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大的另一种可能?
2013-04-29
重商
最近也曾因建校三十周年和一些校友畅谈,其中有一位深大最早一批也就是1980年代毕业的学长。学长不无打趣地说起,当年的深大学生已经很有创业头脑。曾有数名学生联合举办经济管理班,学员招生面向外地城市的一些厂长,待其来深后再由学生延请经管学科的老师为其任课,收入相当可观。这些前辈师兄毕业后是否继续走入商海不得而知,另一位1990年代毕业的师兄也承认,他们那个年代的深大学生,可能是最早一批下海炒股的大学生——当时风气,可见一斑。
这位1990年代的师兄说起,如今的网络巨子马化腾校友,其实当时就与他同校,但他大学四年从来没见识到这位未来才俊,更遑论推测到他日后如何叱咤风云。然这两位师兄倒是异口同声地认为,这些个创业奇才从深大走出,并非偶然,内里大概都离不开深大教育环境的塑造。
各个学校都有自己所长,以终成一校精神风貌,这未必是坏事。只是其中争议者,大概如某年深大研究生入学大会上,一名学生面对领导在台上历数深大校友是有如何之多的商界领袖,心生不满,大有回到梅贻琦先生所谓“大楼与大师”之辩上。就是2013年适逢大庆,官方推出专题网站,点开“优秀校友”一栏,果然雷打不动地还是那几位著名商人——就是包容如我,也略嫌心烦了。
所以我在想一个问题:深大,是否只能有一种可能?
快
社会人最常推说社会“浮躁”,大学生最常埋怨大学“快餐”,欲看大学如何“快”,则非去深大看看不可。
内有著名的“蛇口精神”(蛇口位于深圳南头半岛东南部,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先行者)——“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时刻鞭策着;外在,深大校门对着的是繁忙的交通要道,每日来往之师生如过江之鲫,上上下下,没一刻消停。因此如果问为什么深大的学生偏爱电动车,大概与这种快节奏的气息有关。
现在的大学生,上大学好像就是为了“离开”,而深大的学生,明正言顺的更是为了离开。深大学生没有几个不是从大一开始就琢磨着如何职业规划,并且为自己开出一条条实习道路的。当然,从好处论,这正是深大提倡“三自精神”(自立、自律、自强)的“自立”之始,也为深大赢得了用人单位“上手快,好用”之类的评价。然而从大学论,我一直疑惑并忧虑的是,若果真如用人单位交口称赞的“上手快,好用”,深大又何至于今天恶评难断?
如果说这是消费式快餐文化对大学功能的误判,我认同。老师为课题论文奔波,学生则从课堂到职场竭力应付,一如“数据化”之说——人人都被编程,为某个固定结论计算着终点。
诚如某位师兄所说,今天的深大难断恶名,正是因为其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沉淀出优秀的作品被社会承认。我想说的是,这话还得加上前提,被社会承认是需要时间的。今日羡他人如何十年间跻身名校,明日又作五年内超英赶美之豪语,其实依然是陷在“数据化”的泥沼之中——关于“好大学”,他们需要的只是数据上的证明。
准确说来,数据化背后的逻辑起点是工具化,这是近世以来从西方吹来的风。纵观西方的古典教育体系,亦非常承认“闲暇”之于大学本质的必要。
欲速则不达,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教诲,这本来就不只是为人处世之道理,在教育与求学上,都可以一以贯之——又或者该这么说,正是因为有那样的“生活指标”,古典教育才能通达于做人用世,互为表里。
想起深大行政楼前的日晷刻有铭文:“为学须刚与恒:无一事而不学,无一时而不学,无一处而不学。”可惜的是,这个日晷,一般都要学生毕业的时候才会爬上去摆个姿势拍照完事。假如有人直到毕业那刻才读到这句话,才读到或许会有另一个深大时,得无憾乎?
慢
如果说存在两个深大,那必然显者为快,隐者为慢。
前面说到的那位感慨今天读大学仿佛就是为了“离开”的朋友,也是深大的学生。他本科时选专业全凭兴趣与志向投身经济学系(需要解释的是,深大经济学系设在经济学院下,但经济学院真正“抢手”的专业是金融学,相对倾向学术性的经济学系则位置尴尬),毕业后留学法国,继续他的经济学学术求索。他是学院足球队成员,也是学校戏剧社社长,但我要提的却是他在校期间做的两件事,一是在经济学系创办经典文献研读会,二是创办“文山湖读书会”。
你可以说是他的学术研究需要,但不得不承认,他恰恰以一个本科生之力,上请教授老师,下带学弟师妹,能在金融学独霸半边天的格局之外,为经济学辟出一块读书问学的园地,已堪不易。
文山湖读书会,不定期,非官方,全凭兴趣。有时由他发布推荐书目,定下聚会日期,留足阅读时间,一到佳期,文山湖畔闻风聚首,讨论观点,交换新知。交流的书,会有罗尔斯的《正义论》,由此发散出讨论话题,无不要求有一定阅读量和好学慎思的态度。
像文山湖读书会这种近乎“地下”的自发组织,在深大的确不多。但另有一个“翻版映画电影社”可资一说。
“翻版映画”一名何由,起于何时,我都不甚了了,只知道它在深大传承多年,一如他们固定的放映地点“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C205”一样仿如传说。他们和深大其他几个电影社团不一样,甚少会有场面上的大活动,每周选映的亦是相对小众的电影。但据说无论受众几何,他们都会坚持放映,这似乎就是为了他们所说的,“创造共同的观影记忆”。
深大书店难生存也是实事。我在深大四年,先后目睹新华书店和求实书店易主撤场,至今校内书店一位空缺。倒是在校外,位于深大学生玩乐大本营的桂庙深处,先后冒出了一间荒野书店和问号书店。
荒野者,顾名思义,有些位置偏僻的意思,在一栋小楼的二楼。我是常客,也在那里结识了不少好书者,至今成为我工作之余的第一去处。而问号书店,是几位深大毕业的学生共同创业而成的,面积比荒野书店更小。尽管几位老板都热心好客,书店经营也相当开放——甚至将钥匙交给每一位想来读书的读者,有所消费即留下对应的钱,其余无所顾虑,离开时把门带上就好——但最终也难支撑,真正给深大读书人留下一个问号。对比之下,荒野书店至今仍算可以勉力维持。
如上种种,似乎难以道尽深大隐秘的生态。但值得一记的是,在深大或者其他大学都越来越快的今天,似乎的确有些人不甘心为其裹挟,而愿意留下自己对大学最美好的想象——以及为这种想象付出的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