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党章研究专家叶笃初

余玮

叶笃初，著名政治学家和党章研究专家、时政评论家，有“中共党章研究第一人”之称。叶笃初1933年出生于湖北武汉，1954年进入中共中央中南局党校马列主义基础理论研究班，1978年起至今，任中共中央党校党建教研部教授。他曾任全国党建研究会理论委员会委员，受聘为中央有关部门及部分高校特约研究员、客座教授；担任过中共党章修改起草工作小组成员。

党章学，即以无产阶级政党的章程作为研究对象的科学，是党的学说的一个分支。叶笃初认为，党章应该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而且是一门大学问，他强调科学地研究党章，对于加强党的制度建设和法规建设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饱满的天庭，棱角分明的五官，被岁月的风霜染白的银发，给叶老平添了几分学者的风格韵致。他那充满哲理与思辨色彩的语言，使谈话一开始就让人感觉到他作为学者的魅力。笔者两个下午的专访，说穿了分明是一种请教或求教，分明是在聆听一位从事党建理论研究的专家对党章研究的新诠释、新解读。

余 玮：中共党章是以全党名义确定的规范纲领、路线、组织、纪律等等的基本文献，是立党的政治根基和最高法规。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请问党章进行了多少次修改？

叶笃初：自中国共产党诞生以来的92年间，党章历经包括部分和全部、小动和大动等不同层面、不同程度的修改、完善已有16次之多，共产生过17部党章文本，最终形成现在施行的比较完善的党章。

余 玮：中共一大时没有制定党章，直至党的二大召开后才有了党的章程。

叶笃初：1921年7月，中共一大通过了一个500多字、内容简略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确定党的名称为“中国共产党”，党的政治纲领是通过武装斗争推翻资产阶级，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直至消灭阶级区分。一大没有制定党的章程，不过党纲兼有党章内容。我党第一部正式党章是在一年以后即1922年召开的二大上制定出来的。

余 玮：从历次党章修改看，每次修改的内容都不一样，有的部分和条款曾有多次增添或删节，有的从来没有动过。请问党章中哪些内容可以修改，哪些不可以修改？

叶笃初：我们党历来对党章修改持十分严肃的态度。总的看，党章中作修改的通常是基于客观环境和主观认识变化而产生的要求。这是因为，党作为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组织，政治任务决定组织任务，随着政治任务的变化，组织任务也相应发生变化，这就要求不断改进组织形式和工作方法，以适应政治任务变化的需要。

余 玮：您认为有没有不宜改动的地方？

叶笃初：党章中不可改变的是党章总纲部分关于党的基本理论、基本原则和基本要求，比如党的性质和宗旨、纲领和路线、指导思想和奋斗目标等。就党的指导思想来说，我们说的不可改变是它的精髓马克思列宁主义。在党章史上，七大党章后，八大没有作原则上的修改。十二大党章后，十三大、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都未作根本原则的修改。鉴于九大、十大党章产生于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十二大党章本着拨乱反正的精神，恢复了七大、八大党章的正确原则，把被颠倒了是非的九大、十大党章整体改正过来了。

余 玮：1945年七大召开的时候，我们党已经走过了24年艰苦卓绝的历程，您认为七大党章与之前的党章相比有哪些特点？

叶笃初：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时期制定过六部党章。其中到六大止制定的五部党章，都是在共产国际直接指导帮助下制定的，反映出中国共产党幼年时期党的建设的一些特点。七大党章的制定，则是在1943年共产国际解散后由中国共产党独立自主完成的，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在政治上、思想上和组织上的完全成熟。

余 玮：是不是可以说，七大党章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是民主革命时期最好的一部党章。

叶笃初：六大党章是很特殊的，是由外国人起草的。七大党章是我们党独立自主制定的，是民主革命时期比较成熟的一部党章。七大会议上，刘少奇代表中共中央作了长达六万余字的《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对毛泽东思想的产生、发展过程及其科学内涵作了全面阐述。修改后的党章总纲中规定：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实践之统一的思想——毛泽东思想，作为自己一切工作的指针。历史的进程证明了中国共产党人的正确选择，七大闭幕后仅仅四年多一点的时间，新中国便宣告成立。

余 玮：八大距离七大的时间比较长。

叶笃初：到1956年9月，中共八大才召开。这是中国共产党在执政后第一次召开的全国代表大会。邓小平作了《关于修改党的章程的报告》。八大党章保留了七大党章的框架，但情况变了，这是党执政后的第一部党章，有一些原则性修改。

余 玮：九大、十大党章是“文革”期间制定的。

叶笃初：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十一大通过的新党章虽然对十大通过的党章作了许多修改，但并未从根本上否定九大、十大党章中的“左倾”错误。

余 玮：能否讲十一大党章是“文革”结束后带有过渡性质的党章。

叶笃初：可以这么讲。但1978年12月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批判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果断地停止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口号使用，最终确立了“三个转变”。正是这次会议形成了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在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召开时完成了指导思想上的拨乱反正。1982年十二大党章是党实现历史性伟大转变之后制定的，对十一大党章作了许多有根本意义的修改，也继承了七大、八大党章的优点，是党史上值得纪念的一部党章。

余 玮：在邓小平指导下修订的十二大党章，在确认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的基本路线的同时，对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如何搞好执政党建设作了新的探索，强调党必须在宪法和法律的范围内活动。

叶笃初：是的，十二大党章实现了指导思想上的拨乱反正，国家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启动了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新征程。以后的修改都是遵循着十二大党章所规定的大原则进行的。

余 玮：1992年10月，党的十四大召开，大会的主要成果之一是修改党章。您能否细谈一下作了哪些重要修改？

叶笃初：一处是在党章中载入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的概念，另一处修改是提出要改革中国的经济体制，放弃实行了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体制，转而在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两处修改体现了中国共产党顺应时代的要求，不断自我完善，意义是巨大的。

余 玮：1997年年初邓小平逝世，中国未来如何发展，引起世人的普遍关注。而在这一年中共第十五大要召开。

叶笃初：十五大对十四大通过的党章又做了修改，其中最主要的修改是在十四大提出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的基础上，结合此后五年中国共产党对改革开放新的实践的认识和总结，提出了“邓小平理论”的概念，确立了邓小平理论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并列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和行动指南。尽管这次修改只有7处，共计160个字，却引起了党内外的高度关注。

余 玮：2000年2月，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提出“三个代表”概念后，我从您的学术著作中了解到，您当时就立刻意识到党的一个新理论有待党建工作者去阐述。两个多月后，您就撰文《中国共产党建设理论的新里程碑——对江泽民同志“三个代表”论述的思考》，并首次提出“三个代表”的立法问题，且论证了将其载入党章的理由和根据。您作为一个理论工作者，的确有超前的政治敏感性！

叶笃初：你过奖了，其实这是全党的共识。

余 玮：2002年11月十六大召开，正如您所愿，大会通过了党的历史上的第15部也是进入新世纪后的第一部党章，其中突出亮点在于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同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一道作为党在新世纪的指导思想写进了党章。

叶笃初：“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是同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一脉相承的，“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创立应该说是实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执政党建设理论的伟大创新。

余 玮：十七大创造性地提出了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和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道路的理论观点，解决了举什么旗、走什么路的根本问题，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同时，十七大还通过了关于中国共产党章程（修正案）的决议，对党章进行了修改，这也是我党自建党以来第15次修改党章。您认为这次会议的亮点在哪里？

叶笃初：党的十七大报告有一个重要的提法就是“从新的历史起点出发”，也就是说我们的党现在已站在了新的历史起点上。这次为什么说是“新的历史起点”而不说历史转折点呢？这是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改革发展的关键阶段。这个“新起点”不是隔断了的“新起点”，而是贯穿改革开放历史进程的“新起点”。

十七大修改党章的理论依据，主要体现在十七大报告中，报告有许多的理论创新，提出了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是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旗帜的理论观点；提出了在当代中国，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就是真正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提出了科学发展、社会和谐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要求的理论观点；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四位一体”的总体布局，全面推进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实现经济社会永续发展的理论观点等等。十七大修改党章时，总纲写入了“科学发展观”，明确指出科学发展观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须坚持和贯彻的重大战略思想。

余 玮：党的十八大又把科学发展观作为指导思想写入了党章。

叶笃初：党章根据形势任务的发展变化，确保党的指导思想与时俱进，是历次党章修改的一个突出共同点。科学发展观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一脉相承，是指导党和国家全部工作的强大理论武器。把科学发展观确立为党必须长期坚持的指导思想，是十八大党章修改的一大历史性贡献，实现了党的指导思想的又一次与时俱进。把科学发展观写入党章，用党的根本大法来动员组织指导全党，卓有成效地实现自己的历史使命，意义十分重大，党章的引领作用就在于此。

余 玮：您认为，十八大党章修改还有哪些重要意义？

叶笃初：这次党章是迈步百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根本指针。十八大党章进一步完善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总体布局，充实了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先进文化、和谐社会、生态文明的内容，为实现建党一百年时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提供了党内最高法规保障。从这个意义上说，十八大党章也是一部肩负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使命的党章。

另外，十八大党章是切实贯彻落实党的十八大精神的重要制度保障。党章在党内具有最高权威和效力，是指导全党工作的根本大法。大会根据报告的基本精神修改党章，用修改了的党章保证报告的贯彻落实，特别是保证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的贯彻落实。

余 玮：相比往次党章的修改，这次党章修改您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叶笃初：从党的十二大算起，这次是党章的第六次修改。习近平同志作为党的新一任总书记，在当选的次日，也就是党章修正案通过的第三日，即发表署名文章《认真学习党章，严格遵守党章》，这是历次党章修改后从未有过的。这体现了两个特点，一是及时，二是权威。总书记的文章不长，但分量很重，可谓是言简意赅，文近旨远。如果同此后的几天中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发表的讲话，政治局会议制定改进作风、联系群众八条等等联系起来，就可懂得显然是极富政治、组织含义的表现，有利于树立党章权威，也开创了又一项从中央政治局做起、从我做起的先例。所有这些，事实上是照应了习近平同志署名文章中的一句话：“走上新的领导岗位的同志要把学习党章作为第一课，带头遵守党章各项规定。”

余 玮：感谢您讲了这么多，让我受益匪浅。

（责任编辑 李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