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俄尔甫斯的诱惑

2013-04-29马云飞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3年6期
关键词:田纳西威廉斯

摘 要:《琴仙下凡》(又译《琴神降临》,Orpheus Descending),是美国20世纪著名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最为精心打造的一部剧作,剧情的总体结构与古希腊的俄尔甫斯传说相似,描写了封闭的南方小镇对叛逆的女人蕾迪(Lady)和流浪歌手瓦尔(Val)的毁灭性迫害。本文从社会背景、人们的价值观念、父权制等方面,剖析了蕾迪悲剧命运的成因。关键词:田纳西·威廉斯 《琴仙下凡》 蕾迪

一、《琴仙下凡》的解读

《琴仙下凡》(又译《琴神降临》,Orpheus Descending),1957年在百老汇首演,是美国20世纪著名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最为精心打造的一部剧作。该剧为读者描绘了一幅极具人性的、诗意的、悲剧的图景。威廉斯曾对他的经纪人奥德丽·伍德(Audrey Wood)说,他计划写有关美国南方的三部曲——《春日风暴》(Spring Storm)、《天使之战》(Battle of Angels)和《贵族》(The Aristocrats)。他的作品中只有一个主题——“社会对敏感的,不遵奉英国国教的基督新教徒的毁灭性影响”。

《琴仙下凡》正是向读者展示了封闭的南方小镇对叛逆的女人蕾迪(Lady)和流浪歌手瓦尔(Val)的毁灭性迫害。该剧改编自威廉斯1940年完成的剧本《天使之战》,大约有四分之三的内容都是他重新写的。“我为何如此钟情于这部戏?实际上痴迷于此十七年了。对任何人来讲,没有什么比他青年时期的心路历程更珍贵的了。在这部我现在称之为《琴仙下凡》的剧中,你能看到我破败不堪的心。表面上这仍然是有关一个狂野的男孩儿在美国南方的传统社区游荡的故事,他制造了如同狐狸闯入了鸡笼里那样的骚乱。”《琴仙下凡》剧情的总体结构与古希腊的俄尔甫斯传说相似。俄尔甫斯是太阳神阿波罗之子,善弹竖琴,其琴声能感动草木、禽兽和顽石。他降临(descending)冥王统治的地狱,拯救爱人欧律狄刻(Eurydice),但在他们即将脱离冥界、升入阳世的一刹那,俄尔甫斯违反了冥王的禁令,回头看了一眼妻子,从而重新失去了她。

而俄尔甫斯最后也死在了酒神巴克斯的女祭司们手里。威廉斯塑造的男主人公瓦尔是现代的俄尔甫斯,他是一名流浪的歌手,他浪漫脱俗的艺术家气质赢得了小镇中的女人们的青睐。他降临蕾迪家这个地狱般的商店,并给蕾迪爱的慰藉,而小镇人的偏见和残忍最终还是摧毁了这对恋人。

二、饱受压迫的女性——三段苦情,三个男人

1.夭折的初恋

蕾迪的父亲被小镇居民称作意大利佬(Wop),作为外来者,蕾迪一家在这个封闭的小镇深受歧视。蕾迪十八岁时,父亲因私自卖酒给黑人被暴徒烧死,恋人大卫随后抛弃了她,娶了出身高贵的女人。二十年后,蕾迪才告诉大卫当年她被抛弃时已怀孕,不得已选择做了流产,她求死不得,就选择了比死还痛苦的事,把自己卖给杰卜。二十年后蕾迪告诉大卫当年她所承受的痛苦和未来的打算,因无法忘记刻骨铭心的初恋,她要重开糖果店,为年轻人提供约会的场所,就像当年父亲的果园一样给人们带来美好。

第二幕第一场结尾,蕾迪的初恋情人大卫首次出现了,蕾迪酣畅淋漓地发泄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情感。她对大卫说:“我被痛苦的回忆折磨!你不要再到我这来了。如果你那野性不改的妹妹再到这儿胡闹,你让别人来找她,你别来了。我不想让你再勾起我痛苦的回忆。你也不用可怜我。……你可以走了。我就想告诉你我的生活没有结束。”大卫离开后,个性倔强的蕾迪很后悔告诉了大卫真相,她的自尊让她将自己的痛苦隐藏了二十年,她觉得她应该继续隐藏下去。即将开张的糖果店,只是蕾迪心中深藏的幻影,蕾迪知道她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任何努力都无法让她再回到从前了。

2.漫长而痛苦的婚姻

读者通过第一幕开场两位女邻居的对话,得知蕾迪和其丈夫杰卜的关系。周围的人早已感觉到这对夫妇之间的关系不正常,很多人通过偷听、偷窥的方式去打探蕾迪夫妇的关系。二人的卧室彼此远离,居所内黑暗凌乱,就像监狱一样。冷淡的夫妻关系似乎并不令人奇怪,因为有人知道蕾迪是被杰卜低价买来的。杰卜带人烧了蕾迪家的果园,蕾迪父亲独自救火时被活活烧死,而蕾迪对此一无所知,还嫁给了杰卜,这件事并且被隐瞒了二十年;嫁给杰卜的漫长岁月里蕾迪没做过一个好梦,她痛恨这桩迫不得已的买卖婚姻,痛恨她那邪恶的丈夫杰卜。

杰卜对蕾迪实施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杰卜在病入膏肓之时,已无能力管理商店了,却依然舍不得放弃商店的管理权。因为店里光线不好,蕾迪调整了商品的摆放位置,因而引发了杰卜的不满。为了警告蕾迪他仍然是家里的主人,拥有不可动摇的权力,他要求回复原样,蕾迪只好顺从。蕾迪照顾着奄奄一息的杰卜,她疲惫不堪,近乎崩溃,连续三宿未睡只好半夜求助医生要安眠药。杰卜每次叫蕾迪时,都在二楼用力敲击一楼的天花板,逆耳的敲击声就像来自地狱的声音,阻碍着蕾迪迈向幸福的脚步。

3.被摧毁的真爱

蕾迪初见瓦尔时就明确表示她只雇用本地人,决定雇用瓦尔时,先和他约法三章,表明并不是因为他的魅力才雇用他的,警告瓦尔不要和她耍花样,但是她还是被瓦尔脱俗的气质征服了。瓦尔虽然穿着蛇皮夹克,外表冷酷,却是个热血男儿。在蕾迪感到冰冷时,瓦尔把自己的满载象征意义的蛇皮夹克递给她,给她温暖。蕾迪爱上了瓦尔,她让瓦尔晚上睡在店里帮她看店。她谎称内室里有一张床,是以前给照顾杰卜的护士准备的。但被瓦尔发现了,床是蕾迪后来特意放进去的。

该剧的最后一场,当护士告知蕾迪她已怀孕并且指出她的丈夫不是孩子的父亲,护士挖苦她不知羞耻,蕾迪却兴奋地说:“我不觉得羞耻,我非常高兴。”蕾迪自己选择和瓦尔相爱,她认为怀孕令她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获得了新生,是对杰卜的最好的报复。即便她的新生是短暂的并意味着死亡的加速降临,她依然毫不畏惧。威廉斯塑造的女性形象并不是被男性的统治权、父权制或厌女症打倒或毁掉的,她们是被她们自己对毁灭的偏好——也就是,被她们自己的欲望所害。

三、难以撼动的父权中心地位

蕾迪的父亲初到这座南方小镇时,带着一个曼陀林(一种琵琶乐器);他死后多年,瓦尔也带着一把吉他来到这座小镇,但他也被小镇的暴徒迫害致死。这个表面平静却充斥着毒打、私刑、暴力和腐朽的小镇,长期以来一直对人性进行着无情的压制。小镇上的人没人知道蕾迪父亲的名字,只是轻蔑地叫他意大利佬,他在美国禁酒时期(Prohibition)私自卖酒盈利,用非法所得买了一块儿地,建成果园,那里成了青年男女幽会的场所,后来被斥为伤风败俗,牧师在教堂的布道坛上愤怒地谴责过蕾迪的父亲。

蕾迪的父亲、蕾迪和瓦尔都是小镇上的外来者,他们的任何举动都令狭隘的小镇人怀疑和不安,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外来的威胁。蕾迪的邻居们知道她的丈夫杰卜就是当年一把火烧毁了蕾迪的乐园、烧死她父亲的那群纵火犯、谋杀犯的首领,却一直帮助隐瞒真相。剧作家通过他们的共同行动(偷窥)与一唱一和,暗示小镇主流人群的法利赛特征,狭隘、保守、自私、嫉妒,他们也许不是罪犯,却是罪犯的同谋,他们容忍、接纳、庇护罪恶。

在一个男人统治的闭塞的南方小镇,“女性被放置在了一个由男性定义的社会之中,并且试图把她们置于以男性为衡量标准的范畴与价值体系当中去。也就是说,男性迄今为止采用的一直都是传统的概念框架”。每当蕾迪刚要享受片刻的轻松时,杰卜敲击天花板的声音总能“及时”响起,仿佛在提示她:家里的主人还是男人,女人没有权利追求幸福,享受欢愉。已经感觉到蕾迪的变化,垂死挣扎的杰卜不甘心失去对小店和蕾迪的控制,在护士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下楼巡查。杰卜形容新装修过的糖果店像地狱一样,而糖果店的重建凝聚了蕾迪的心血,让蕾迪引以为荣。蕾迪自己一个人亲手装修糖果店,并为糖果店的开张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这引发了杰卜的反感和潜在的恐惧,他感到了自己的地位和控制力受到了威胁和挑衅。残忍的杰卜面对蕾迪的新生,妄图给以致命的打击,最后他亲口告诉蕾迪他当年带人烧了蕾迪父亲的果园,烧死了她的父亲。杰卜象征着长期统治小镇的难以撼动的父权制,当小镇的人们为杰卜的即将离世伤心时,蕾迪却在兴奋地准备糖果店的开张,她将她的命都下注在糖果店上,不管结局是悲是喜。“楼上的那个男人放火烧了我父亲的果园,我也跟着死了一次……我要那个男人临死前看到果园再次开业!……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必须这么做,这么做就不会被打败了!”

四、外来者注定失败的救赎

瓦尔有着野性的美,穿着与众不同的蛇皮夹克,象征着伊甸园中引诱夏娃犯错的蛇;他心灵纯净,出淤泥而不染,用音乐涤荡自己的灵魂,自称能迷倒任何女人。瓦尔给蕾迪介绍了一种奇特的鸟,一生都在飞行,只有一次落在地上,就是它们死亡之时,恰如他自己的命运一般,一生都在流浪,从不停留,在他决定留在蕾迪身边时,也是他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蕾迪表示她也想做这样的鸟,永远不会被污染。蕾迪起初不相信瓦尔所说的鸟,她认为世上没有谁能随心所欲地活着,但生活压抑的她也确实渴望自由。她对瓦尔说:“如果我能亲眼看到这样的鸟,我会说,是的,上帝创造了完美的生灵!我肯定愿意用我这商店里的一切交换,变作那种和天空一个颜色的小鸟,哪怕只一晚也行,睡在风中,漂在星星周围……”

蕾迪为瓦尔的无腿小鸟的故事所打动,她认为瓦尔就是没有脚的鸟,她想帮助瓦尔,因而同意他留在商店里打工。瓦尔的出现,给阴郁的小镇带来一阵清新的风,为死气沉沉的小镇注入了活力,令小镇的女人们蠢蠢欲动,引发了小镇男人们的警觉和嫉妒。杰卜一直暗中监视着瓦尔,还特意叫来镇上的治安官,叮嘱其好好留意瓦尔,小镇的男人们威胁瓦尔尽快离开小镇。敏感的瓦尔早已感觉到小镇的危险,他也觉得自己不适应小镇的生活,但是为了蕾迪他还是留了下来。

蕾迪忍受着痛苦的婚姻,她始终相信会有人救她出地狱的,瓦尔的出现令她这颗枯木又逢春了。威廉斯精心刻画了蕾迪的转变,她从一位多疑、倔强、无爱的女人转变为恋爱中的、充满重生喜悦的、在葡萄园里唱歌的女孩。但是瓦尔没有任何的社会权力,他不能彻底地拯救蕾迪,即便蕾迪的怀孕象征着她的新生和希望,也很快被摧毁了。瓦尔正如无腿的小鸟,表明了人类的困境就是孤独,只有两种安抚方式——爱情和无休止的飞行,但是这两者互相冲突,就像无腿的小鸟,一旦降落就面临着死亡,他停下流浪的脚步与蕾迪相爱也将他引向了死亡。

五、结语

正如第一幕第一场中卡罗尔对瓦尔所说的那样:“在这世上,你除了用双手牢牢抓住你周围的一切直到手指断裂为止,你还能做什么呢?”卡罗尔的话似乎是在预示和肯定蕾迪的选择。一个历经坎坷的女人终于遇到了真爱,因而她即使知道她的恋情会以悲剧收场,依然选择牢牢抓住“下凡”到她身边的爱人。与其行尸走肉地活着,还不如痛快淋漓地爱一场。欲望、爱情、妊娠、酒精和疯癫是威廉斯笔下的男女主人公逃避和超越生活束缚和无法逃脱的时间与死亡的打击的途径。①

蕾迪是威廉斯塑造的众多女性形象中又一位熠熠生辉的、令人过目难忘的女性。她能够自食其力,成功经营商店,以惊人的耐力挺过致命打击,敢爱敢恨。尽管和杰卜维持了漫长的无爱的婚姻,经历着精神紧张和失眠的困扰,她依然坚守自己的信念——不能被象征着死亡的杰卜打败。虽然蕾迪的命运以悲剧收场,但她不畏强暴的反抗精神令人钦佩。该剧最后叛逆女孩卡罗尔不惜代价地换取瓦尔的象征野性的蛇皮夹克,预示着反抗精神的传承。尽管蕾迪和瓦尔被毁掉了,有些东西却存活下去了。

参考文献:

[1] Griffin, Alice. Understanding Tennessee Williams[M].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1995.

[2] Hayman, Ronald. Tennessee Williams Everyone Else Is an Audience[M].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3.

[3] Williams, Tennessee. Orpheus Descending[M]. Aylesbury: Penguin Books, 1976.

[4] 张锷, 梁超群. 琴神、基督与酒神——《琴神降临》男主人公的三重神性[J]. 广西社会科学, 2009(1):105-109.

[5] Timpane, John. “Weak and Divided People”:Tennessee Williams and the Written Woman[A]. Schlueter, June. Feminist Rereadings of Modern American Drama [C]. Cranbury, NJ: Associated University Presses, 1989, 171-180.

[6] 徐颖果,马红旗.美国女性文学:从殖民时期到20世纪[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0:2-3.

[7] Bigsby, C. W. E. Modern American Drama, 1945-1990[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2.

基金项目:本论文系2012年度天津农学院科技发展基金项目“田纳西·威廉斯塑造的女性形象研究”的部分研究成果,批准号:2012S12

作 者:马云飞,硕士,天津农学院人文社会科学系英语教研室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与英语教育。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

猜你喜欢

田纳西威廉斯
谈恋爱,请谈“贵”一点
找人结婚这件事,我妈说不赶时间
年底了,你借的钱该还了
我想帮你瞒过岁月
当务之急,请让快递员进!小!区!
一天不独处,我就会变得虚弱
雷蒙·威廉斯“文化革命”观发微
“一个人本身就是一座城”:论威廉斯抒情史诗《帕特森》中城与人的隐喻
妈妈的红沙发
从田纳西·威廉斯的戏剧看美国南方淑女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