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双年展 海边的欲望之地
2013-04-29
国家馆的设置,是威尼斯双年展区别于其他众多双年展的重要标志之一。自1895年威尼斯双年展创立以来,个体艺术家似乎就代表了一个国家的艺术现状。在威尼斯双年展创办的头50年,参与国家不足20个,而在1950年之后,参与国家的数量开始迅速增长,自2011年场馆休整翻新之后,军械库扩大了容纳空间,能够为国家馆提供更多的空间。
对于各参与国家来说,参加双年展这一盛会无疑是重要的,不仅可获得关注,更是为了获得在国际上的认可。到2013年有88个国家派出了他们的艺术家代表参加各国家馆的展览,包括安哥拉、梵蒂冈、科威特、巴哈马等首次参展的国家。这也使得威尼斯双年展的总体规模不断扩大,各国家馆之间的竞争加剧,同时从一个侧面证明当代艺术的全球化趋势。
今年威尼斯双年展的总主题是“百科宫殿”,意指一座包容全部人类的知识的虚构博物馆,汇集着人类的伟大发现与发明。这当然是一种没有风险、包容性也强的设计。从策展人的角度看,它应该是一场人类的梦想,描绘了世界文明的奇思异想,艺术家置身其中,去构造一个图像世界,以展现它无尽的变幻和内涵。为呼应这一总主题,本届双年展各国家馆都推出了不同的主题去展现,笔者刚从威尼斯归来,身上的海风还没有褪去,就选择几个印象深刻的国家馆让大家分享吧。
天上为何掉下金币
在今年的国家馆中,俄罗斯馆的展览可谓别出新意,尤受女性欢迎。本届俄罗斯馆首次聘请外国人策划展览,策展人是柏林国家博物馆总监尤杜·吉特尔曼。他邀请概念艺术家瓦迪姆·扎哈罗夫创作了一件巨大的装置作品,这件作品把展厅的一层和二层打通,包裹起了整个国家馆。刚进入一楼展厅门口,男士便被拦在门外,理由是一楼展厅只有女士才能入内。工作人员递给我一把伞,并告诉我要撑开伞才能进入展厅。
展厅被艺术家营造成洞穴的情景,进入洞穴内,看到金色的硬币如同雨水般从天花板上倾泻下来,地上是一堆华丽灿烂的金币,观众要撑着伞才能避免被像冰雹一样的金币砸中,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要戴伞进入展厅。艺术家按照自己的理解再次诠释了著名的希腊神话——达娜厄。故事中的达娜厄因为父亲为避免不幸而一直被囚禁在一间房子当中,后来宙斯发些了达娜厄,与之相爱,并化身为金雨与之结合。在此,艺术家以金色的硬币代替金雨水,不同的是,金雨水让达娜厄怀上了一位英雄,而金色硬币却是腐蚀人们的心灵。按照要求,观众在走出展厅时要从地上捡起些硬币投放到洞外的一个水桶中,以保证整个装置作品顺利进行。瓦迪姆·扎哈罗夫也许认为,只有女人才能拯救正在堕落的世界。
从洞穴出来进入二楼展厅,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高坐在房梁上在表演,旁边是梯子,地上洒落着一堆花生壳。他一会儿做沉思状,眼睛望着前方,一会儿剥着花生壳。在艺术家看来,贪婪和腐败就好像“花生壳”一样是需要被丢弃的。进入到二楼展厅第二个空间,可以看到二楼地板上挖了一个大洞,观众可以从这里观赏金色硬币落下去的情景。对于为什么只允许女士进入洞穴,艺术家解释说这并不是性别歧视,而是考虑到神话本身的逻辑性。
第三个空间站着一位英俊的俄罗斯男士,当一层的水桶被硬币快要装满的时候,他将水桶提起,将这些硬币倒入旁边的传送机中,传送机将这些硬币送入天花板,再从天花板泻入洞中。由此,我明白了整个作品的循环。在离开展厅时,我看到墙上写着这么一句话:“绅士们,到了忏悔你们粗暴、色欲、自恋、虚假等等这些罪行的时候了!” 这件作品说明的是:金钱是如何腐蚀人们的,而希望则是寄托在女性身上。扎哈罗夫通过艺术的手段使古代神话找到了一种当代的维度。
英国人施了魔法
英国馆今年的展览主题是“英国的魔法”。艺术家杰里米·戴勒用一种叙事的方式为观众呈现了一个个由特殊事件组成的历史谜团,使英国馆呈现在一片废墟之中。这位艺术家总是喜欢挖苦或者讽刺一些英国社会里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文化和政治历史。我刚进入展厅就看到一个惊悚的画面,一只巨鸟擒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这种巨鸟在英国被称为白尾鹞,是一种罕见的食肉鸟,由于经常骚扰民众和捕食家禽而屡糟猎杀。这副画面暗指的是2007年的亨利王子的事件,一对白尾鹞在英国某一庄园上方被射杀了,当时只有亨利王子和他的朋友在打猎。案情在当地警方介入后不了了之。于是白尾鹞用巨爪擒住轿车即在比喻鸟的复仇。杰里米·戴勒直言这件作品就是暗指2007年亨利王子的事件,但他同时也表示这件作品不是去试着给事情下结论,而是去引起人们的思考。
在另一个展厅,同样也是一个巨幅的画面:维多利亚时期的设计者和社会学家William Morris 被绘制成巨人模样,他正在将一个豪华的游艇丢到一边。这件作品的题目“坐在金子里饿死”就已经道出了讽刺之意。另外还有一些影像和摄影作品。整个展览利用一系列历史片段呈现出英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实现了一种让人感觉迷幻的情绪,这要归因于实际情况与艺术家自身想象的结合。看完展览后观众还可以到展厅后喝一杯英式奶茶。
“沉寂的声音”与历史有关
相比于上一届意大利馆的备受批评,今年的意大利馆普遍被认为是其最好的一届。其主题是“反之亦然”。策展人皮埃特洛玛凯以“意识中的旅程”来展现意大利的昨天和今日,并通过一系列作品来识别这些“身份”和“景色”、“真实”和“虚幻”,以求探索这个国家的“复杂性”和“分层化”。如艺术家Grilli试图用不同的方式来诠释“声音”。在一张铁制的大画布上,类似矿物质的颜料从高处滴在画布上并不停流淌,形成了瀑布的形状。画布前面悬挂着一个画筒,观众可以清晰听见水滴在画布的声音,但那声音犹如滴在岩石上,艺术家试图用“水”来创作一种声音和金属之间的关系。
艺术家Elisabetta Benassi和Bartolini的作品都与“碎片”和“废墟”相关。Elisabetta Benassi在地面上铺设了10000块红砖,每块红砖上都刻有名字和字母代码,代表目前世界上因各种灾害而成为废墟的地方。艺术家用这种方式再现了自然的力量。Bartolini用瓦砾铺设了一条崎岖的小路,这些瓦砾象征着“摧毁”与“非纪念性”,但这些瓦砾却是用不易被摧毁和有纪念性的铜所铸造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这些铜制的瓦砾上,转弯走到尽头是一个紧锁的房间。周围的墙壁写着一句话“沉寂的声音”(Silent Sound)。艺术家通过这件作品想要探索声音与历史的关系。
“变位”与“未曾呈现的声音”
每届威尼斯中国馆都会面临着争议与批评,今年也不例外。更多的批评是对展览本身,但我在此首先要提出对威尼斯中国馆展览制度的批评。的确,做中国馆的策展人不容易,每两年才有一次申请机会,并且压力大困难多,不但展览要学术,更关键的是还要能拉到赞助和找到能出钱的艺术家,因为国家只给场地而没有充足的展览经费,再加上国内缺乏艺术基金会的资助制度和私人赞助制度,这就从某种程度上剥夺了那些不富裕的或是贫穷的但是有创意和实验性的艺术家的机会,造成了事实上的不平等。所以,从展览制度上来说,威尼斯中国馆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极大的缺陷,需要制度的公平与透明。
再从展览本身来说,为呼应主题展“百科宫殿”,今年威尼斯中国馆的主题是“变位”,策展人是王春辰。王春辰选取“变位”一词去表达中国馆的主题和意义,它指向当代艺术变化与思维的转换,特别指向了生活与艺术间隔的跨越、生活到艺术的转化、物品到艺术品或艺术行为的转化、非艺术与艺术之间的转化等等,它包含了当代艺术的实质之一。王春辰认为“变位”对于中国馆,是一次中国当代艺术及其文化表达的地理旅行:由中国移向欧洲,出现在文艺复兴的意大利,与世界各国同台展示当代世界文化与思潮的多样性。
基于这样的策展理念,王春辰选择了何云昌、胡曜麟、缪晓春、舒勇、童红生、王庆松、张小涛七位艺术家来表现中国社会和艺术的变化。从策展主题来讲,王春辰强调艺术要介入社会这一点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他认为介入,不是简单地图解或描述社会,而是将艺术家的自由与独特的思考加入到所针对的社会现象、社会问题、社会体制中。
王春辰虽然在强调艺术的社会学转向,但是从参展作品来看,参展主体还是无法摆脱“中国符号”,像胡曜麟把一个具有中国明清时期的徽派特征的建筑搬到威尼斯的场地之中。这件作品叫做“物自体”,概念来自康德,物表面不说话,但其存在包含了一切可以诉说的内容。老房子被拆除,再现,就是中国变化的结果。而把古建筑拆除以艺术的方式来展示已经变成时尚,明清徽派建筑在此也已经变成一个中国符号。还有舒勇的《古歌砖》用1500块树脂材料的透明砖以矮墙的形式垒在处女花园中,并选用了近年来反应中国的各种文化现象词汇。王春辰认为这件作品反映了中国网络社会现实,但低矮的墙更容易和中国符号“长城”联系起来。
我认为在今年的威尼斯中国馆里并没有深刻反应社会问题的作品,只看到了表面的“变位”。而中国国家馆的展览效果也不是很理想,虽然已经拆除了几个油罐,但由于想表达的东西太多而影响了展览效果。王春辰在微博中也多次表示:“其实,在威尼斯谈的不是学术,从忙布展到开幕都是忙人事,而且是高强度的人事,它超过任何一种展览,它刺激了人们的每根神经,这些都和学术无关。所以,无关的东西在威尼斯开幕后就终结了,回到中国才是学术,因为那才是个体行为,无欲则刚,威尼斯是欲望地。”
平行展:被妖魔化了吗?
另外,今年威尼斯中国馆的声音似乎不敌对面王林策划的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未曾呈现的声音”来的大,参加平行展的艺术家张建华就把行为艺术做到了中国馆前,张建华身着煤矿工人的服装,带着矿工帽,躺在中国馆门口,以此来展现“矿难”和底层人群的生存状况。
虽然这次中国扎堆到威尼斯做平行展引起了争议,据说在威尼斯双年展期间,有十余个中国平行展,有人说今年的威尼斯是“中国的威尼斯”,也有人质疑“这是在扎堆赶集”。客观地讲,威尼斯设平行展出发点还是不错的,因为西方社会对中心和边缘之间的区分没有那么严格,关键是中国的平行展的资本运作机制引起了争议,由于缺乏艺术基金会的资助,中国的大部分艺术家都是自费去参加展览的,有的还花费不菲,比如在“未曾呈现的声音”展览上,金峰带了两个表演者表演哭丧,孙平带了个表演者现场表演行为艺术,显然,这两件“作品”的成本不低,这对西方贫穷的艺术家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另外,威尼斯双年展预展期间,并非如某些媒体报导的到处都能看到中国人,至少我在的那三天没看到如国内媒体所报道的那样,反而一眼望去全是外国人,只不过在中国馆和中国平行展的中国人稍多一些罢了。平行展展览的质量虽然参差不齐,也从中感觉到资本的力量。但不容否认的是,平行展给了更多中国艺术家展示的机会,也让西方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多条发展线索,而不是只有“中国符号”。从这个角度来说,平行展的事件意义大于展览本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