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核弹头

牧之

1991年，苏联解体、冷战结束时，美国仍有19008枚核弹头。经过双边裁军条约和单方面裁减，到2001年布什就任总统时，已减至10526枚，2009年奥巴马上台时减至5113枚（其中2200枚是战略弹头），俄罗斯同期也减至约4850枚（约2700枚是战略弹头）。

多少枚才够

然而，公众仍会本能地冒出一个疑问——冷战结束近20年，美俄为何还要这么多核武器？

对此，几乎有核国家的理论都是一样的：防止敌人对自己发动核攻击。但对美国来说，这个理论在实践中远没有这么简单，美国的核政策还将对关键盟友（北约成员国、日本、韩国、台湾地区，甚至包括以色列）的攻击视为对美国的攻击，也可能动用核武器反应，哪怕盟友受到的只是常规攻击。

不妨算一算，美国要实现保卫自己和盟友的目标，需要多少核弹头。首先，如果要瞄准俄罗斯所有的洲际导弹发射井，383个发射井每口井2枚弹头，共需要766枚。对付中国需要数百枚，应对朝鲜、伊朗等其他威胁需要几十枚。这么算下来，新START条约的1550枚似乎有道理。

的确，深居简出的将军们对X枚核武器击中Y个目标，获胜概率为Z等公式信手拈来，但他们容易忽视的是，这是赢得核战争的公式，而赢得核战争并非是一个理性的目标。担任过1961-1981年历届国防部长特别助理的核战略先驱威廉·考夫曼，多年后回忆：“只要是核领域，只要你干这行，就很容易沉迷进去。当你离开一阵，从远处审视，你会说，天哪，这真是个疯狂的世界。”历史也证明，即使计算数据表明一方拥有核优势，会有人真的敢于发射成百上千枚核武器吗？在现实世界，核武器能威慑对手，并不在数量多，反而会陷世界于悬崖边缘。

1969年中苏边界冲突时，克里姆林宫并不敢动用核武器，因为中国只有很少的核武器，但也能给苏联造成不可接受的损失。1995年1月25日，从俄国人历来最担心的方向（只有15分钟预警时间），挪威发射了1枚研究北极光的探空火箭，却被当成美国“三叉戟”潜射核导弹。面对3个预警站的警报，未接到任何通报的俄军总参谋部下令导弹进入战备，启动核密码包，叶利钦也授权采取必要步骤。如果不是火箭离开俄边界向北冰洋飞去，世界一度离核战争只剩下5分钟。

当然，奥巴马也深知，他倡导的“零核世界”即使能实现，也肯定超出他的任期甚至有生之年。只要国家间有利益冲突，就难免需要威慑；只要科学家知道如何制造原子弹，就可能实现威慑。如果要走向“零核”，大家最担心应该是某个有核国家隐藏一些核武器，或者在需要时重新制造一些，甚至一些原本无核武器的国家发现核大国门槛如此之低时产生冲动。

核武器还重要吗

具体而言，除了数量因素，今天的核弹头也不同于以往。战略威慑永远不过时，但核色彩正在减弱。

几十年来，人类虽未发生一次意外核爆炸，但核武器事故从未绝迹。同时，核武器该爆炸时不爆炸，对核威慑来说同样意味着灾难。随着数量的削减，核武器可靠性的问题更加突出。2005年4月，美国国家核安全局（NNSA）局长林顿·布鲁克斯指出：冷战时期继承下来的核武库“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是错误的”，因为冷战中美苏保有大量的核生产能力，核武器每15-20年就会更新，所以它们的设计追求最小重量和最大当量，长期储存的可靠性反而不佳。

从2002年开始，美国以陆基洲际导弹、潜射弹道导弹和战略轰炸机组成的“三位一体”核打击体系，让位于“新三位一体”——核常兼备的远程打击、战略防御、能对新威胁迅速响应的灵活技术和工业基础。不难看出，美国核战略的内涵和外延都明显扩大。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副主任布鲁斯·古德温比喻说：“过去你动不动就要发射5000枚，如果5枚不响，谁会注意？但现在你可能打单发！”

然而整体上，核武器的作用正明显下降。目前，美国战略轰炸机均已兼顾了常规打击能力，部分弹道导弹核潜艇正在改装为常规打击平台，甚至部分洲际弹道导弹也可能换装常规弹头。利用GPS等先进制导技术，远程导弹的精度基本不再受射程影响，以前必须用核武器否则不可想象的打击效能，现在用非核精确武器也能实现。

对俄罗斯来说，核力量尽管越来越显示出大国地位象征和威慑力量的价值，但整体上已经失去与美国核对抗的资本。俄官方的美国加拿大研究所主任帕维尔·佐罗塔尤夫，在评论批准新START条约一事时就坦言：“俄罗斯经济无力负担与美国在这一领域的竞争。”从“布拉瓦”潜射导弹试验的艰难，“白杨-M”后继型号的拖延，都不难看出，在不久的将来，俄罗斯将成为法国式的中等核力量。

当然，有人要说在战术核武器方面，俄目前以约3800枚对美国的不到500枚构成压倒性优势。而且，据报道俄已于2010年春将一些小型地基战术核武器靠近东欧北约盟國边境部署，北约首脑于2010年11月确认在欧洲保留200枚美国战术核武器。但是，美俄在欧洲的战术核武器对峙，只能算是冷战遗留的次要问题而已，俄罗斯虽舍不得放弃这一遗产，但以此撬动整个战略大局并不现实。

另外，朝鲜、伊朗甚至委内瑞拉，都看好用核武器提高本国地位，增强与大国对抗筹码的价值，但以这些国家的科技实力和经验，核武器在他们手中更多的是政治和心理工具。另一个逆潮流而动的例子是印度，该国似乎正在极力追求对巴基斯坦和中国构成有效的核威慑，但可以想象，如果印度真的陷入冷战中美苏之间核力量规模恶性循环的思维，绝不会为其国家带来多大的利益，也绝非其国力所能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