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庐纪行
2013-04-29围庭
围庭
地 理
中秋节的前两天,受永庆兄之邀去了桐庐。
桐庐县。现仍叫县。桐庐县内涵不比那些叫市的县差,市政格局谋划得大气,城区建设尤显辉煌。屋面与街道的洁净程度,堪比欧美小城。有些地方动辄升格为市,大概是市长当起来比县长过瘾,于是有些想做市长的县长就动脑筋去活动了。其实为政一方,父母官该把主要精力放在治理上。就如这桐庐县。
富春江穿城而过。江面宽阔,江水清澈碧绿,缓缓向东流淌。富春江让我想起两个人,一是东汉严子陵,一个是民国时郁达夫。很怪,当你想起斯人时,这平静的江水好像处处充溢着他们气息。连每迈出去的碎步,也觉得都是紧扣着他们的魂灵。
先去的桐君山。
桐君山紧挨着城区,屹立在富春江边。怪石嶙峋,古木蓊郁,颇似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翁。其实山名也与一位隐姓埋名的采药老人有关。当年问老人姓甚?老人指桐示之,从此这山便叫桐君山。桐君遂成药祖,辈份比孙思邈、李时珍大多了。当然这仅是传说而已,但表达了一种愿望。不过这老人以桐示之是示对了,桐树高大秀美。倘若以一株不被看好的狗尾草示之,人们断然不会把这山叫成狗尾草山的。这叫不出口。登至山顶,眺望桐庐县里郊外,真的是一派好风景。江的上端碧空白云,江的两岸高楼街衢,江的中心有铁船有木舟。
半山脚有叶浅予故居。徽派建筑风格。三十年前政府赠他一块土地,他在此造屋画画。当然也住在这里。现在这里也成了风景。我想,他的福气真好,凭着会画几幅画,就会有人送土地。不过他也不会白要的,他送出去的画作恐怕也不在少数。放马瞎说一下,倘那些得到叶浅予画作的官员如今还保存叶画的话,那么现在一幅画起码能换回江边的的一幢别墅。在中国不怕没钱,只怕没做成官。
当年郁氏在《钓台的春昼》中说他来桐君山游玩的那夜是淡云微月。那天他按人所教,击掌拍手,叫了三声。于是有一老翁驾船应声而来。那渡口叫鱼梁渡头,现在名头还在,但那渡口早已被横跨两岸的大桥替代了。自然,渡船和老翁也早就没有了。
与桐君山在城边相比,严子陵钓台则远多了,出城开车开了好一会儿。
严子陵钓台是桐庐最富盛名的景点。然对游客而言,有时盛则是败。盛名之下,引来很多游人,但有些幽静的美丽是承载不了那么多游人的。就如这钓台。但今天钓台可谓游者众,嚣嚷
起伏的叽喳声连成一片,颇似有十万大军的阵势。这不免让人头有点晕。但神气很快镇定下来了。因为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再多,我也必须攀至钓台顶上,只如此,才算不虚此游。至于是否玩出趣味,则听天由缘了。
《钓台的春昼》记载,说郁氏拜谒钧台,也是花钱雇一小船前往。去钓台只能走水路,碧幽幽的富春江夹在两岸青山中,好似一道连绵的峡谷。现在有豪华游轮供人驱使。游轮长数十米,舱内有沙发座位,窗明几净。但游轮的马达轰鸣声夹杂着人声太吵了,不似郁氏当年划着小渔舟,耳畔满是桨击波涛声来得有趣。记得郁氏上得船来还坐在船头喝了好一阵子酒,醉眼朦胧,好像背手观望两岸杂木森森的青山,还背诵了一首诗来。那才叫有意境啊!现在意境的东西很少有了。意境只能靠追忆前人曾经经过的。
下船上山。山路崎岖,也陡峭。许多游人怕苦,只在严子陵钓台赵朴初书写的匾额下留个影算完事。这样上山的游客骤减,山间显得空荡,秋蝉早就不愿再吭声了,很幽静。这样的结果,是观景心情好了许多。永庆兄是第三次来,路熟景也熟。偶遇碑上的典故,我与他,还有黎明兄和康富兄,装模作样地考证一番,有时再彼此寻些短处打趣几句,意趣不但没失,反而更有递进。山高路陡,起先有点畏惧,但此时,反生出几分感激。
严光钓台建在半山的磐石上,台中央建有古朴的石亭。钓台离悬崖下的江水七八十米的样子。这样的话,钓鱼人的钩绳起码得长达百米。没鱼也就算了,有的话,这严老夫子是怎么拉上来的?难怪有较真者质疑,说此处并非严钓鱼地。其实时光忽而闪烁了近两千年,山水巨变,谁又知这儿当时是什么样的地貌呢!郭沫若当年到此游玩,闻得此说,哈哈大笑,信笔写了游钓台的七律,其中“由来胜迹流传久,半是存真半是猜”的两句诗,是很中肯见解,不同声音顿时没了和音。
自古名胜以钧台命名的很多,比如淮安有韩信钓台,渭河有姜尚钓台等,但这些地方均不及富春江的严子陵钓台有名气。我想,这可能与严光狠下心来动真格的隐居有关。在中国文化中,权谋一块占了很大比重,稍有点名气的人假装隐士讨官做。人们实际上对此是很鄙夷的。于是塑造一块圣地来寄托理想,严光便成了一张名片。另外呢,严光也确实过得硬,与大皇帝是同学,且又深受帝皇喜欢,可人家情愿放弃这一切,跑到荒芜的江边来钓鱼。我赞赏前人对严光的表彰,我更佩服严光的为人。真君子也。过去少,现在更少。
离严子陵钓台不远的地还有个叫谢翱台的钓台,谢翱乃南宋遗民,在此面北痛哭文天祥,写下《西台恸哭记》后死去。后人敬佩谢翱的义举,遂把此处叫做西钓台。这样,严子陵的便成了东钓台。拜谒严子陵后,又顺便了解谢翱其人其事。仰慕增加了厚度,算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