫嚣声一下停了下来。半响,疯狂进攻的狼群哀嚎着向后退去,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几条跳进围栏的恶狼成了瓮中之鳖,扎西三兄弟挥刀向闯入围栏的恶狼冲去。当跳进围栏的恶狼被扎西三兄弟系数杀死的时候,东方的天幕上已露出鱼肚白。

天晴了,扎西他们结束了赶草。当他们赶着开始精神的牛羊翻过莲宝叶则神山垭口时,他们看见,那银色的雪原边际,一条火一样鲜红的头巾向他们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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