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担了虚名

毛尖

在学校门口上了出租车，司机爱说话，聊了一会儿就问我，今天教师节，发了多少钱？我说我们学校很穷的。他溜我一眼，是不是学校不让说，这年头，一个寺庙有钱，一个学堂有钱，教师节，起码五千块吧。我告诉他，我一个月工资就三千，他就不理我了，认定我虚伪。我也懒得解释，全国人民都会这样想，我还理论啥。像我们家阿姨就会算，她儿子上大学，一年一万，一万个学生就是一亿元，那我们老师一年没十万二十万，蒙谁？何况，天天都报教育乱收费，教师不富，天理难容。

可是，我们老师聚在一起，经常的话题还是，索性放下架子开个火锅店，也不用为一年几万块里外不是人，所以，天地良心，教育乱收费，我们没分赃。那么，白花花的银子去哪里了呢？

趁刚开学，跟我到大大小小学校走走，看到没有，大路又修小了，小路又拓宽了，栏杆拆了，椅子挪了，能贴瓷砖的都贴了瓷砖，能搁盆景的都搁了盆景，这些，都是传说中进入我们老师口袋的钱。当然，硬件建设还花不了一亿。教育部颁发了新规定，要实施“111计划”，什么意思呢？我们要从世界排名前一百位的大学或研究机构的优势学科队伍中，引进一千余名海外学术大师，借此组建一百个世界一流的学科创新基地。当然，这个“111计划”强调，学术大师年龄最好不要超过70，除了诺贝尔奖获得者。

诺贝尔自己都说过，所有的创新意念都来自青年时代，他活到63岁，30岁的时候最天才，但我们中国人不相信，我们有成语、俗语“老而弥坚”、“姜是老的辣”，我们尊老，我们让思想爆炸时代的诺贝尔跑到美国去，等他们没了火药味，弄回来养老，顺便带回他们在学术舞台上的各面锦旗。至于把一个老诺贝尔请回来的代价是多少，大概是我们全部中国教师的总收入。

摘自文汇出版社《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