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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冠军是从每一堂训练课中走出来的

2013-04-29郎平

讲刊 2013年6期
关键词:郎平中国女排女排

“郎平,祖国真的需要你!”最后使我下决心的就是这句话

1994年11月,我带八佰伴世界明星队打完最后一场比赛,中国排协打电话给我,要我从香港拐一下北京再回美国,说有事情商量。到北京的当天晚上,袁伟民(前国家女排主教练,编者注)找我谈了女排的情况,我们确实都不忍心看着中国女排落到世界第八而一蹶不振。

袁伟民说,女排最缺乏的是一种精神,是教练的凝聚力,要用一种人格的力量来调动运动员,而时间又特别紧迫,离亚特兰大奥运会只有一年半时间,不允许再慢慢启动了。他对我有信心,希望我考虑,能否回来执教。我也知道,袁伟民教练一般是不求人的。1995年初,中国排协召开全国教练会议,决定更换中国女排的主教练,大家也提了人选,又一次想到了我。于是,排球协会一个电传接一个电传地发到我工作的新墨西哥大学,球类司司长也给我发来电传,有一句话打动了我:“郎平,祖国真的需要你!”确实,最后使我下决心的就是这句话。

当时有美国朋友劝我:你在国家队那么多年,干得那么苦,压力太大,而且,你家庭情况不好,孩子那么小,你怎么能回去呢?再说,你还有那么多的合同,这样大的牺牲值得吗?这些利弊得失,我自己全都想到了。回国、执教,这个动作确实非同小可,也许,会又一次改变我的生活和命运。

执教工作困难之多,也可想而知。但我更清楚,女排在中国人心目中有一种很特殊的位置,女排打球已经超越了排球、超越了体育本身。虽然,我离开国家队那么多年了,但大家还是想着我,尤其在女排最困难的时候,要把这副担子交给我,这是一种信任和托付。

坐在回国的飞机上,想着想着,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郎平,你胆子够大的,回去接这样一支队伍,你哪来的勇气?但我绝不盲目、绝不冲动,比较详细地阐述了我的执教想法,有一个基本精神:坚定信念,卧薪尝胆。

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在考虑训练计划,下飞机时,我有点晕晕乎乎的,头也没梳,稍微理了理。走到机舱门口,我只看到机场上有那么多人,有扛着摄像机的,有端着照相机的,有举灯的,灯都打得特别亮,我还回头看,心想,肯定有什么贵宾坐在这架飞机上。没等我想明白,这些人黑压压一片全冲我来了。好,我还迷迷糊糊呢,十几个话筒伸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地提问,我都不知道听谁的好,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前拥后挤的,远远地,我只看了我妈和我爸一眼,他们就被人群挤没了,我也被两个警卫“架”到警卫室,海关都没过,只好走“后门”了。

说实话,一下飞机,就被这样一大团腾腾的热气包围着,我心里又添了把火,让我更有了摩拳擦掌的激情和冲动。我知道,把女排带上去,这是干一件挺大的事啊,会给大家带来激情和活力。当然,到底能干到哪一步,我没数,我也在心里画问号。

观众来看我们打球。除了看输赢,更想看到一种要球不要命的状态,看得振奋,看得来劲,给人家鼓舞

真的干上了,我有时会感到自己单薄,毕竟是个女人,女教练,在一大群男教练中,比较孤独,很多事情要靠我一个人来撑。

我对每个队员都交了底,我说,我既然回来了,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大家就得树立在世界大赛中拿奖牌的目标,就得有这个雄心壮志,向世界的最高峰冲击,还要把亚洲的冠军夺回来。我这个人就有一个特点,要么不干,要干一定得干出个样子。你们都要想通了,如果你们觉得跟着郎导干,吃不了那份苦,你们告诉我,我不勉强,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别浪费我的感情,也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还给她们摆明一个道理:体育的本质讲的就是这样一种向极限挑战的精神,观众来看我们打球,除了看输赢,更想看到一种要球不要命的状态,看得振奋,看得来劲,给人家鼓舞。但这种输球不输人的精神,靠平时每一天的训练,平时怎么样,比赛就是什么样,这是基本功,是物质基础啊,不是过年吃饺子,可以蒙人家一回。

道理说透了,我就从头开始抓。在柳州集训,我的第一堂训练课,就是从准备活动的每一个动作做起,就像小学生从学拼音、学生字开始。有个别队员,连扣调整球的要领都讲不出,你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啊,连一些基本功的问题都没搞清楚。这时离奥运会只有一年时间了。

进军奥运会之前,世界强队是这样排列的:古巴队、巴西队、俄罗斯队、美国队。那时,国际排协的杂志,还有美国的一些排球杂志,没有一个专家、没有一个记者的分析,是把中国队放进“四强”的。当时,国家体委给我的目标也比较客观,只要能够打入半决赛进前四名,但亚特兰大奥运会我们超额完成任务,进入了决赛。

摘取了1996年奥运会亚军的成绩,这对我的执教工作便意味着“大功告成”。回国前,我曾向国家体委递交过一份书面报告,比较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工作目标和工作时间:干到奥运会,力争进四强。

“没那么严重吧!”我这个“铁榔头”,自有一锤定音的主见

目标实现,我的工作期限也到了。美国的报刊便有消息披露,说美国女排有意聘请我担当主教练,还有欧洲的意大利队也想引进我这个“世界最佳教练员”。

无论是美国国家队的聘请还是意大利俱乐部队的邀请,都不是无稽之谈:我有女儿在美国,也有球迷在意大利。

而我回国执教的待遇确实不能与美国、意大利相比。我在回国之初,一些报纸就我的工资问题,写了一些文章,有消息说我每月拿500元人民币,也有传说是5000美元。对于这样的“消息”、“传说”,我一概不作解释。怎么解释好呢?如果想挣钱、为待遇,何必回国?1994年,我在八佰伴世界明星队做教练,年薪20万美元。我能把同样的数字作为条件报给体委、报给排协吗?

奥运会后,好多圈内人劝我见好就收,成绩已经确定,能力已经显示,全世界都承认了,“世界最佳教练员”的荣誉也有了,何况,我身体那么差。有朋友规劝我说得更彻底:“中国女排拿了世界冠军,你郎平倒在球场上,把你自己全部牺牲进去,我们大家都不愿看到这个结果!”我还是笑笑:“没那么严重吧!”我这个“铁榔头”,自有一锤定音的主见。

经过深思熟虑,我考虑到当时中国女排刚刚好转,形势不稳定,决定留下。

(摘编自《激情岁月:郎平自传》,东方出版中心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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