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音乐（二）

刘凤起

小时候听老师讲故事，开头总是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老头……”现在，我要讲的，是“有个老头，在很久很久以前”讲的一个故事。我不曾有过辉煌的恋史和荡气回肠的情结，只为那老人之托和生生不灭的痴情，不免报以眼泪，心想有朝一日借助于琴瑟，弹绝世之音乐，和惊人之长歌，也愿世人动情于它的凄美。然而我笔拙词枯，难开涌河，就唱咏一些不甚连贯的句子，但愿不要损了那故事的情状。其实，真是一段无端的闲愁，他爱他念，他痴他苦，于我何干？只是，既然有言在先，岂能反悔，我就不妨以他之心，感味一番人间的凄情。

四

然而，五月是一个多愁的季节，你为春天的即去而怀恨，我为夏天的将至而茫然。所以，

自从飘来第一缕春风，

小雨，

也便轻洒，

在暗夜，

或在晨晓。

整个季节

都是湿淋淋的。

于是梦魂游远，

与星辰伴舞，

不知凄凉滋味，

滴嗒滴嗒的声响，

奏出生命的旋律。

在即将分别的日子里，

你总是回避着我，

看不到你，

我的心不免有些寂寞。

夏天的日子总是让人焦躁，

只恨当初，

不知春天走得这样早。

春天里许多事情开了头，

并不合夏天的需要，

重新开始，

或者修正过去，

都难奏效。

那些天，我发现：

五月的风，

轻轻地从我的窗口吹过，

留下一丝清柔，

还有几分寂寞。

我看著它远去的影子，

它回眸了一眼，

神情颇为忧郁。

哦，又回来了，

我连忙展开怀抱。

担忧的事情终于来了，我要作一次远行，而且永远不再回来。那个遥远的地方曾经有我许多的美梦，实现我多年的梦想， 这也许是我最后的一个机会。然而，为了你，我宁愿把一百个机会放弃，我不能失去你。可是，你不同意。你把一篇《悲歌》送给我：

失望的时候我不再流泪，只将那首歌在心里轻轻吟唱，嘴角再升起一丝微笑，向你顽皮地道别。你要我怎么说好呢？我默默地鼓励你，为你送行，至于我只好执一杯清泪一饮而尽。我不能留住你，你怎么说都可以，但不许说有骗意。相信我，只为了一片真情，我才把目光投向你。对你我有着多少深深的感谢，你知道吗？

我不是一个放得开的人，但是，听我说，流言蜚语会怎样的害人，我不是很在乎，可我不可以不在乎你。你已经到了生命的夏天，正是燃烧的季节，你读懂了我注视你的目光里有多少期望吗？如果你很笨拙，很没出息，那么并没有什么可惜。可是你到底是个以事业为重的人，你如果因此而让人看不起，我会恨自己一辈子，如果因为我的出现给别人带来痛苦，我会责备自己一生。我可以默默地为你哭，为你笑，满心希望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我只要你挺起胸膛走在只有赞许的目光里。一切痛苦，我一个人担着，听我的话，啊！

就要走了，我会含着泪带着笑和你送别。你可以责怪我，只求你理解我的心。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生活得很好，你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有我的祝福。不要责怪我，我痛苦得很，矛盾得很，所以一直在流泪，我逼我向你伸出告别的手。去吧，我在向你微笑。”

一千遍读你的信件，我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我只感到在空冥之中，一个灵魂在哭泣，一个灵魂在颤抖，两个灵魂在无言的倾诉。渐渐地，我从沉默中感悟，你并不是一个生命，你是一种人性、品格、形象、美，你甚至是一种观念，人类最原始的纯情，现代文明的梦想。于是，我更加敬佩你。

敬佩你，

敬佩你的情感，

敬佩你的才气，

更敬佩你的善良和追求。

你是一把爱情的烈火，

燃烧了你，

照亮了我。

爱情使你伟大，

你使爱情不朽。

我多想永远不要离开你。我甚至希望你患一场疾病，哪怕终生残废。为了报答你一片爱心，为了寄托我一片情意，我忽略了疾病会给你带来痛苦，一心想，那样我能终生守护着你。

我毕竟要走了。我忽然想到，应该送给你点什么。

每时每刻都想念你，

特别是在黄昏的时候，

那时我总在独处。

心爱的朋友，

送给你一点什么好呢？

我愿你拥有整个宇宙。

可是，

我终究应该送给你一点

我的所有。

喜欢的是黄昏的烟霞，

永恒的是烟霞布下的锦绣。

我就把它送给你吧，

不管在故乡，

在彼地，

在山野，

在海洲，

你都可以裁下，

裁下

那一缕春愁。

待回首，只见一个忧郁的女孩：

她傻傻怔怔地站在宇宙中央，

她的眼里没有泪，

没有光，

没有一切。

她一句话也不说，

她在一片空虚中，

那里也没有她自己。

她的心睡了，

碎了。

五

生活中有一些是没有结局的故事，它们像一朵朵没有结果的小花儿，只有美丽。美丽便是它们的结局。然而，那是一种怎样凄惨的美啊！本来那些花朵应该结出甜蜜的果实，尽管需要经历几番风雨，可是由于某种原因，它们却过早地凋落了。于是便给人们留下了深深的遗恨，抚不平，抹不去。有人说时间能淡化人们的情感，其实真挚的感情只能随着岁月的积累而沉淀，而加深，有谁曾抑制离情别绪，不让它生出折磨人的悲哀吗？

爱情是一条长长的线，

那边栓着你，

这边拴着我。

你也许有心飞去，

却摆脱不开它的牵连。

我也许应该撒手离开你，

却逃脱不了它的纠缠。

是的，

自从听不到你的歌声，

我的心再也无处安放。

日里也想，

夜里也想，

只恨爱河宽，

地接天荒远，

空流痴情念。

于是，

我把无尽的思念，

都写入

心幕。

撕碎，

再拣起，

放入

柳管长笛，

吹奏出

丝丝缕缕，

绵绵絮絮

离恨曲。

只好，

横笛在郊外的黄昏，

见明月撕破阴霾，

我也曾想月下相约。

只恨星月遥遥，

寸书难托。

我把思恋注进涓涓的小河，

从东流到西，

让浪花载着绿叶，

终日家漂去，

每一片都写着——

想你。

可是，

二十四番花信

都过了，

终不见

你的消息。

细寻来，

在我心里

开放的，

是你——

顽皮的

微笑。

爱的痛苦有时是难以承受的，为了摆脱那痛苦，我曾想把爱来摧毁：我要你狠狠地责备我。可是，我马上又后悔，我不要谁来破坏它，我要留住那人生的美像，哪怕它酸苦的滋味，随春风秋雨遍洒我所有的岁月。你到底责备我了，你责备我绝不要犹豫。我感激你对我的拯救，却发现你凄苦的心在颤抖。你要我给你祝福，我才意识到你生活得并不幸福。我自愧伤了你的心，只好无可奈何地告诉你：

每天每天，

我都在想念，

想念你，

在身前身后；

每天每天，

我都在企盼，

企盼你，

走来的时候；

每天每天，

我都在祝愿，

祝愿你，

一生幸福。

经过一番辛苦的寻味，我终于把那个老人讲的故事变成了一支支曲子。我的歌唱得不好，但求能传达出他原本的心声。那老人喜欢独处，每每独步在月下的旷野，诵读自己旧年的故事。为了寻找他的思绪，我只好追寻他的脚步，在大自然的音乐声里，找回那些属于他的意象和音调。然而，大自然的音乐美妙动听，我的歌如何能唱出它的和音？只是那美妙的音乐的确曾拨动起我的心弦，每当我聆听它的鸣响，总是看到一个寂寞的老人，在辽阔的原野之上，在苍茫的月色之下，痛苦地回味年轻时的故事，作内心的独语。天籁唤起了老人心灵深处的情感。大自然的音乐，岁岁年年，绵绵远远，永世不歇。人类纯情的心音，永远追随着时间而流长。最长最美的音乐是大自然的音响，最长最美的颂歌是人类爱情的的呼唤。我把歌声唱给音乐，我把爱情交给自然。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善良的人们谁曾怀疑人类亘古不变的真情！

至于那个老人，虽然没有经历战火硝烟，却守护在祖国的边防多年，并且立下了许多勋功。当然，他把那些功劳总是归于女友的鼓励。后来，他患了一场疾病，转业到我所居住的城市。他本想告老还乡，拾起往日的旧梦，可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干扰她的平静。

又过了许多年。一天，老人突然在病床上发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默默地坐在身旁，他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取出一直珍藏的她的那些照片，让她投入炉火中。他再也不需要珍藏什么。带露的朝霞固然美丽，可那毕竟是一场做完的梦，冲入云围的夕阳固然憔悴，可那毕竟是一场开始的梦。

可是，我的歌只能唱到这里，以后的故事要靠他们自己去歌唱。他们会唱得很好，因为那个老人身边已经有了那个唱得很好听的人。我为他们最终的幸福感到欣慰，并赠送一支歌：

往事悠悠，

岁月茫茫，

一腔真情何曾忘？

落花声声，

飞雨锵锵，

都付一江春水流远长。

往事悠悠，

岁月茫茫，

大好春光有几晌？

春风阵阵，

莺歌漾漾，

快珍惜“三生”修来好时光。

（编辑 王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