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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散的复归

2013-04-29白文硕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3年6期
关键词:大卫词典

摘 要:以色列作家大卫·格罗斯曼的长篇小说《证之于:爱》描写了犹太民族大屠杀幸存者的下一代人的“非正常”生活,其深重的苦难与精神的救赎是小说主旨之所在。其中,小说最后一部分的词典式书写,为全书的高潮部分。本文试图从中摘引个别词条,再加以进一步的解释说明,并分别从“爱”“时间”“旅程”“祈祷”等四个方面来探讨人类精神家园在飞散后的复归。

关键词:大卫·格罗斯曼 《证之于:爱》 词典 飞散 复归

以色列作家大卫·格罗斯曼的长篇小说《证之于:爱》于1986年发表,2006年中译本在中国内地问世,时隔二十年的时间,让这部深深地融于“爱与战争,爱与人生”的小说跨越了种族、语言、文化与时空的距离,将人类长久的“爱”传递开来,这些“爱”飞散之后便是家园的复归。

众所周知,希伯来文化中相当一部分的文学作品是和流散与逃亡相关联的,《证之于:爱》也不例外,但这部小说的超越之处便是对家园,对于人类最本真的“爱”之复归与渴念。犹太民族长期散布于世界各地,他们的选择是被动与无奈的组合,远离故土的同时而又不得不与家园粘连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生活意义。这便是现代意义上的“飞散”(diaspora)概念。“diaspora原指种子或花粉散播开来(to sow/scatter across),植物得以繁衍。”①这个颇具游牧式诗意的词语,在后殖民理论中便少了许多备受磨难、屡遭险恶的凄苦,增添了对生命的繁衍与迫念。这就是大卫·格罗斯曼通过《证之于:爱》教会我们对于爱与生命的礼赞。在天马行空的语言中,我们体会到了田园风光之下的剧痛;在痛彻心扉的想象中,我们感受到了虚幻之下的真实;在屡遭磨难的内心世界里,我们要学会接受的便是这纵横捭阖、气吞山河的情境之下真正的自我。

一、宏大的历史叙事融入词典式小说

AHAVA——Love(爱)

作者格罗斯曼似乎有意颠覆常理的叙事模式,在《证之于:爱》出版的年代,词典体小说的形式可谓是新颖别致、独具特色。作者在这部小说的最后一部分正是采取了这样一种形式,将主人公卡齐克的一生囊括在一部小型词典当中。卡齐克患有早衰症,他的一生仅仅相当于常人的十八天,如此短暂的生命,却同样经历丰富地走完了人生的过场,这些都要归功于格罗斯曼那七十四个希伯来词语。作者在描写卡齐克一生的同时,也为之前三个部分做出了探微式的补充与解释。当一切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卡齐克的生命也随之结束了。这是不是就是词典在日常生活中充当的作用:一切的不明与模糊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答案,翻到最后一页之时,还未找到答案的问题也就随之销声匿迹了……当通俗化的小说与代表官方言语的字典相结合,当我们随处可见的日常生活中的相关用语以词典的形式排列开来,阅读就成为了一种挑战,我们可以按部就班地按照作者已给出的顺序逐一阅读,也可以任意挑选我们感兴趣的词条优先阅读,这就不可不深刻地为读者关于这部小说留下了这样一种印象:大屠杀给犹太民族标记的苦痛与创伤是恒久的,它似乎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模式,一代人或几代人都拿它来阅读,像学习生字一样,时时诵读时时牢记,在午夜梦回之时,记忆深处带血的印记涂抹不去。我们虽未经历过那样一个时代,但是我们能够通过这小小的百科全书便体会出作者在面对巨大的正义与和平面前,想要用一己之力,用文字来讨伐战争的无情。

格罗斯曼把卡齐克设定为这样一种附带着“爱”的情感的动物,他能够在碎片化的文字之下,将大爱伴随着生老病死,去经历衣带渐宽却仍然不悔的爱之欢愉。这就像“爱”的种子在“飞散”的过程中,有些花粉会散落于异地他乡一样,短暂的生命未能尽情地绽放,也有可能自此以后便同亲爱的祖国与手足相分离,达不到梦想之疆国而共同生存繁衍,但只要有“爱”,诗的内涵便会绽放。

二、时间的不可逆与生命的不可逆

ZMAN——Time(时间)

“智慧生物最基本的数据记录,因其第一性及不确定性而无法进行明确界定、表征现象的节奏与延续。”②

人类是智慧生物,我们用于标记记忆与生命的就是这无法界定而又永恒的时间。在卡齐克因极尽短促而显得过于奢侈的一生中,时间对于他来说就是一股不可逆的力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劳,那部小小的人生词典愈发显得苍白和无力。生命的不可逆性是强大的,不管是渐渐的枯萎还是零落成泥,那个只有通往死亡的站台始终存在,正如卡齐克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的一样,哈罗西安为他掰开笼子露出一个大口子,目之所及之处全部被尼格尔的集中营填充了画面,满满当当,如死亡般的阴影,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卡齐克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苦难的生活也比非生活更值得留恋”③——活过即是精彩,这就是精神家园的飞散之后,心存满满的爱意而要将坚强的意志指向生命不息之所在,这样的精神复苏是值得任何人留恋的。这么说来,生命的不可逆是一条单行线,即通往死亡的列车我们谁都可以免费购票,却总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在这条路上以各式各样的姿态前赴后继,才不辜负时间赋予人类的强大力量。

令人好奇的是,弗里德在卡齐克身上看到的是不是具化的时间模样——“看上去十分精细、纯净、尘埃般的颗粒,它们和着脉搏的节奏从身体里往外喷洒着,融化在空气中”④。这些来源于身体的细细碎如呓语般的小小颗粒,怎么也不能把它和强硬冷血如战争黑暗一般的时间联系起来。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个样子,生命中许多看似诗意的存在都是痛与非的根源。当父亲弗里德凝视儿子卡齐克熟睡的脸庞之时,他第一次沉浸在时间之中,感受着强大的生命洪流,这种对生命延续的感同身受,是卡齐克小小的身躯给予弗里德的,是这样有着残缺,但依然经历着生命欢乐的孩子呈现给这痛与非的根源最强有力的见证。时间飞散,留下的是对生命的复归与合一。

三、疯子的旅程

SAHARURIM, MASA HA——Lunatics,Voyage of the(疯子的旅程)

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是“一场痴人说梦”。我们能够如同楚歌狂人一般在战争的残骸上屹立不倒,凭借的也许就是走了一个疯子的过场,做了一场疯子的梦。卡齐克行走这次旅程开始于他时间概念里的二十七岁,他发现了世界,“感受了一阵崇高的喜悦,但大部分时间中他痛苦地体验了生命的觉醒,以及生活的内涵”⑤。当战争依旧在卡齐克的生活中继续着,这样的旅程似乎显得更为艰难,但他从未停歇。这就是卡齐克选择的人生态度,他不长又不完整的一生似乎就是上帝的一个幽默——“幽默不仅是一种态度或心态,更是唯一真实的宗教”⑥。我们信仰宗教,我们信奉上帝,最终的结果是上帝在通过自己偶尔为之的玩笑来告诫人们,对于正义与和平这种真理的追求,是需要人类的持之以恒与坚持不懈的。这样一种类似于宗教式的心态需要我们称之为信仰——对于爱的信仰。卡齐克作为一个“非正常”的人类存在于小说中的“正常”生活中,是不是作者对于战争过后寄予的一种新希望的变体?是不是也是要借卡齐克来表达自己坚定而执著的人生态度——为着正义与和平而战。谁也不能对那样年轻的卡齐克提出残忍的要求,谁也不能对生活的自由极尽束缚。

游牧式的飞散,便是这样的疯人呓语,痴狂半路。曾经的犹太民族带着战争的阴影上路,旅程异常艰辛不说,还有噩梦般的黑暗在前方等待,无尽的苦楚与欢乐的丧失,是对回归家园的渴望最为强烈的反衬。在路上,战争依旧继续着,精神的复归还在寻找安息的软榻。

四、祈祷

TEFILLA——Prayer(祈祷)

“一种普遍的宗教现象,对神性发出的无言或有声的诉求。”⑦

在小说的最后,作者用这一词条为卡齐克的一生画上了句号,也为全书做出了终结性的寓言——“让一个人在这世上从生到死都不知道战争是什么”⑧,但是战争似乎就是死亡的合作伙伴,一颗子弹、一■大炮,便能结束有血有肉的生命,在触目所及的尸横遍野中,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卡齐克是弗里德等人在筋疲力尽之时的希望,他也同样是作者对于战争过后人类创伤意识的修复。在呵护、教育与爱中成长的卡齐克,是生之艰难,却死得其所。他是小说中人物发出最后呐喊的契机,他也是人类在扭曲人性的战争中向上帝做出的最直接最真实的祈祷,祈祷世界和平,祈祷战争不再。

我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在格罗斯曼笔下人物的声声祈祷中,在人类的共同努力下,战争的声音早已不再是生活乐章的主题曲。但是战争留给人类共同的伤痛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没有什么可以完全抹去战争残骸在人性上的侵蚀之痛,也没有什么可以弥补战争过后人类弱点的暴露与道德的坍塌。这就是格罗斯曼通过小说警示我们的:战争过后,怎样去还原人类的意志与信念?怎样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伴随着偶尔迸发的阵阵伤痛,去挖掘人类最原始的生活企盼与希冀?所有的这一切,需要的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无疆大爱。

“许多飞散群体以其民族经历的历史灾难为力量的凝聚。”⑨ 大屠杀留给犹太民族的记忆是惨痛的,但这深重的灾难,也恰恰是作家无限创作的源泉,有所恨及便有所言说。故国往事的疏离与远去,现实和梦境的重叠与搁置,自我的错位与寻找,都升华成对于“爱”的执著与坚守。命运是残酷的,但我们总是能够被生命中的爱与希望时时感动着。飞散过后的痛苦就如同被洗刷过的清荷,有着淤泥般无法卸掉的根源,但依旧会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当今社会下,“飞散”已经具有了全球化的新意义,也可以反过来说,文化全球化正是是赋予“飞散”得以形成的必要条件。战争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留给人们的创伤也在渐渐平复。那么,犹太民族是否会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们一样,在欲望的驱使下,迷失在道德丧失、伦理僭越的社会中?其宗教所宣扬的“爱、忧患、正义、仁慈”这些信条,是否也成了格罗斯曼等作家的案头幻想?

不可否认的是,犹太民族散居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其文化信仰与价值观念在不同程度上都会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与制约,很多移居美国的犹太人,总是急于摆脱自己的原初身份,违背生理规律也要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以使自己努力挤进“大熔炉”般的美国,在所谓的“大同”之下求得一己安身之所。当现代社会的一切似乎都被景观化了,影子似的价值观被不同形式、不同要求所复制,人们仅有的就是守护着自己的“寸土之地”,拒绝接受和相信其他任何人,在自身飞散的过程中,无论周遭是何种变化,都要死死把握着那颗也许早已破损的种子。这样说来,战争的创伤体验还依然存在,爱与正义的追求永远是人类生活的主题。那么,格罗斯曼便是这样做的,他带领我们参见“爱”的词条,诠释着生命的意义与精神家园的复归。

①⑨ 童明:《飞散》,《外国文学》2006年第6期,第52页,第

54页。

②③④⑤⑥⑦⑧ [以色列]大卫·格罗斯曼:《证之于:爱》,张冲、张琼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317页,第393页,第319页,第361页,第303页,第418页,第419页。

参考文献:

[1] [美]威廉·福克纳.喧哗与躁动[M].李文俊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2] [英]鲍曼.现代性与大屠杀[M].杨渝东,史建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3] 唐江译.大卫·格罗斯曼访谈[J].巴黎评论,2007(春季号).

[4] 康慨.大卫·格罗斯曼:战争才是诅咒,而书不是[J].中华读书报,2008(6).

[5] [爱尔兰]科尔姆·托宾.失败的战争[J].张云译.书城,2012(5).

作 者:白文硕,文学硕士,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2011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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