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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逃脱或根本就不曾离开

2013-04-29梁坏坏

延河·绿色文学 2013年7期

梁坏坏

我们看见了风景

你收拾好东西,吻了我一下,然后转身离去。随着你轻声地把门锁上,整个世界变得一片虚空,我纠缠在伴随虚空而来的狼藉般的思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醒了,我不愿意抬起眼皮,是因为我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你的一切动作。你走后,我抬开眼皮,房间里的灯光有些耀眼,我整理了一下枕头,我靠着枕头倚在床头,看着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动画片,其实我并不喜欢看这些东西,但出于懒惰,又不想换一个节目。那时候我可能处于一种半瘫痪的状态,小脑极度萎缩,大脑又几度膨胀。我昏昏欲睡,想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上寻找一个灵魂的出口。

虚空有一种模糊的力量,使我忘记了我的确切的心理位置……

我终于起床了,时间是10点23分。

我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你用过的牙具,我只记得你跟我说要去见你的姥姥。我拧开水龙头,对着镜子看着那个陌生的自己。镜子里的那个家伙,满脸憔悴,眼睛还有点肿。突然,镜子里的那个人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狭窄的洗手间里仿佛有那么一丁点回声,这让镜子外面的我有一点害怕,皮肤上立刻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我痛恨镜子里的那个家伙,同时也更恨自己。我冲着他没有什么理由的笑了。那笑容,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很冷。

我最后用了一次房间里的马桶之后,熄了灯,反带上门。房间是拥有两张床的标准间,我坐到我们没有用过的那张床上,看着无聊的电视,开始抽你给我剩下的一根香烟。我突然觉得从今天开始我应该戒掉这个恶习,我一边咳嗽一边猛劲地吸着,我不想浪费掉最后的一缕轻烟。我想喝水,但已经没有了。

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了。

该到我离开的时候了,其实一切都没什么好依恋的,什么都会成为过去,仿佛那些定格的照片,会发黄,会变旧的。

大街上,商店里的录音机传来了流浪歌手的声音:我要忘了昨天,那不眠的夜晚,那虚幻的时间。

我希望把那些记忆的碎片整理一下,然后全部删除。

从旅馆中走出来,阳光灿烂,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困了,只是感觉饥饿,想吃一点东西。

我记得昨天夜里路过这里的时候,看见右侧有一家台北豆浆的小店,我突然想喝一碗豆浆,仿佛喝豆浆是一件非常久远的事情,我要把它从记忆深处提拎出来。当我找到那家台北豆浆的时候,却发现门上贴着几个字:本店出兑。

一种恶心的感觉,在身体里迅速上升。就在豆浆店的门口,我弯下腰干呕了几口,胃里面一阵痉挛。

所吐之物,除了苦水没有任何食物。

我勉强站直了身体,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我想吃点东西来压制一下这种感觉,顺着马路向前走去,和美国加州牛肉面擦肩而过。我突然想起,不久前曾和一个朋友来过这里,于是,我又折回,决定要一碗牛肉汤面,就是没有牛肉的那种,这种面相对便宜,又有牛肉面的口感,所以相对来说性价比要高一些。

我点完面之后,就坐到距离窗子比较近的位子上。桌子上有一份这个城市的报纸,平时我挺讨厌这张报纸的,没有风格又不负责任。我闲得无聊,随手翻阅一下,发现报纸上在谈论一种叫做“妓女写作”的现象。读完一段我就发现这是一篇虚张声势的标题党的报道。

热乎乎的面,我吃了三分之一,胃里暖呼呼的,头上也见了汗。

吃完面,我再次回到大街上,我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天空的晴朗而有所好转。在西大桥,我把那张声讨“妓女文学”的报纸扔到了桥下,我手把栏杆,目光随着那几张纸滑了下去,看到它们都舒展着身躯轻飘飘地向下坠落,心想我们堕落的还不够潇洒不够彻底。

从桥上下来以后的道路,我比较熟悉,我曾在路旁的长凳上看着大街上的过往行人,静悄悄地度过了一个下午。我观察他们千奇百怪的表情,试图要获得一种哲学意义上的思考,但结果可想而知,我一无所获。

在一个站台上,我等候一辆乘客比较少的公交车。我想坐在公交车上,任由它行驶到终点,然后下车。我就是想在车上看看这座城市的某些景象。好久,车来了,从车上下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小姑娘,惨白惨白的,眉毛和额头上的头发都是白绒绒的,脸像一张白纸那样平坦,我甚至难以分辨清楚五官的具体位置。

小姑娘犹如幽灵一样从我身边飘飘而过。当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消失了,而我要等的车也已经开走了。于是,我决定不再坐车,我以更慢的速度向前走去……

我们的颤抖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自己的爱人。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似乎有情色的指向。

昨晚我曾观察过你的睡姿,很像《苏州河》里面的美人鱼。《苏州河》是一部电影,一部我喜欢的电影。

那时候,我靠在床头,不敢闭眼。我担心这一景象会瞬间消失。我一边感受着时间悄然流逝,一边看着电视中袋鼠和蝙蝠的幸福生活。我想我要是有录影设备,第一个要拍摄的人物就应该是你。我要让镜头记住这一切,因为镜头就像我们的眼睛一样。就像《苏州河》里所说的:“我的摄影机是不撒谎的,婚礼,聚会,上厕所,做爱,什么都能拍”。

我要拍下你全部的生活。

现实总是残忍和无奈。一个人可以没有家庭,没有婚姻,但不可能没有爱情。我想把问题尽可能看得简单一些,我希望能拥有一个封闭而且纯粹的世界,我不希望别人来打扰我和你的生活。

但是,没有想到,我已经在打扰别人了。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事情,感觉很虚空。还有一些感觉和欺骗,妖娆,友谊等词语相关。

那是一条很长的小路,要拐几个弯才能进入的一栋民宅。你走在前面,我不知道你的心情是怎样的,是否会有一种压抑的兴奋。你知道他肯定不在家,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了的。

但是,他还是出现了。

只不过是一照片的形式出现的。

你说那是你的弟弟。我在当时信以为真。

我仿佛身处四面都是高楼的闹市街区,感到极度的失落。四周的车,人,楼都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看不清前方,更看不见远方。

你说你离不开那个男孩,你要给他做饭,洗衣服,你要像母亲一样爱他。

你说你还要与他结婚。

我感到很可笑,因为这根本就不像你的一贯作风。你哭了。眼泪像无数凄美的花朵,绽放在夜的芳香之中。我们都无话可说的时候,只有语言的尸体,在没有方向的风中飘荡……

我顺着那条马路,越走越远,路也越来越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毫不费力气的走到山顶的。一路上甚至忽略了路边的任何风景……

四面的风景很美,山水相映,苍松翠柏,云雾缭绕,人间仙境。我们站在山的最高处,时间过了很久,大概有“一天”了吧。

我知道,高高的塔顶,我们也只能看看风景,然后,我们还得下来。

这让我想到了诗人韩东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写下的那首《有关大雁塔》。

无法逃脱

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你不熟悉那里任何一张面孔,他们对你也一无所知。

你戴着暗黑色太阳镜,遮住了你深邃而又疲惫的眼神。那些陌生的面孔以为你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而那个人却迟迟不出现。

一个下午,你都坐在那里,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你的脸上没有笑容。

你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

看样子你想摸出一支香烟。

但是,你想起那烟放在了住所,连同那款2002年出品的zippo打火机。

那枚打火机是一个朋友送的。那天晚上,你们在一起喝酒,外面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雨。同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外地来的女人。那女人一双狐媚的眼睛,轻巧的嘴唇讲述了她将不久于人世的病情。雨打在玻璃上面,类似一首哀伤的曲子。你们在一起喝酒,很豪放,也很悲伤。

你和你的朋友为她的故事感到难过。那一晚,你们喝了很多酒,那狠劲等同于今朝有酒今朝醉。

然后,你的朋友把打火机送给了你。你拿过来一看就喜欢上了。银白色,正面的图案好像一扇门。你稀里糊涂的记得,主说过: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我就是羊的门。

我就是门。凡从我进来的,必然得救,并且出入得草吃。盗贼来,无非要偷盗、杀害、毁坏。我来了,是要叫羊得生命,并且得的更丰盛。

你属羊。你非常渴望那扇门,那扇能得到万能的主拯救的门。

酒醒之后,你踩着湿漉漉的水泥马路,去见你的朋友。

你想把打火机物归原主,虽然你喜欢那东西,但你还不愿意占有别人喜欢的东西。你曾经见到过他反复的玩弄这枚打火机,你知道这也是他的最爱。但朋友坚持要送给你,并说我们是好朋友。

然后,你发现他的头光光的。

昨天喝酒的时候,他的头发还存在的,并长得能像女人那样扎起来。

他看到你的诧异。说,昨天分手之后,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家理发店。他便坐在理发店的门口避雨。理发店的老板问他要不要理发,他说,他想理一个光头。

他说,那天晚上,剃完光头之后,感觉回家的路上心中似乎有些光亮,让他感觉很好。

你便笑他,说你以为你的光头是路灯啊!他便忸怩的摸着光头,简单地说,女孩想要他去南方,陪着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途。晚上他们就一起出发,他说,你在家乡要保重!

你越来越不能理解你的朋友,难道说昨夜晚间喝了一次酒,理了一个光头,脑袋就出了毛病?但你看到你的朋友一脸严肃的表情,你知道他做出了一个无可争辩的决定。

这时候,你的手里抚摸着一支香烟。但它不是你的,它是别人递给你的,他坐在你的对面,年纪和你差不多吧,但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他手上的皮肤干燥,骨节很突出,象是干过多年的苦力活。

你感觉手中的香烟有些干燥,轻轻一碰,它便会折成两段。你就把它放在咖啡的杯子上,你的想法是好的,想用咖啡的热气把这支烟变得柔软一些。

那人看出了你的想法,跟你解释,他平时烟瘾很轻,通常一盒烟要抽上很多天,所以不等整盒烟抽完,剩下的烟就已经干燥了。

那人说完,自己也掏出一支香烟,对你笑了笑,然后把烟在舌头上一卷,白色的烟杆便湿了一大片,他说烟干燥的时候,他经常这样做。你看着他的动作,舌头熟练的一动,灵巧的一卷,你的胃有些不舒服。但你还是露出了微笑,学习着他的样子把舌头伸了出来,烟在舌头上滚了一圈。你的做法,明显有些笨拙,但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然后,那人把火柴划着,你们开始抽烟。

接下来,你们应该谈些什么才对。你总不能冷落人家吧。毕竟人家给你一支香烟啊。虽然,你来到这个陌生的所在,就是不想被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所折磨。你想拥有一片清静禅林。你在寻找那样的一个地方,选择了这样一种自我放逐的方式,但是目前为止,你依然是一无所获。

为此,你离开了你的单位,你的朋友,你离开了平日里相处得不错的同事,你走的时候,并没有跟他们打招呼,如果你跟他们吱一声,那一夜,他们会让你喝得醉如烂泥。

行了,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还是跟人家说句客套话了。

但是,你在张嘴说话的时候,给你烟得那个人,却喊出了你的名字。

你手中的咖啡差点洒掉,杯子在手中一震,其内壁和杯中的钢勺有一个清脆的碰撞之声,你盯着他的眼睛,摘掉了暗黑色墨镜。

那人说,我认得你,我们曾经是朋友。你是贵人多忘事儿。

我们曾经生活在一个大院里面。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我记得那时候,你的母亲还很年轻,举手投足,顾盼生辉,那时候我经常到你家里玩耍,你的父亲总能给你带回很多糖果,和一些我见都没见过的玩具。我站在门槛边上,看你玩得很开心,你的母亲拉着我的手,让我们成为好朋友。

你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听见那个人在说些什么。你突然那么沮丧和失望。你蓄谋已久的生活,被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的击得粉碎,你从那片土地离开之后,你希望前方的东西都是陌生的,他们不认识你的脸孔。你觉得你逃出了一个女人的生活,你觉得那些女人再也不会用各种凄惨的故事欺骗你的酒量了,于是,你坐了一个夜晚的火车,在靠窗子的位置,看夜里漆黑的风景,轰轰隆隆声音似乎还在耳畔闪烁。

直到眼前这个男人说出你的名字的时候,你才清楚的意识到,你根本就不曾离开。

你站起身来,对那个人说,不要再说了。

你向外走去,那人也站起来,追在后面。

那人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等等,朋友,我们再聊一会儿啊!

你没有理他。

你听见他喊。

你走在夕阳下面,你不知道要去哪……

顺生城

山脚下是一座小城,土垒的城墙经过岁月的侵蚀变得孤独而苍凉。城门也是土垒,上面一块字迹模糊的牌匾在夕阳之下也似乎摇摇欲坠。城门无人把守,进出的人也不多。

当你走在夕阳下面,不知何往的时候,这座城的出现,让你心里稍有一些安慰。但是,你久久地站在连接它的一条马路上心里却又踟蹰,你是一个逃离者,你脱离了熟悉的人群和城市,甚至告别了先前的生活方式。你不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而彷徨,也不需要那些看似柔情蜜意却又隐藏着伤害的爱情。

当自己一个人行走的时候,很容易让自己变成一个哲学家。漫漫长路,只有自己和自己对话,自己出题为难自己,让自己在每一个看似正确的答案中选择一个,这一个必须最接近上帝的选择。路上的尘土淹没了你的表情,没有人,只有大自然的声音在和你争论一些也只有你自己认为才有意义的话题。多么遥远的一条道路,行走或许只是一种姿势,一种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姿势。

这时候,你听到了歌声。

它来自你的脚下,屁股的夹缝或者肚脐眼。

你疑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因为那歌声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它多少年之前就曾经藏在你的体内,在肚脐眼之上,在内心中。她的模样你是否还记得呢?

如今歌声再次响起,原本安静的城,多了一种生的气息。

你走进城门的一霎那,城门上的牌匾被震动了一下,尘土纷纷散落在空中,挡住了你的视线,你后退,待尘土散尽,牌匾上出现三个字“顺生城”。

城里迷宫一般的道路让你感到疲惫。偌大的城仿佛一间拥有无数房间的客栈。每一个房间的设计似乎都出自同一个人思想,你看不到第二种格式。你无法选择,只能依靠心中歌声的导引,走进了那间你认为能飘出歌声的房间。

没有人注意到你的进入,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干自己的事情,互不妨碍,又没有任何交流。你看不清他们的面孔,或许每一个的面孔都是机器生产线制造出来的模具,都那样僵硬和刻板。

你喝了他们酿造的酒,他们的每一种酒水都有一种眼泪的味道。递给你酒的女招待用类似机器人的声音跟你说,喝吧,喝了它,再来一杯。在转身离去的时候,你看到了她的笑容。这笑容和你后来看到的笑容几乎是一模一样。你发现顺生城里的人们的笑容都是一样。

你把那杯带有眼泪味道的酒水喝下之后,你开始觉得自己是另外的一个人。这个人曾经受到过女人的欺骗,但是,你却清醒地记得,那一次虽然你受到了欺骗,但却没有失去贞操。

你突然冷笑一下,你感觉到你的笑容其实和周围每一人的笑容都是一样的。你其实是在笑话自己,你并没有把贞操看得那么重要,你曾经设想过很多种方式让贞操尽快失去。所以,当那个欺骗你的女人并没有掠夺你的贞操的时候,你竟然有些失落。另外一个男人的出现,让你暂时忘记了那个欺骗你的女人。

男人欺骗的是你记忆。这让你感到比失去贞操还要羞愧。

还有一个外国老人,他坐在一间堆满书籍的屋子里面,拄着一把中国出产的拐棍,老人其实已经双目失明,但良好的记忆让他依然能在熟悉的环境中自由生活。此前,老人曾经迷恋一本奇怪的书,据说,那本书没有开头和结尾。老人苦苦钻研这部奇书,最后双目失明。然而,他又患得患失,最后他想起年轻的时候在另外一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地方是森林。他为自己良好的记忆而感到骄傲。他用中国拐棍儿支撑起自己颤颤巍巍的身体,在仿佛天堂一样的图书馆中的某一个角落,把那本神秘的书藏了起来。

当你醒来的时候,你脑海里面还停留着那个外国老头神秘的笑容。你突然觉得那个老人特别的熟悉,你翻了一下随身携带的那本书,书的扉页上就是老人的照片。老人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他的全名叫做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一场梦幻,仿佛让你和大师进行了一次对话。你似乎看见了那本布满尘土,从来没有人翻过的神书。这让醒来之后的你,心里暗自窃喜。你心想,如果有可能,如果梦境中的现象能成为现实,你不惜任何代价去寻找那本书。

你洗了一把脸,然后朝着一片灯火辉煌处走去。那里仿佛就是一片森林,因为,你觉得自己特别像一片树叶。

一片叶子应该去寻找另一片叶子。

那天晚上,街道上突然出现无数的小鸟,在街灯下鸣叫飞舞。后来那些小鸟像树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每一个只小鸟都穿上了艳丽的服装,涂抹着厚厚的脂粉,那些脸蛋儿上都挂着永不凋谢的笑容,她们红红的嘴唇上下开合,仿佛会吸走你的灵魂。

你选择了一个小鸟。你发现只有她的模样与众不同,他没有别人那样花枝招展,她长了一双狐媚的眼睛,脸蛋儿上的肉色清晰可见,不同于那些粉刷出来的面孔。只是,她的嘴唇一如既往的红。

你和他一起消失在那条飘满落叶的街道,灯光暗淡,喧嚣声也离你远去。

你把你的一切都交给了这只小鸟。

你躺在她的怀里,把脸埋在她的双乳之间,像一个婴儿一般贪婪。你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迷恋乳房,或许在婴儿时期也是这样,但在生命开始的那些记忆,在你的生命之中早已不知去向。她将半个身子抬起,像哄小猫咪一样观察着自己的乳房,她用手轻轻地抚摸自己,这让你想起平静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

你突然觉得口渴得要命,你要喝水。

你爬起来到处寻找水,可是偌大的房间中却不见一丁点水。你开始变得暴躁,这样床上的那只小鸟惊恐。她声音颤抖说,已经停水了。只有……

只有什么,你快說出来。

只有……只有一点点酒。可是,你不能喝的。

你似乎忘记了那酒水中眼泪的味道。你夺下酒瓶,喝了一口。突然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流出,你坐在床头,哑然着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

小鸟捋了捋头发,那原本飘逸的长发突然就不见了,原来她是一个光头。她说,你应该是认出我来了吧!我没有想到在我死掉之前,还能见到熟悉的人。我也是一个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的人,我以为疾病可以让我实现这个愿望。但是,我失望了。我不仅一直活着,而且我从来不想昨天的事情,也不去思考明天的问题,我看到的只有今天的这个时候。

你想起了那天晚上你们在一起喝酒的情形,外面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你对面是一个外地来的女人。那女人一双狐媚的眼睛,轻巧的嘴唇讲述了她将不久于人世的病情。雨打在玻璃上面,类似一首哀伤的曲子。你们在一起喝酒,很豪放,也很悲伤。

你说,我的朋友呢?他曾经要与你一起走的。

她说,他已经为我死了,或者他在我心中已经死了。你看我这光秃秃的脑袋,是不是还很怀念你们的友谊呢?

你说,我是一个要把过去抛弃的人。我不认识任何朋友。我也不认识你,我找你们这些小鸟,只是为了毁掉我的贞操。

她笑得好看吗?你看见她的嘴唇是不是在嘲笑你。

她说得很温柔,她说,来吧,别害怕。我们不认识。

你无法容忍这样的精神压迫,仿佛自己光天化日被剥光了身子一样,你看见满大街的人都在看你,你流着泪,你的嘴唇已经麻木,已经忘掉眼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