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走凶星(下)
2013-04-29辛白
辛白
前情回顾
他们三人回去时遭遇鬼打墙,再次返回村里,却揭开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吊死鬼是穆家三姐妹。她们到底有何冤屈?又为何迟迟停留在村子里作祟?
衣留魂
恶鬼又一次行动了。
事情发生在我们睡觉之后,我是之后才听说全部过程的。
这晚,村里的一个单身汉在家里睡觉,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用小石子扔他家窗户。他拿起手电筒向外面照了照,没有人,连狗也没叫。
他刚躺下,又有人用石子扔窗户,依旧没看见人。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单身汉终于恼怒了,打开门冲出去叫骂:“谁啊,吃饱了撑的?”
不得不称赞他的胆大,要是有人半夜拿石子扔我家窗户,我才不会出去。
这时院里熟睡的狗突然狂吠起来,他以为有小偷进了屋,就跑了回去,却发现没有人。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觉还是要睡的,于是他就躺下了。
睡梦里,他突然喘不上气来,怎么呼吸空气都进不到肺里,眼看着就要憋死了。
后来我们就出场了,多亏他家的狗跑来挠我们的门,我们才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了,难怪都说狗通人性。
我们匆匆穿上衣服跟着狗跑过去,看见他正在床上挣扎,脸涨得像猪肝一样。
“勺子,快按他的胸!”老姜指挥道,“你去叫人!”
我叫上人,老姜已经掏出特制的指南针,这东西可以感应微弱的磁场变化。他简单地向众人说明情况,我们便急匆匆地领着人往山上走。
到了某个地方,老姜突然一摆手,跺了跺脚,说:“挖这里!”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村里人把我们视若神明,当即就徒手开挖。挖了一会儿,有人挖到一块布,拉出来看是一件衣服。
衣服显然是新埋进去的,一点儿腐烂的痕迹都没有,但上面的土却没人动过,一时间大家视为奇事。
“回去!”老姜大手一挥道。
回去之后,那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这状况我是头一次遇见,便问老姜是怎么回事儿。他指了指屋里,说:“你看少了什么?”
架子上挂着这人的裤子,却少了衣服。
“衣服!”
“对,有东西把他的衣服偷走了,你听说过衣物留魂的说法吗?鬼把人的衣服埋了或烧了,该人就会死,这是很恶毒的害人方式,也很罕见。”
老姜说过去有个人上山砍柴遇到老虎,情急之中上了树,但衣服却掉到地上。结果老虎咬不着人,把地上的衣服撕了个粉碎。这人回家之后便精神恍惚,很快病死了。
留下几个人守着,我们三人从屋里出来,但谁也没有要回去睡觉的打算。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罢休,便去暂住的屋里拿上家伙,朝山里进发了。
在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儿,我们心里都很愤慨,赌上猎鬼人的尊严也要在今晚了结它!
我们找到埋衣服的地方,老姜和勺子留下,我一个人朝深山里走。这是我们常用的猎鬼办法,我是三人里气息最弱的一个,用来作诱饵最合适。
实际上一开始我也是以兼职诱饵的身份接触这行的。当时老姜如实对我说,前三个做诱饵的人,一个疯了,一个跑了,一个成了植物人。工资高,风险大,他问我干不干。我想了一下,这条烂命能榨点儿剩余价值总好过在公司里看老板的脸色讨生活,便答应了。想起初入这行的生涩,我的心里还是很感慨的。
尽管在这行已经不算新手了,可一个人走在静谧的深山里还是有些打怵。这时周围的气温突然降了下来,有一阵阴风,不,两阵阴风在我周围徘徊,风里依稀有女人的哭声,很低微,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却非常清晰。
突然有一只手拍在我的肩上,我虽然心里不怕,全身的汗毛还是本能地奓了起来。我知道这是鬼拍肩,千万不能回头看。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探进皮囊里抓了一把雄黄粉,越过肩头向后一撒,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声从背后传来。
“老姜!”我朝下面喊。
“来了。”
他比我想象中来得还快,两人从树丛里跳出来,勺子一声狮子吼,老姜兜开捕鬼网,把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兜在半空。
他用力拉住网,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往前拖。
他艰难地摸出瓶子要收这个鬼,突然网裂开了一个口子,整个网立即瘪了下去,他大惊失色道:“不好!”
这时一阵阴风夹杂着凄厉的嚎哭声向我撞来,我被撞倒在地,后脑撞在地上时,全身顿时一阵麻木……这个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老姜抽出匕首对着半空刺来刺去,鬼怕凶器,老姜这把刀开过光,比桃木剑厉害。突然,他抓匕首的手被吊了起来,高举在半空,我清晰地看见他的手腕上出现一个淡红色的五指印。
“糟了,这个鬼变强了!”
这时勺子把上衣一脱,露出纹了满身的符咒。他大吼着把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抱在怀里。那个鬼魂还在不停地挣扎,勺子拼命地压制着它。勺子圈着两条胳膊的动作就像在跳一段怪异的舞蹈。
而另一阵阴风仍在我们四周徘徊,显然有两个鬼同时存在。
“除灵,不装瓶了,现在就除!”老姜一边说一边握着匕首在四周戒备,提防那个鬼暗算勺子。
我从地上爬起来,抓了一把雄黄粉往勺子身上撒,把他撒得像个石膏像。当粉末从他环抱的双手间飞过的时候,依稀勾勒出一个女人的形体。
直接除灵很反常规,但这也是迫不得已。老姜在四周戒备,我让勺子盘腿坐下,抱紧那个鬼,然后在他周围画阵,开始念断生咒。
这断生咒就像无形的绳子一样在慢慢地“勒死”勺子怀里的鬼,它的挣扎越来越猛烈,叫得也越来越凄厉。当我开始念第二遍的时候,一股巨力突然掀飞了旁边的老姜。
“不能念,不能念!”
他被撞飞的时候喊了一句,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撞倒,这力量已经不是普通的恶鬼能具有的了。
我拼命地撒雄黄粉,那个鬼发出恐怖的声音在四周巡行,躲开了我撒出的粉末。坐在地上的勺子表情尴尬,他想过来帮忙,但又不能动。这时我的手一摸,袋子里已经空了,糟糕!
“念!”老姜说。
“你到底叫我念还是不念啊?”
“不能念断生咒,念往生咒!”
“为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快超度它,我帮你护着!”
我赶紧盘腿坐好,用最快的速度念了两遍往生咒。老姜持刀在旁边戒备着,那阵阴风就在我们的头上方游动着,发出阴森的怪叫。当我念完的时候,勺子圈起的双臂慢慢地松弛了,他说怀里的鬼已经消失了。
我们三人狼狈地爬起来,注视着空中,另一个鬼也渐渐离去了,四周再次平静下来。
“我好像明白了……”老姜若有所思地说。
凶星咒
“这三个鬼一开始就存在,要不然那个男人跟谁打麻将?”老姜喘匀了气之后和我们解释起来,“但是它们的存在形式很奇特,你们有没有发现?除掉第一个鬼之后,另外两个鬼非但没弱下去,反而变强了。”
“所以你当时不让我消灭它,只能超度。”
“对,斗争也要讲策略。如果真是这样的规律,搞不好第二个鬼一消失,我们仨都要完蛋。所以只能超度,不能消灭。”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每少一个,剩下的都会变强?除非……”
“你发现了?”
“嗯,它们共享力量!就好像三个人喝酒,酒只有一坛,走一个,剩下的两个就能多喝点儿。”
“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这坛酒是什么?”
“什么意思?”勺子呆呆地问了句。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显然有人在捣鬼。”我分析道。
“我估摸着这是种特殊的阵法。走吧,先回去睡觉,明天再说吧。”老姜说。
回去之后我们才发现,我的背上和老姜的胸口上各有一个淡红的五指印。老姜还笑着说:“回去没法和未来的媳妇解释了。”
次日我们请来村里的风水先生,请教他村里最凶的地方在哪里。风水先生用罗盘一边看一边带着我们走,最后我们到了村西边和大路相接的地方。
风水先生突然收起罗盘:“不用找了,就是这里。过去这里是乱葬岗,无名无姓的外乡人才丢在这里。”
“这么大一片地!”老姜说,“具体是哪里最凶,哪个点?”
风水先生瞪了我们一眼:“你们是要害人还是害自己?”
“我们是来抓鬼的。”
“那好吧。”
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最凶的穴眼。老姜捏了一把土闻闻,又让我闻了一下:有一股臭味儿,是坟土,显然这里埋过人,后来又挖出来了。
“难道这里埋的是无头孝子?”我说。
那个本村的风水先生惊奇地说:“你们也知道那件事儿?这里确实是无头孝子葬过的地方,后来村民担心地太凶、人太凶,怕出祸事,也就不敢再在这里埋人了。”
看来传说中村民被他的孝心感动是假的,真正的原因是担心作祟才迁葬。
“挖开瞧瞧!”老姜说。
“使不得使不得,挖凶地忌讳多,要挑个上上吉日。”风水先生劝道。
“我查过黄历,今天不宜放屁,你给我闭嘴!挖!”老姜说完,我们三人立刻动手开挖。挖了一会儿,下面出现了一块软乎乎的东西,像一大块肉。
“果然、果然是凶地出妖孽!”风水先生说。
“这是什么?”我问。
“太岁!”
我们顿时恍然大悟:民间传说太岁是天上的木星,是凶星,都说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动土一是指不能盖房,二是指不宜丧葬。
据说地面之下有一块巨大的太岁,随着木星的运行而移动,这个东西叫作地走凶星!而这个地走凶星最爱在凶地和墓地下面待着,吸收负能量。
我们把洞向旁边扩宽了一下,发现下面这个太岁大得不可思议。最后风水先生拦住我们说:“不能再挖了,这个东西挖出来全村都要遭殃!”
“肯定有人在太岁身上动了手脚,再找找,找到就埋上。”老姜说。
最后风水先生让步了。我们小心地挖开,下面这个巨大的太岁似乎在有节奏地起伏着,它是个活物。
“凶地出妖孽”的说法我也有所耳闻,我们老家曾经有过这样一块地,种什么死什么,后来有人好奇挖了挖,发现下面居然有个硕大的蜂巢。见光的那一刻,里面“嗡”地一声飞出上百只拇指大小的黄蜂,那个倒霉的家伙吓得拔腿就跑,跳到池塘里用一根苇管呼吸。
结果那些蜂好像有灵性似的,从苇管里钻了进去。这人被抢救回来之后不能说话不能饮食,呼吸都很困难。他死了之后,人们在他的喉咙里发现一枚蚕茧大的蜂卵,把喉管完全堵死了。
风水先生说太岁在白天是休眠状态,但我们也要万分小心。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做一件最危险的事情——在太岁头上动土!
勺子突然叫了一声,我们朝他那里一看,他挖到了一个小小的木雕人,像打火机那么大,是个缩手缩脖子的古装小人,下端削得很尖,插在太岁身上,就像在吸取它的能量似的。这个木雕小人掂在手里很重,里面好像灌了铜汁。
老姜说:“再找,应该有三个。”
我们终于找齐了三个木雕人,其中一个已经焦枯得像炭一样了。老姜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好歹毒的役鬼术,三个鬼共享凶星的力量,十个猎鬼人也未必能拿下啊!我们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根源,穆家三姐妹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我们现在怎么查这个真凶呢?”
“问人问不到,我们问鬼。”
“我也是这么想的,问题是现在去哪儿找体质弱、阳气弱的人啊?”
我们三人一起回头,看见那个羸弱的风水先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注意到我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他说:“看我干什么?”
“勺子,上!”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风水先生被打晕之后,通灵这种事我们就轻驾熟。但想精确地通灵到穆家三姐妹的鬼魂有点儿难度,毕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出来,都交过几次手了。
费了一番周折后,风水先生突然直愣愣地站起来,一如那晚的情景。然后他做出女人的动作来,娇滴滴地问我们:“你们是谁,找我干什么?”
“我们想问你几件事儿!”老姜开口道,“如果你肯说,之后我们可以超度你。”
似乎因为拔掉了三个木人,破坏了那个阵法,这次通灵出来的鬼合作多了,脾气也好些了,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
然而她道出的真相,却让我们三人都大吃一惊……
真相
当我们推开李大夫家的门时,他正在给儿子李响换吊瓶。看见我们来,他依旧一脸和善地问:“你们怎么来了,有发现吗?”
“有,而且是大发现!”我说,“利用凶星的力量驱使三个本性善良的鬼魂做坏事儿,手法真是高明得让我们自愧不如!为了不被人怀疑,用自己的儿子当第一个牺牲品,心肠也硬得让我们自愧不如!别装了,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
我没有用主语,但眼前这个人听完之后却突然换了另一副神情,露出阴森而轻蔑的笑容:“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姜说。
他背着手走过来:“我小看了你们,本以为你们不过是三个江湖骗子,没想到居然能走到这一步。不过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报警?哼哼。”
“为什么做这种事害自己的村民?”老姜质问道。
“村民?他们拿我的母亲当什么?当成祸害!我家祖上是‘关亡人,我母亲这一代正好赶上文革,上面要村里出一个批斗对象,这些人一个个摆出伪善的嘴脸,最后把我母亲提了上去,我亲眼看见她被游街被羞辱,最后上吊自杀。我要用我祖上传下来的手段,让这个村里的人都生活在恐惧中。”
“就为了这些?你滥用‘关亡术害人,就不怕折了阳寿?”
“我早就豁出去了,你们这些为了钱的人怎么会懂?”他不屑地冷笑道,“有本事我们再斗斗,看看我祖传的‘关亡术厉害,还是你们那些三脚猫的抓鬼术厉害!”
勺子咆哮一声扑过去,老姜连忙拦住他,然后直视着李大夫说:“盗亦有道,不如这样,我们约三年为期,三年之后我们再斗!”
“好,我答应!”
我明白这是老姜的缓兵之计,毕竟我们不可能留在这里,更不可能要他的命。这次我们虽然完成了委托,也额外做了很多,但当我们触到最核心的阴谋时,却只能以一声叹息作罢,这大概就是做这行的无奈。
人心比鬼更险恶,但那却不是我们所能涉足的领地。
离开这个村的时候很多人在后面送行,包括那个李大夫,那时的他已经换上了平时那副和善的表情。
走在出村的路上,突然起了雾,勺子拍了一下我,让我看后面。
我们回头,看见雾里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无头人,远远地看着我们。老姜笑了:“你知道一开始用鬼打墙把我们送回来的是谁?”
“他?”
老姜点头:“我猜这个无头孝子生前杀业太重投不了胎,只能在死后做点儿善事来抵过……”
我一时间迷茫了:杀人的人救人,救人的人杀人,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尾声
一个月之后,婺源的一家医院里。
“辛苦你们了,这是说好的报酬。”
老姜把那个不停地动弹的布袋子交给委托人的时候,他一边递过装钱的信封,一边犹豫着准备接。
这时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张报纸上,拿过来一看,头版是:“天下奇闻,昏迷儿子杀死父亲!”照片上的死者,正是那个坏心肠的李大夫。
报道上说他的儿子一直昏迷,某天突然跳起来勒死了自己的父亲,经鉴定这个孩子确实处在昏迷状态,当地人都说是被邪祟上身了。
我们三人看完报纸,似乎心有灵犀地互相看看。
老姜笑了一声:“哈哈,报应!”
编辑/萧沫 41841211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