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2013-04-29杨婉琼

少年文艺 2013年7期
关键词:转校网兜课间

杨婉琼

其实我早知道,我的手握不住东西。

争吵的原因竟然会是《One Piece》。不知道又吵到哪些方面才汇聚到那一句“你不如和我绝交”。向来不甘示弱的我自然不肯屈服,“那是当然。”一人一个半圆,我们画好一个句号,终止了全部回忆与思念,一切囊括其中,无一例外。

为了一堆吃了奇怪果实手脚可以肆意拉长缩短的橡皮人,这样的结果究竟值不值得?

但哪怕我现在去回忆当时的情景,想说一句“对不起”或“我很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整整三十一天,八月的全部日子。至少那个时候,秋天已经代替了燥热的冰激凌味的夏季。

秋天到来的时候我还穿着短袖中裤到处乱跑。尽管秋天总是一个没有界限的时间段,可以属于第一片落叶,亦可以属于最后一片。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我的秋天在那个天突然比以前蓝一些、深一些,放学时天空上的云朵比以前多一些的下午,无声无息地到来。不一样的是表现症状为持续一个星期的介于感冒与发烧之间的头脑昏沉却没有理由请假养病的糟糕状态。

不过,在看到她略微孤独的笔直背影时,我反而可以用“正在感冒双眼红肿”来解释莫名其妙的眼泪。

只是整个初三而已,不过一整个初三而已。

如果细心数一数,我们认识的时间单手都可以握住。可为什么要拥有那么多连脚趾头都数不清的回忆?

那些过去,真的可以像一个码头被呼啸的轮船遗弃一样过去吗?有些码头,终究无法停泊过久,除了搁浅。

同桌是一个高挑的女生,喜欢把校服裙用别针别出异样的褶皱。上数学课时,她一个人无声地玩着折纸鹤的彩色纸片,当我好奇的目光投到她娴熟的手指上时,她冲我嫣然一笑,“你也玩么?”

我礼貌地摇摇头,“不了,谢谢。”

她还是把一小叠纸放到我的抽屉口,用食指把纸探进去些许。

好像过去,冉也是这样做的——轻缓,温柔,迟疑却果断。

也是数学课吧。百无聊赖的我决定和冉传纸条,聊了些什么内容早已记不得了,但清晰地浮上脑海的,是我们之间隔了一条走道使得传递极其不便。

趁老师用粉笔写字的瞬间,低头阅读教案的瞬间,呵斥某个正在耳语的学生的瞬间,甚至是眨眼的微小瞬间,她总会以迅雷之势把纸条放到我的抽屉口,用食指把纸向里面探进去些许。末了和我对视一笑,扭头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坐在后面的同学会眼花缭乱地看我们做完一系列动作,咳嗽一声,似乎要证明他们是目击证人一般,我就会凶神恶煞地抛过去一个憎恶的眼神,让他们知趣地住嘴。

渐渐地养成随意递纸条的习惯,放到抽屉口,用食指向里面探进去些许。我把写满无聊符号文字的纸条塞进文具盒,我的文具盒渐渐撑不下了,我就把它们一股脑塞进书包两侧装水杯的网兜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网兜也兜不下了。

那些纸条,至今还放在网兜里,好像被遗忘了似的放在那里。其实我没有忘记,只是害怕面对它们,会让我的记忆突然泛滥,会让心被撕裂般怀念。

那些纸条,那些动作,我没忘。

课间是宝贵的时间。

我常常把课间用来补觉。并不是因为前一天睡得太晚、第二天起床太早的原因,大部分是由于习惯。从初一的时候,和冉养成了晚上写歌词的习惯。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听过《Kiss the Rain》之类的轻音乐,甚至认为只有语言才是音乐表现出来的唯一途径。那时候我们都遵从一个信念,语言才是王道。

因为我们还没有遇到语言无法表达的事物。我只知道犯了错要说“对不起”,对方只能说“没关系”。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永远不能被原谅的。不是每句“对不起”都可以得到“没关系”。

就像现在。我的“对不起”,不值得冉“没关系”。

为了写出押韵的词句,常常很晚还在抱着词典像给小孩子起名字一样虔诚地搜索所有以韵脚结尾的字。从来没有想过“就这样吧”或者“已经可以了”,只是一味地认为“还可以更好”。

那是我现在不可能做到的专一和认真。想一想还是会觉得虚无与飘渺。

现在每夜做完作业早早上床就寝,经常翻来覆去无法合眼。但还是不肯起床再做些什么。入睡已经是很晚了,但是可以肯定,我每天睡着的时间,和当初写歌词时,是一样的。甚至可能不差分秒。因为习惯是个很强大的东西,甚至可以强大过时间。可以颠覆时间。

当又一次课间睡倒在桌子上,老师已经踏进教室,班长的“起立”已经出口,我才猛地清醒。揉着双眼想质问冉为什么不叫醒我,又瞬间觉悟。

她已经无需叫醒我了。

同桌这才碰碰我的手臂,关心地问我是不是最近没有睡好。我摇摇头。

——是一直都没有睡好。

——是自从秋天到来,就没有再睡好。

下午有一场为迎接某教育部工作人员而进行的大扫除。

冉意外地出现在我家门口,她像是与我偶遇一般说了声“你好”。我在一刹那醒悟,裤兜里无质感的原因——我的钥匙不在那里。

“呃,怎么?”她望向我迈不开的腿。

我嗫嚅了一句,因为不知道该说“丢钥匙”还是“忘带钥匙”而把话折腾得面目全非。

“你丢东西了?”

“钥匙。上面有四把钥匙,一个和你的一样的兔子挂坠,一个你送的卡贴,一个大头贴相册——里面是我们的合照。”我回忆着,“全在那个钥匙圈上。”

我说的时候没注意,她听的时候也没留意。那些“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的凭据都还在。只是其中终究有一个“曾经”。

她很有经验地询问我“最后一次见到它”“平时一般放在哪儿”之类的问题,最后判定“钥匙丢在你放学回家路上的第二个转角到家门口之间”。

我们照原路走了一遍,并没有找到。我早猜到的结局。

“要不要再走一遍找找看。”她说。

“不要,太迟了。”我果断拒绝。

“那就,听音乐吧。”她拿出耳机塞一个在我耳朵里。她的动作连贯到使我没有拒绝的空当。我的耳朵就那么被嘈杂的音乐充斥着。

“太闹了吧。”

我轻轻点头。

她又换了一首,当第一个音刚刚蹦出来我就听出来,是《野花》。钢琴老师教会我后,我就献宝似的弹给冉听过。只是唯一不足在于音乐刚到一半我的手突然漏弹了一个音,使得后面的一个小节的音全部杂乱无章。重新开始时又在同一个地方被同一个问题羁绊,我才不得不作罢。那首曲子不完整,有始却无终。

“你没弹完的,记得吗?”

“是啊,没弹熟。抱歉没让你听好。”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再弹一遍就好。我等着听呢。”她的眼睛澄澈而明亮,让我不敢与她对视。

我低下头用一些单音节词企图搪塞过去,心中却在默念:抱歉,没有机会了。我的手抓不住你,不如放开你,所以没有机会了。

“好不好?”她又一次问我。

我莞尔,“如果有时间的话。”

如果有时间的话,如果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可以回到一个月前。

钥匙没有找到,父母被迫换了家门、两辆自行车和地下室的锁。

已经不是简单的第一次第二次丢钥匙换锁了。有些钥匙没有用足一个月,就不得不被丢在地下室的角落,并不是因为它不懂锁的心,而是因为有太多钥匙懂锁的心。不是它们的错。

和冉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一次一起上学而有多少改变。尽管冉是专门在等我,我也可以猜出缘故来。可是事情早已不是“和冉又成了好朋友,两个人冰释前嫌,过上了开心的生活”之类的童话式结局了。

那又该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一个多月前,我和冉争吵前约一周,班里来了一名转校生。哪怕现在我对那名转校生的认知也只局限于“学习很好长得端正好像挺爱笑”。可冉在与我的争执几周后与那名转校生成了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些都没什么。

我甚至希望冉可以因此更彻底地忘记。

可是我却发现我没办法接受。看到她们形影不离的身影,我总在心里想:如果我没有和冉争吵,会不会现在,站在她身边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于是在冉找我上学的后一天,我别扭地又想到了她们。对不起,我不接受。这样我岂不显得好像介入你们之间打扰你们吗?我斤斤计较又别扭地做出了违背本意的举动,写了一张纸条给冉。“忘掉吧。”

其实并不是我不懂你的心,而是她也懂。就像钥匙和锁一样,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无论对错。所以我可以自私地为自己辩护一下吗?我说我没错。

“我知道了。其实,是我吧。我不该那样。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再为难你,但我不想忘掉……再见。”她说。

“再见。”

我的手抓不住全部。向来都是。我的手,是空的。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

猜你喜欢

转校网兜课间
阳江核电厂冷源组合式网兜应用可行性研究
基于阳江核电厂冷源拦截网兜材料替换可行性研究
海边捉蟹
宠物学园之转校生3
宠物学园之转校生2
宠物学园之转校生1
课间10分钟
课间10分钟
垂钓
快乐课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