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之城（连载五）

2013-04-29许名波

芳草·网络小说月刊 2013年6期

关键词：罗蒂老马教授

许名波

（续上期）

秦明月昨夜很晚才睡，向市局领导汇报后直接回到了宿舍，因为抽太多烟的缘故，一直难以入睡。等凌晨时才勉强入睡，日上三竿才从一个梦中大汗淋漓地突然醒来。

他匆匆洗了一下冲到办公室，邢慧一见他就说：“头，你醒了。”

秦明月说：“为什么不喊醒我？”

邢慧说：“是卢局说让你多休息一下的，桌上有我给你准备的早餐，另外我还有情况要汇报。”

秦明月去抽屉把几个十恶令放入手包：“马上去成教授家，什么情况边走边说，对了，带上录音笔。”摸了车钥匙就准备下楼。

邢慧一把拉住他，把车钥匙抢了过去，把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塞到秦明月手中说：“我来开车。”

因为堵车，两人赶到成教授家时已经是上午10点，邢慧按门铃，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秦明月奇怪地说：“昨天下午我还打电话给成教授，约好今天来拜访他的啊。”

邢慧说疑惑地说：“那个保姆呢，怎么也不在？”秦明月把手把门一拧，门竟然没有锁，他心底突然泛起一种不祥的感觉，这是一种熟悉的寒意。他轻轻地把邢慧向后一拉，从腰上拔出了配枪，向邢慧做了一个手势，邢慧心领神会，也拔出枪绕到后院。此时阳光刺眼，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知了、知了。”

邢慧警惕地看着后院的门，似乎是良久，但也许只是一转眼，后门突然被打开，她手一抖，险些一枪击发，出来的却是秦明月。秦明月脸色冷峻地说：“成教授死了。”

邢慧一走进院子内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花木繁盛的院中间摆着一张躺椅，成教授似乎很安详地坐在那，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脸色青紫，整个身体仿佛只是一副被倒空的皮袋。邢慧走近一看，惊讶得叫了起来，他的上下嘴唇被人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了起来。针眼密实，每一针的距离也几乎相等。在紧密缝起来的嘴唇间竟然还有一枝娇艳的花，就如同他的嘴上长了一朵花儿来。而这种花正是罗汉紫，也就是紫色夹竹桃。

他的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有血迹从手腕处直到指尖，指尖处还有一滴血似乎要滴下，但其实已经凝固。身下有一个塑料水桶，其中装满了红色的液体，血腥味弥漫在满是奇花异草院落中，说不出的诡异。秦明月搭起他手一看，发现他的手腕已经被利刃切开一条很深的口子，皮肤肌肉外翻，如同张开的血淋淋的嘴巴。

邢慧说：“凶手是让他流血而死的？却又为什么这样费劲地把他的嘴缝上来？”秦明月摇头，尽管秦明月没有找到十恶令，但毫无疑问，看手法，这又是一起十恶案。秦明月抬头看着院中那株罗汉桃说：“其实凶手还真给我们留了线索，就是这株罗汉桃。可是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到那个五环制药厂的肖亚飞身上去了。”

邢慧说：“有点说不通，凶手凭什么知道我们知道成教授家有这种罗汉紫？”

秦明月说：“成教授是古印度文以及佛教领域的权威人士，凶手肯定知道我们会来找他咨询的。也有可能凶手知道我们来找过他。”

邢慧打一个冷颤说：“那么这个凶手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大队人马赶到，老马脸色青灰，这几天他也没有休息好，他用手捏了一下成教授的腮帮，说：“他的嘴内有东西。”

技术人员拍好照后，老马用手术剪慢慢剪下缝住嘴巴的线，边说：“从这血肿来看，他的嘴巴是在死之前被缝上的。”邢慧骂道：“这个家伙是一个变态。”

老马张开成教授的嘴巴，缓缓地夹出一样东西来，邢慧几乎是脱口惊呼：“又是十恶令！”没错，老马夹着的沾满血污的从成教授口中拿出来的那东西正是又一枚“十恶令”。其上同样刻着奇怪的图案。

邢慧说：“成教授一个文化人，与世无争，怎么可能被找上？”

秦明月显然没有说话，但是他可以肯定，凶手不会无缘无故地杀成教授。一刹那间，他竟然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老马仔细检查了一下成教授手腕处的割痕说：“下手之人一刀下去，切口深达5CM，肌腱、动脉血管全部被切断，刀口不偏不斜，下手之人异常冷静。”

邢慧说：“还有一个问题，成教授为什么不挣扎，他不可能不知道别人要杀他，他就这么老实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自己的血被放完？”

老马说：“邢慧说得对，人体的血液大约是体重的8%左右，按成教授身高体重来算，也就是4500毫升左右，看看这个桶中的血液量，至少有3000毫升，也就是说已经超过了其血液量的60%。一般来说达到30%就必死。割腕而致死的死亡率一般不会太高，这是因为人体血液有自我凝固功能。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给他服了药，比如抗血凝聚的药，还有使他处于休眠状态或者说是无力状态的药。”

秦明月问：“按这种杀人方法大约会多长时间死亡？”

老马说：“根据个人情况不同而定，不过怎么也得半小时左右。按他的情况，他大约是在昨天半夜3点左右死亡的。”

秦明月想这个时间自己在干什么呢？他是差不多凌晨2点钟结束对市局领导的汇报的，这时应该正在宿舍的床上做噩梦。

正说话间，卢局进来，围着尸体转了几圈，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汗水，那种总是浮现的笑意已经成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他说：“谁介绍一下情况？”

邢慧说：“前门与后门都是虚掩着的，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可疑的脚印与指纹。没有财物被偷现象，因为成教授将近万元的现金、以及一些价值连城的名人字画均在醒目位置。”

赵大成哦一声，起身开始欣赏起院子内各种各样盛开的花，这些花红的白的开满了院落，多数花大家都不识得。一阵风吹过，院中那株开满紫色花的罗汉紫摇曳生姿，飘落下一地的花瓣。卢局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是罗汉紫吗？”

秦明月说：“正是，此与禅隐寺方丈禅房中的那两株罗汉紫一样，是极其少见的品种。”

邢慧插上一句话说：“如果成教授真是十恶令必诛戮之一，那么成教授也一定有什么隐藏的罪恶之嫌，可是他一个处于半隐居状态的文人，能有什么‘恶呢？”

没有人回答她，卢局夹起刚从成教授嘴中拿出来的十恶令，仔细端详说：“听说成教授是教历史课的，并且对宗教历史研究非常深？”

秦明月说：“正是，我们就是因为这种十恶令上的古怪文字来请教他的。”

赵大成说：“难道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识得这上面的文字了？”

“隐禅寺还有一个和尚好像也识得，听说他是一个才子……”秦明月突然啊一声，“这个无尘大和尚出家前就是在江大读的书，他会不会与成教授有什么关系？”

案情分析会照旧开得昏天黑地，老马一脸憔悴地拿出一叠资料。他最近很烦，几乎每天都蹲在化验室与验尸房，一起接一起的凶案带来大量的工作，当然，作为一名职业警察他是能坚持下去的，但这占据了陪女儿的时间，女儿是他的命根子，前几天强行陪了女儿半天结果被卢局一顿批评。老伴去世早，是他一手带大的女儿，好在女儿聪慧，打小懂事，并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但是这一次他明显地感觉到女儿与他有些生份了，女儿放暑假没几天就要走，他敏锐地察觉到女儿肯定是谈了男朋友。因为即使是在家，女儿也似乎没什么时间跟他说话，总是关在房内上QQ，有时抱着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

女儿的突然长大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似乎是感觉到女儿正在离开他。他想问问女儿谈的男朋友怎样，想以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规劝一下女儿，但是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他忙了几天没回家，突然就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说：“爸，我要回学校去了。”

老马发了半天愣，才放下电话，正好接到参加案情分析会的通知，忙抱起资料跑向会议室。会议室中一干人等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老马翻开资料说：“根据化验，昌吉大师确实是因中毒引发心脏麻痹而身亡，这是一种强心甙类毒素，正是夹竹桃中含有的毒素。”

秦明月说：“也就是说通过化验确实证明了昌吉的死是因为喝了含有夹竹桃的茶水，那为什么其他人却没事呢？”

老马叹息说：“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按说茶水中的毒素是不足以致命的，这就是紫夹竹桃的微妙，可以说常人每天少量喝一点对还有强心利尿的好处，问题是昌吉每天都在吃一种别的药，而这种药正好与罗汉紫相融才产化学反应而产生巨毒。”

大刚一拍大腿说：“看来我开始还真的猜对了。”

老马点头说：“看来你真的是蒙对了。”

邢慧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凶手这么做？他直接在昌吉的杯中下毒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秦明月说：“或许只是引我们去找成教授吧。”

老马说：“成教授的死因很简单，失血过多。血液中也查出了抗凝血素与麻醉类药物。”

一时众人都无语，卢局长看向大刚，大刚咳嗽一声说：“这几天我们派了两组人轮流保护肖亚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邢慧是负责保护梁玲玲的，她汇报说：“梁玲玲目前也没发现异常，只是有一点，她昨天接到工作的那家夜总会一个叫任强的副总打来的电话，要求她去上班，如果不去，会给她好看。梁玲玲当场就吓哭了。”

卢局长问：“这个任强是什么人？”

邢慧翻了一下资料：“我初步调查了一上，这个任强是汉江区政协委员，也是那一带有名的企业家，涉嫌黑社会头目。其名下有建筑公司、酒店、娱乐城等，曾经三次入狱，共判刑15年，但他前后只在狱中呆了8年就出来了，据说手下混混众多，人间天上夜总会他是以入干股的身份加入的，主要负责保安这一块，俗称照场子的，当然有时店内员工不听话也会被他修理。他们之所以强求梁玲玲上班，那是因为许多客人点名要梁玲玲陪客。”

卢成功脸上不露一丝痕迹，淡淡地说：“哦。”

气氛仍然压抑，半晌，秦明月才说：“经侦处调查结果表明昌吉大师确实是涉嫌贪污，并通过其弟弟的公司洗钱，而陈北斗是主要的洗钱人之一。”

“另外关于成教授其人，我们也进行了调查，其早年毕业于京城名牌大学，后留学日本、印度等国，有相当多的专著出版。回国后曾任职于多所大学，七年前到江城大学任历史系教授，以治学严谨和观点激进而著称，没有加入任何党派，他对宗教的研究比较深，特别是佛教及佛教历史研究比较深，他的主要思想观点是认为宗教是一种政治上的不先进产物，曾经撰文说宗教是暴政的工具，由于观点犀利曾差点引发外交风波。”秦明月翻着资料补充说：“这些都是他所在的历史系主任，也是他的早年的同学鲁山教授提供的。”

卢局长疑惑地说：“外交风波？”

秦明月说：“主要是他引用了大量了伊斯兰教国家的案例所致，成教授批评伊斯兰教，引发了伊斯兰教国家学者的普遍不满，引发了伊斯兰教国家提出抗议。”

卢局长哦一声说：“那么他对佛教又是怎样认为的？”

秦明月说：“他同样认为佛教是一种形而上的唯心的世界观，写了许多反佛教的文章。”

卢局长嘿一声说：“这可就有意思了。”秦明月知道卢局长对佛教是颇有研究的，应该说算得上半个佛教徒，马上隔着桌子递过去一叠资料说：“这是成教授发表的一些针对佛教的文章，多数是在他的博客上下载来的，打印了一份，还有几份是我从他的文稿中翻出来的手写稿。”

卢局长翻开资料，果然都是一些对宗教的见解性文章，其中有一篇写的是卢局长也知道的一桩佛教公案，题目叫《谁才是真正的六祖》。稍有佛教知识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么一首佛教偈诗：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试，勿使惹尘埃！

传说当年佛教禅宗传到五祖弘忍时，他年事已高，要把衣钵传下，但是到底要传给谁他颇为费神。于是命众弟子交佛偈一首。这首佛偈就是他的座下大弟子神秀和尚所作，但不久来了一个慧能和尚，他作偈云：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秦明月继续汇报说：“我把从成教授嘴中取出的十恶令给鲁山教授看，他也认得上面的字。是“不可馋佛。”

卢局点头说：“这就通了，我刚才在网上查了一下资料，我猜成教授之所以死，是因为他犯了‘谗佛之恶。大家想想，普通的平头百姓说些对佛不敬的话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成教授一个知名学者，发表文章质疑佛教，并且据以著书立说，其影响很大。而佛教中的十恶，其中一条就是谗佞佛。”

秦明月对这个上司开始有些佩服了，又说：“还有一个信息，隐禅寺的无尘本是江大毕业，而他的研究生导师就是成教授。”

众人咦了一声，卢局长十分感兴趣地问：“这真是一个重要信息。”

邢慧说：“不对啊，成教授都‘谗佛了，他的学生怎么会去当和尚呢？”

秦明月说：“确实，我与这个无尘接触过，总觉得这个和尚不是那么简单。据调查归一寺那组得来的信息，昌吉圆寂后，最有希望做归一寺主持的就是无尘和他的大师兄无明。据说两人已经明里暗里开始了竞争，但据宗教事务局和佛教协会方面的意见，他们还有一个竞争对手就是现东禅寺主持、市佛教协会副会长宏观大师。”

老马叹一声：“出家人也要争名逐利啊？”

众人均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老马的话实在是不好接。卢局长顿一顿才说：“据我了解，东禅寺正是当年五祖弘忍大师修行授业的地方，神秀大和尚与六祖慧能都是弘忍的弟子。”

邢慧仰慕地说：“卢局，你可懂得真多。”

卢成功不理她的奉承，看着秦明月说：“明月，我建议再与无尘接触一下。”

散会后，卢局拿着关于成教授的资料回宿舍细读，他是一个对佛教非常感兴趣的人，他读到成教授的《谁才是真正的六祖？》一文。

成教授的书稿是用钢笔写在印有“江城大学”字样的材料纸上，字迹凌乱，还有多处涂改，但卢成功连猜带蒙约能看一个大概。

对佛教这一节掌故卢局是知道的，但成教授却对这一节提出了质疑，成教授提出慧能说他传承了弘忍的衣钵，可是他后来从来没有公开展示过。既然弘忍说“今以法宝及所传袈裟用付于汝。善自保护，无令断绝。”那么为何又在下文中说 “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若悬丝。”这样话？这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成教授在文中说， “衣钵”并不仅是一种代称，衣是指袈裟，钵则是指化缘的碗，此衣即是达摩到中国传教时的穿的一件“金缕袈裟”和一件“大悲玉钵”，袈裟中有达摩手撰《楞伽经》。这都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达摩曾有预言：佛从西天来！恐世人不信，故以衣钵传世！其实弘忍传给慧能的“衣钵”虽价值连城，但另有一样东西却更是无价之宝，即达摩祖师的一块头顶灵骨。据经书记载，达摩祖师圆寂后，肉身火化，留下甚多舍利子被门人收集，不久前在南京浦口定山寺的地宫中发现了舍利子，就是达摩舍利子。其中最重要一块头顶灵骨却成禅宗的重要信物代代相传，传说达摩灵骨能“夜放光华，似有梵音”。成教授分析认为，这可能是灵骨中含磷，所以能夜放光华，同时灵骨有孔洞，骨质稀疏，有风吹过便能发出声音。而其信徒便以为这是达摩显灵。但不管怎么说，此头顶灵骨一直作为禅宗的绝对信物流传，到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再到六祖慧能之后禅宗已经名满天下，但从来没有七祖之说。

但成教授也对慧能对弘扬佛教的功劳上大加赞赏，在慧能禅师之前，禅宗一直是单传，自慧能以后，禅宗很快在大江南北盛传开来，并形成了“一花五叶”的繁荣局面。慧能禅师的弟子很多，其中比较著名的有法海、法达、智常、志彻、神会等。但是这些弟子这中，并无人获得七祖之称。这又是为什么？

成教授认为，慧能可能已经认识到了武则天除了政治上的目的，恐怕更多的还是打“衣钵”与“灵骨”的主意。如果自己去了京城并能拿出“衣钵”与“灵骨”献给女皇，或许能保一命，如果不能则后果无法想象。

成教授还分析说，当时正是大唐盛世，武则天当权，她为稳固朝纲，大力弘扬佛法，佛法在当时可为国教，僧人的地位相当的高。佛教各派为表自己的正宗地位，都在抢慧能手上的“衣钵”，可以说他每行一步均凶险无比。慧能只传经典，不传衣钵。慧能解释说：衣钵只是外在的表相，不传也罢。成教授认为，不是其不传，而实在是无衣钵可传，因为衣钵及头顶灵骨已经失踪了。

成教授的这篇文稿洋洋洒洒有数万言，引用的典故也都一一注明出自何处，分析清晰通彻，确实是一个认真学者的风范。字迹虽乱，但卢局看得津津有味，以前他对此只是稍知皮毛，哪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故事？成教授最后一章是：衣钵到底流落到何处？

可惜地是，最后几页竟然不见了？

卢局大惑不解，他立马拿起电话打给秦明月，秦明月迷迷糊糊地接电话，卢局说：“快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秦明月才刚睡下不久，这段时间他的睡眠不好，虽然被吵醒心情不好，但上司有令，不得不来，好在两人宿舍相隔不远，秦明月用冷水洗把脸后揣上一包烟就来见卢局。卢局长正在屋内转圈，他一见秦明月就说：“成教授的这套资料你从哪里来的？”

秦明月不满地说：“在他的书房中发现的。我一张不剩地给拿了回来。”

卢局说：“奇怪的是，这部手稿少了几页。”

秦明月翻了一下手稿说：“这不过是他的一些研究性的学术文章啊？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写完。”

卢局长沉吟说：“不那么简单，我认为这与系列凶杀案有关联。奇怪为什么会少了几页？”

秦明月仔细一看，确实能看到有纸被撒下的痕迹，而不是成教授没有写完。他疑惑地问：“如果是被人偷走的，他为什么不直接全部拿走？不过是多几页纸的事，这样我们也就无从得知成教授还有这部书稿了。”

卢局说：“这正是问题所在，或许偷拿书稿的人就是想提醒我们什么，但是又不想我们这么快就知道。成教授这篇文稿中写的是一桩佛教历史上的公案，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达摩祖师传下来的衣钵和他圆寂后的头顶灵骨不知去向，我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些东西与这几起系列凶杀案有关。”

秦明月说：“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六章：绮语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秦明月去隐禅寺寻访无尘，但是他竟然外出云游去了。残阳中的隐禅寺掩映在绿树古木中，高高的大雄宝殿、七级宝塔沉浸在落日的余晖中，红墙绿瓦，气势恢弘，宝相庄严。一群归鸟在隐禅寺的古树木中欢快地喧嚷着，不知人间险恶。前日才开光的高大洁白的观世音菩萨像慈悲地看着忙碌的众生，一言不发。从秦明月的角度看过去，太阳正好在观音像的正头顶，仿佛真是佛光普照。

一阵钟声突然响起，惊起隐禅寺中的宿鸟们，这是隐禅寺中的晚课时间到了。

秦明月再抬头看一眼观世音像，突然吓一跳，他分明看到观世音的脸上有两行红色的泪水。他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观世音，真的是观世音显灵了吗？他拉住一个路人指着观世音像说：“你看，那是不是观世音在哭了？流的还是血泪？”

那人认真去了观世音了像，然后肯定地说：“哪有？怎么可能呢？”

秦明月再看时，果然什么也没有，才开光不久的观世音脸上光洁如常。秦明月咦一声说怎么会没了呢？我刚才看到明明有的。那人奇怪地看一眼秦明月匆匆走了，走出几米远，秦明月听到那人在说：“神经病。”

秦明月定定神，自嘲地笑了，想自己真有可能是看花了眼，也可能是最近一直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吧。他突然想回家一趟了，他要拿些衣服，这几天他在局内宿舍的几套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洗，再也没衣服换了。

他驱车回家，在隐禅寺的右侧，仅一墙之隔，一个新建的楼盘正拔地而起，其上挂着巨大的横幅：听暮鼓晨钟，品佛香人生——菩提苑小区盛大开盘。。开盘活动已经接近尾声，留下遍地纸屑和三三两两或兴奋或失落的人群。秦明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一辆车，那就是自己漂亮的明星姨妹罗蒂，她正意气风发地给一个粉丝签名。秦明月懒得理她，驱车从她身边划过。

秦明月在路上又给卢局打了电话算请假。卢局呵呵笑着说，这点事也打电话，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下，明天早上再来上班吧。

秦明月停好车上楼回家，家中冷冷清清的，妻子罗伽并没有回，她总是很忙，胜过自己。秦明月洗好澡，把脏衣服全部塞进洗衣机中，烧一壶开水泡面，又从冰箱中拎出一瓶啤酒来。偌大的房间装修豪华，却空空荡荡。他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放一档综艺节目，一个魔术表现，只是一个头戴神秘面具的魔术师将一个性感的女助手装入一个小小的箱子中，箱子很小，女助手进去后只能平躺着，估计转身都难。然后魔术师推着箱子向众人展示，以示箱子中没有夹层。然后魔术师把利剑一把把地插入箱子中，而且对穿而过，常理来解释，箱子中的人肯定也被刺穿。但是秦明月与众观众一样，丝毫不担心，因为那女助手定安然无恙。果然，魔术师插完剑后，用一块黑布一遮然后打开箱子，箱子中的女助手站了起来，毫发无损。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只是让秦明月奇怪的是，这个女助手已经换了，刚才进去的那一个体态偏瘦，而这一个却体态丰腴，头发也有所不同。

秦明月想，就算箱子中有夹层，这么短的时间能很快换过来也是很难得的。

秦明月换了一个台，是本埠新闻节目，电视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竟然是菩提苑开盘的盛景，说道本市知名地产商富城集团倾心打造的佛文化主题高档小区“菩提苑”开盘即遇疯抢，首期600套房源不到2个小时就售完，仍有大批没有抢到房子的市民质问富城集团销售人员为何不多推房源，是否存在捂盘现象等。

接着是漂亮的罗蒂采访杜富国的画面，杜富国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不绝不存在捂盘，我们是品质为先，之所以没有推出那么多一是因为我们要加强品质，二来销售许可证也是分期办理的，所以我们暂时只能推出这么多房子来，二期我们将推出更多套房，富城集团致力于改善江城人民居住环境为已任等。尽管他们都演得一本正经，但秦明月仍能看得出来罗蒂与杜富国的眉来眼去。秦明月忍不住“操”地骂了一声。

秦明月对自己这个小姨妹很是无语。多次警告过她不要跟杜富国走得太近，但她充耳不闻。

秦明月喝完一瓶啤酒，习惯性地走到阳台上去抽烟，这是结婚以来罗伽给他定下的规矩，慢慢地他已经习惯了。这是一个环境上佳，配套一流的小区，据说也是杜富国的公司所开发的，当初罗伽通过罗蒂低价购得——这么说来，自己也是受过杜富国恩惠的人？放眼看去，城市已经灯光璀璨，陆续响起了万家灯光。秦明月想起无尘的那句“身体有房子，而灵魂都没有房子”的话，一时不由得神情恍惚。楼下车响，一辆宝马停了下来，约30秒左右车门才打开，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驾驶室，那分明是妻子的合伙人张伯利，秦明月心跳了起来，几乎是本能躲在阳台后。张伯利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很绅士地拉开门，果然是罗伽款款地下得车来，张伯权很自然地伸手去扶了一下她，似乎罗伽是喝了酒的。张伯权伸手扶着罗伽，罗伽突然是发现了什么，用手指了指楼下车位上的一辆车，这正是秦明月开回的警局的车，张伯利和罗伽一起抬起头来看楼上。秦明月心头仿佛被嗖地射入一枝冷箭，张伯利似乎是看到了他，机械地向他挥一手，然后很尴尬地走上自己的车。

秦明月坐回到沙发上发愣，正好洗衣机提示洗完了，便去晾衣服。房门响处；罗伽一身酒气地回来了。她放下包，走到秦明月身边说，让我来吧。秦明月说没事，你喝了酒休息下吧，哦，对了，热水器中还有热水，先洗澡啊。

罗伽发一下呆，回到客厅看到秦明月没吃完的泡面，收拾一下说：“别吃这样的东西，没营养的。”

秦明月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在阳台一一晾好，罗伽在客厅中说：“今天市中院经济庭的胡庭长升副院长，我们请他吃饭，我喝多了些就没有开自己的车回来，就让伯利送我回的。”秦明月嗯一声说，去洗吧，洗一个热水澡会舒服些的。

罗伽呆了片刻，心底叹息一声，默默转身。秦明月回到沙发上，关了电视，听着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感到异常的疲惫，正欲沉沉睡去却被电话炒醒，摸出自己的电话，却不是自己的手机响，原来是罗伽的电话。他便对着卫生间喊一声：“你的电话。”

罗伽披着浴巾出来，说一声谢谢，翻出自己的手机，说是妹妹打来的。罗蒂在电话中喊一声姐却先哭了起来。罗伽说：“罗蒂，你干什么哭？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罗蒂哭得更凶了：“那王八蛋打我，那王八蛋不要我了。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竟然当我是用完的抹布一样。”

罗伽凭着多年的律师经验，隐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说：“是不是那个杜富国打你了，姐早跟你说过，别跟这种人走这么近，你还年轻，离开他也好的。”

罗蒂恶狠狠地说：“哪那么便宜的事，我掌握他好多见不得人的事，我不信治不了他。嗯，等着噍吧。”

罗伽着急地说：“你别做傻事啊，你在哪？我过来见你，你姐夫也在，有什么事让你姐夫也给出出注意。”

却听到罗蒂啊的一声，然后电话就断了。

罗伽徒劳地对着电话喊了几声，却只有忙音，回拔过去，却再也无人接听。她求助地看着秦明月说：“我妹妹可能出事了。”

秦明月说：“刚才她还在电视中报新闻呢，能出什么事？”

罗伽说：“不行，我要去找她。我心跳得厉害，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秦明月起身穿衣服，说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去。罗伽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她知道秦明月十分不喜欢自己这个行事张扬、爱慕虚荣的妹妹。秦明月嘿嘿一笑说：“我们还不是没离婚么，她还是我的小姨妹来着。”

秦明月一边开车，一边听着罗伽说刚才电话中的事，他也感到事情有些古怪。他问你妹妹现在住哪呢？

罗伽也有些发愣，罗蒂在城内起码有三套以上住房，而且在台里还占着一间单身宿舍。罗蒂这些年作为江城电视台的台柱子，拉赞助、拍广告什么的，很是挣了些钱，再加上杜富国起码送了二套房子给她。具体她住在哪，罗伽还真不清楚。

秦明月冷静地说，先近后远，同时打电话给她的电视台同事，看有没有知道她在哪的。罗伽这才定下来，开始拔打电话，先是打给台内的制片主任，这个制片主任与罗伽也比较熟悉，他明确说罗蒂下午下班就走了。

罗伽不死心地打给值班副台长，那副台长阴阳怪气地说：“我那管得了她，就算是冯台长也管不了她啊。”罗伽忍住气说谢谢，关于妹妹罗蒂的故事有很多，罗伽也不是没有听说，罗蒂当初进电视台据说就是跟市广电局的某领导“潜规则”后进去的，又传出她与冯台长的绯闻，不久即做上了主播，后又与市里某领导关系密切，最近一年又傍上了本市著名企业家杜富国。罗伽其实也与罗蒂谈过这些事，但罗蒂均否认了，说什么有人见不得她红，就造谣，还说什么明星谁没有一点绯闻什么的。罗伽告诉她，如果真要找一个好男人，边峰其实是不错的选择，才气横溢，真诚善良，长得也帅。但罗蒂只是发了一下呆就说：“不想提他了，都是哪一年的事了呢？”

罗伽打了一圈电话下来，竟然没有一丝消息，她对秦明月说，要不找到杜富国的电话，打给他试试。

秦明月说：“他这种大富豪，我怎么可能有他的电话。”

罗伽说，万一罗蒂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求求你了。

秦明月突然心头突地一跳，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后面一辆车险些追上他的尾。秦明月掏出电话打给卢局长：“卢局，对不起这么晚吵醒你，我突然感到凶手下一个目标可能是罗蒂。”

卢局说：“谁？”

“就是我的小姨妹，电视台的那个，我只是凭感觉，没有直接证据。”秦明月说。

卢局长沉吟说：“需要什么？”

秦明月说：“请马上通知大刚、邢慧等分别带人去如下地址，等一下我会把地址发他们。另外，要找到杜富国的电话，能找到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最好。”

卢局说好的。

罗伽说：“你刚才说罗蒂是下一个目标？是有什么人要杀她吗？”

秦明月说不能确定，只是有怀疑。

罗伽眼泪就流了下说：“我心头堵得慌，真怀疑她出事了。”

秦明月狠抽了几口烟，把烟头抛去窗外说：“要想不浪费时间就赶紧告诉我你妹妹其它几处住房在哪？！”

15分钟后，秦明月与罗伽抵达电视台宿舍，这个宿舍只是一个单间，陈设简单，罗蒂曾在此住过半年左右，现在只是作为她中午休息之用。罗伽使劲的拍门，无人应声。倒是惊动了隔壁一个漂亮姑娘，她探出头说：“罗蒂姐姐应该不在家的，她晚上都不在。”她看到罗的面容哦一声说，你是罗蒂的姐姐吧。

罗伽与罗蒂两姐妹长得很像，这是任谁都可以看出来的。

秦明月说：“你可知道罗蒂到哪去了？或者是可能到哪去了。”

小姑娘不以为然地说：“罗蒂姐姐可忙了，每天都有不同的应酬，我可不知道她去哪了，不过中午她还过来休息了的，下午还跟我一起去台内办公室上班呢，她还说下午有一个什么采访来着。本来嘛，罗蒂姐是台内的红人，一般的一线采访是不需要她亲自去的。”

秦明月想下午的所谓采访不就是那个什么菩提苑的开盘么？当下问：“你们这谁有这房间的钥匙？或许管理员有吧。”

那小姑娘想想说：“按道理物业的应该有，但是罗蒂姐的房间肯定没有，她不让别人随便进她的房间。”

秦明月不再多问，从腰间掏出一套工具来，一把类似锯齿状的钥匙，缓缓插进去，试一试，又换了一把，拧一下，然后掌心猛力一敲，再一拧，门竟然开了。那小姑娘奇怪地说：“你怎么会有这房间的钥匙。”秦明月知道罗蒂是一个名人，不想亮警官证弄得满城风雨的，也不想告诉她这其实是一种高明的开锁方法，叫“敲击钥匙”，能开90%以上的居民家房门。罗伽说，这是他姐夫，没事的，有些东西我们落在这，想进去拿一下。放心吧，我是律师。

小姑娘哦一声，给罗蒂打电话，但是怎么也打不通。

秦明月与罗伽进入房间，摁开灯，简陋的宿舍仅有12平米左右，一张高低床，上层放有杂物，下层是一个铺，被褥等还来不及叠，刚刚起床的样子。有一张桌子摆了几本书，多是一些名人传记，还有一个国内老牌的特别知名的男性主持人的一本书叫《年月随想》，秦明月翻开，其扉页上竟然还写着：致亲爱的、美丽的罗蒂小姐——某某。

秦明月冷笑着对罗伽说你看，你妹妹跟这个老色鬼竟然也是认识，还是人家的亲爱的。罗伽没有心情理会他的取笑，说我们再到别的地方去找吧。秦明月说，再等一下，这是罗蒂最后出现的场所，总会有线索留下的。

秦明月掀开有着灰太狼图案的枕头，发现了一盒吉仕邦的避孕套，盒上标明十个装，但只有6个了。秦明月冷笑说，这个恐怕不只是午休那么简单吧。罗伽脸红耳赤，尽管不是说她，但毕竟是自己妹妹。十分显然，这些避孕套绝不是与杜富国一起使用的，因为杜富国不可能大摇大摆地来这偷情，他有的是豪华别墅。

秦明月去垃圾筒中翻找，但垃圾筒显然已经被清理过了，什么也没有。他拉开一个简易的布衣柜，有几套罗蒂的衣服。还有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秦明月说为什么没有女孩子常备的化妆品呢？罗伽说：“妹妹在内台有专门的化妆室，再说了这只是她午休时用的。”秦明月正站着环视却突然电话响，是邢慧打来的电话，他一接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后他只对罗伽说了一句：“他们找到了罗蒂。”

罗伽看他眼睛血红，目露凶光，脸色青白，血脉在突突地跳，就知道大事不好。知道再问一个字都是多余，秦明月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滨江花园小区，门口已经有几辆闪着警灯的车子了，罗伽浑身几乎瘫软。

滨江花园是罗蒂自己购置的第一套新房，当年还未与边峰分手，当然所有的钱都她自己出的。这也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爱巢，但此刻她就死在自己一手精心打造的家中。

邢慧堵着门不让罗伽进来，罗伽竭斯底里的哭喊，两名警察按着她。秦明月阴沉着脸看着躺在地上的罗蒂的，喊道：“老马怎么还不来？”

邢慧说：“老马还在路上，秦头，你不要太难过。”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

秦明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今天有些失态，这在以前从来是没有过的，这是很不专业的。

罗蒂的死状可怖，其嘴巴与鼻子被什么东西挖得稀烂，血肉模糊，与家中墙壁上挂满她的各种造型的美艳照片绝然不同。她身着白色的练功服，身体摆成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客厅中间的一张彩色泡沫板铺成的垫子上，这是一种专门用来练室内体操的垫子，其上还有斑斑血迹。罗伽也在家中铺有这么一块，早上起来都是要练一下的。果然，正对着练功垫的电视机还是开着的，但屏幕定格，显示的是一个中年道人的形象。

邢慧介绍说：“我接到卢局的电话就立马赶了过来，我到时房音灯是亮着的，门并未上锁，进来后就看到罗蒂倒在这儿，房间内无翻动、搏抖的痕迹，提取了一些指纹，正在分析比对，其手脚有被胶带捆绑过的痕迹。大刚去了罗蒂另外的住所，这时也应该往这儿赶了。”

秦明月蹲下来仔细翻看罗蒂的双手，十指修长保养极好，但此刻沾满了血肉。邢慧说：“我猜测，她的嘴上、鼻上的伤是她自己抓的。再看她脸上的青紫色，我想她可能是窒息死亡的，确切地等一下老马来了就可以知道了。”秦明仔细看罗蒂的口鼻，果然有什么东西在堵塞着，他戴上手套，使劲地要撑开罗蒂原本性感的嘴唇，但其上下嘴唇竟然是连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她的嘴唇被粘在一起了，再仔细看她的鼻腔，果然有白色的物体塞得严严实实。

秦明月叹道：“果然是窒息而死，她的口鼻被人用强力胶水之类的东西给封住了。罗蒂在死前极其难受，所以死命地想张开自己的口鼻，就用手抓烂了自己的脸。”

邢慧打一个冷颤说：“难道这又是十恶？”

秦明月站起身看着躺在练功垫上的罗蒂说，你看她的姿势，难道不就是一个十恶令的造型吗？

邢慧啊一声说，真是的，我还想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样子。

秦明月看着电视机中那个笑嘻嘻的，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说：“他是谁？看起来这么面熟？”

邢慧说他啊，最近可红了，是我们市郊青龙山青龙观的李真道长，一个养生专家来着。开创了一门叫什么“五行瑜伽养生功”，收了好多弟子呢，好多人都在学呢。好像还上过死者罗蒂主持的节目来着，曾在电视上公开表演过在水下闭气达两个小时的记录。我想当时可能是罗蒂正在对着电视机练习这种五行瑜伽养生功，然后凶手就进来了。

秦明月想了起来，自己前几天还见过这个道长，就在隐禅寺观世音菩萨像开光大典那一天，也就是昌吉案发生的那天，李真作为本市宗教界知名人士也在主席台上坐着。

他又蹲下来，按开影碟机的开仓开关，那碟片弹出，秦明月拿在手中看了一下，碟片封面上果然还是这个中年道长李真的头像，碟片上印着“道法自然、生生不息——五行瑜伽养生功（三）青龙观李真主创”字样。秦明月又将碟片放回碟仓，电视中又开始重新播放这套所谓的五行瑜伽养生功，李真对着电视镜头说：五行之术系中国传统文化结晶，而瑜伽功则是西域的精华，本人经过数十年潜心研修，去芜存精，将两者有机结合，开创了道教一个全新的领域云云，然后是几个美貌年轻道故打扮的女子跟在其后开始各种动作，背景是青龙观的牌楼。

全碟长约35分钟，秦明月快进到最后，果然是李真又出来发表说话，最后是他的头像在电视中定格。

邢慧疑惑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秦明月不理她，冲出门外，看到罗伽还在门口吵着要进来，秦明月一把拉过她说：“你把刚才接到罗蒂电话的情形再跟我说一遍？”

罗伽显然不满，但看到秦明月脸色郑重，只得又复述了一遍。正说完，老马带着技侦处的人到了，不一会儿，卢局也匆匆赶到。罗伽忙上前拉着他，卢局唉一声，不说话，进了现场。不一会儿出来说：“秦明月，你先带罗伽回去吧。”罗伽却喊：“我不回去，我要见妹妹。”

秦明月说，让她看看也好。果然罗伽一看到罗蒂的样子就晕倒了。邢慧忙跟几名警察抬着她进了电梯，然后下楼去了。秦明月机械地站起来，此时门外又是一阵喧闹，一个人的声音高喊着：“秦明月，你这个混蛋，让我进去。”

门外的喊声是边峰，警察拦着他，不让进。秦明月示意警察放他进来。边峰冲进屋，看到警察正将罗蒂装入尸袋，一把拉开警察，看着原本天仙一样美艳，而此刻却血肉模糊的那张脸，他悲痛不已，扑在她身上开始嚎啕起来。边峰哭道：“我早告诉你这样下去没有好下场，你就是不信，你就是不信。你打拼下的这些又有什么用？”

秦明月示意兄弟们拉开他，抬走尸体。边峰趴在地上还在哭，又突然跳起来抓着秦明月的衣领骂道：“你他妈的有屁用，什么狗屁神探，连自己的姨妹都保护不了。”

大刚拉开他，劝他说冷静点、冷静点。

卢局说：“大刚暂时负责调查，整理好资料，明早开会。”说完径直走了。

边峰渐渐冷静下来，大刚分配人手对邻居、保安等分别进行询问调查。秦明月点头示意他去办。

秦明月与边峰一起走到阳台上，楼下聚满了围观的人群，大家都在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显然罗蒂的死亡将会又是江城最大的新闻之一。这座城市的人们总是这样，虽然城市中各种新闻不断，但是他们不介意再多一些谈资。等到再过些时间，将会有更新奇爆炸的新闻出来，人们才会渐渐淡忘死去的罗蒂们。

秦明月摸出烟来，递给边峰一根，自己点上，长吐一口才慢慢说：“你还爱着她吗？”

“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死了我有多么的难过。”边峰拧着烟并不点上，艰难地说，“没有男人能抵挡她的魅力。”

秦明月沉默，作为江城最美的女人，恐怕事实也是如此。

边峰突然说：“有一件事，不知道对你破案有没有用。”

秦明月看着他，不吱声。边峰说：“约一个小时前，我接到罗蒂打给我的电话，她在电话中哭着说有人要打她，对不起她，她还要把他做的丑事曝光什么的。然后她就是哭。我问那人是谁，她却没有说。但我怀疑是杜富国这个混蛋。”

秦明月说：“哦，你们平常还有联系吗？”

边峰说：“虽然我们分手了很久，但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络，毕竟都在新闻界中混。”

秦明月说：“那你怎么知道找到这儿来的，她可是有几处房产的。”

边峰叹息说：“我也问了她在哪，可她就挂了电话。我也是猜她会在这儿，这套房子是她自己买的，如果她跟杜富国吵架的话，就不太可能还住在杜富国给她的房产中。”

秦明月一想也有道理，自责自己怎么想不到这一层呢？或许从罗伽接到罗蒂的电话开始就出门就直接往这儿赶到的话或许还能救到罗蒂。但同时又想到，他打电话通知邢慧等从局内赶过来比自己从家中来的时间要短许多，但邢慧仍然只能看到死去的罗蒂。凶手如果是十恶令杀手，他肯定早都已经算好了。

边峰还在说：“我早就跟她说过，名气、金钱都是浮云，可她不听，总是想要做主播，想向上爬。到头来还不是一切成空。”

秦明月对此不作评价，把烟头摁熄在阳台上的一盒花中，然后说：“这么说，你是怀疑杜富国杀了她？”

边峰咬牙切齿地说：“起码跟他也有莫大的关系，以杜富国的势力，他杀一个人还需要自己动手吗？”

秦明月嗯一声，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老马在书房中喊道：“秦队，再看看这个。”

秦明月走进书房，看到时老马手中赫然举着一个 “卍”型标记——正是这段时间令江城闻风声变的十恶令。秦明月说在哪发现的？

老马拿起书桌上的一个本书说，这个东西就夹在这本书中。

这是一本约有400页那么厚，图文并茂的彩版书，书名《富城传奇》，封面上还有一行极煽情的话：一个男人和一座城市的传奇！封面上印着一个男人的做深思状的巨幅侧脸头像，正是杜富国，富城集团的董事长。

老马说这个十恶令就是在书中间夹着的。秦明月翻到那页，正处在256与257页之间，书页上果然有卍型的印痕。这一页处，有红色记号笔涂抹了一段文字，其上这样写道：

“草根出身的杜富国有着强烈的人文意识、保护古文化意识，曾花巨资参加海外文物竞拍，曾拍得多件流失在海外的中国文物捐献给国家。他将人文理念运用到楼盘的建设中，为保护古木而不惜重新修改规划。如其在菩萨苑小区的建设中更是如此，因菩萨苑位于隐禅寺景区，古树、古文物很多，他专门花巨资请来专家团队以保护这些古迹，使之巧妙地与菩萨苑融为一体，既保护了文物古迹又提升了小区的文化品味。”

秦明月看这书印刷精美，图文并茂，着实是花了些钱的，但是这不是满纸胡话么？

边峰凑过来说，这本书是杜富国自己花钱印的，操作人就是罗蒂，这种富人在有钱后就想着还要名垂青史，印好就免费往政府官员送，我们报社也收到几本，听说花了上百万来着。

秦明月拿着这个十恶令发愣，命令技侦处的马上照相，上传到电脑中。他掏出电话来拔了一个号码，良久电话才通。他对着电话说：“无尘大师，有事找你。”

无尘说：“秦施主深夜来电，必有难事，请说吧。”

秦明月说：“我们又发现了第六个十恶令，上面的文字请你解读一下，需要马上解读。”

无尘为难地说：“我又看不见，怎么解读？”

秦明月说你不常上网么，我们传给你。无尘叹道，可我这会儿不在房间。

秦明月说你是和尚，深夜不在房里在什么地方。无尘仍然不急不燥地说：“我自然在我应该在的地方，但反正不在电脑前。如果你这么急的话，不如发彩信给我吧。”

秦明月啊一声说，好，请稍等。用手机拍了，再用彩信发给无尘，约三分钟后，无尘回短信说：不可绮语！此是十恶之一。

他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喃喃自语，绮语？他原本以为罗蒂的十恶令上应该是淫荡才对。边峰说：“唉，这个凶手没有错，罗蒂是知名主持人，她主要以嘴巴对公众说话，虽然与众多名流有染，不过是她上位的一种方式方法罢了。”

秦明月红着眼对卢局说：“我需要马上把杜富国抓起来。”

卢局说：“你有确定的证据吗？他是什么人也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