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岸边的院落

屈刚

摘要：通过援吉布提·阿尔塔医院建筑设计及建造过程中的地域和场地分析、建造与低技术策略、形式与气候适应性等的分析和解决，阐述对建筑的真实性、建筑的形式及过度设计问题的思考。

关键词：场地；建造；形式与气候适应性

中图分类号：TU246.1+8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008-0422（2013）07-0111-03

1.前言

当2007年初接到要在东部非洲设计一所中国援建医院任务时，第一件事就是从地图上找到那个点-吉布提。设计工作和以往一样有条不紊的展开，一面收集各种相关资料，一面常规的进行总平面布置、平面设计、立面设计……，没有什么特别的。配有精美效果图的方案文本也很快装订出来，并通过了审查。接下来就准备去红海岸边的吉布提进行实地考察，以便医院项目的具体实施。但当法航的飞机缓缓滑离北京T3航站楼的那一刻起，一次建筑设计的“冒险”也就此开始。先是商务部通知项目的规模和投资调减，这也许还能应付，我们在飞机上这样想着。可当我们站在外方提供的建设场地上，红海上让人无处躲避的炙热阳光和阿尔塔山上黑黑的火山石，使我们在国内准备好的浪漫的地中海风格的小楼立刻变得不值一提。这里有严酷的自然环境，这里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

什么才是这次设计“冒险”的关键词，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当没有了花哨的“先进技术”带来的种种设计的可能性，没有了充足的建造资源，有的只是严格投资限额时，我们被迫着回到了原点，一种设计的“原始状态”。从2007年开始项目工作到2011年10月正式移交外方，四年时间里从现场方案草图到高完成度的设计文件，从场地土方工程调整到手术室的材料变更，从设计交底到绘制竣工文件。我们一直忐忑的在反复思考，红海岸边的这一片“平房院落”是否真的可以在阿尔塔山上“生长”，我们的设计是否真的接近了真正的建筑设计的原点。

2.地域和场地分析

2.1基本情况

吉布提是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自然资源贫乏，95%以上的农产品和工业品依靠进口。几乎没用什么可以支持本次设计与建造的资源。建设场地位于距首都40km的阿尔塔大区的阿尔塔山顶上的南坡，北侧隔着公路可以眺望红海（见图1）。当地海拔高度705m，是吉布提当地富人的避暑之地，中国驻吉大使官邸也在附近。这里的平均气温比吉布提市里低2-3°，但我们这些外人感觉真的差别不大。

2.2坡地处理

建设场地南北高差达5m，因此为了满足医院建设的基本要求并结合场地自然高差，设计中采用了阶地的处理方法，北侧阶地略高以场地北侧公路防止场地进水，场地内排水依地势排向南侧山谷。考虑到当地土方稀缺，需要在场地设计中尽量做到土方的平衡，同时建设场地原规划是住宅用地且周边已经有零星的建设，所以在将坡地改造为台地的过程中基本上依照原规划的尺度进行，将场地平行于等高线设计为高差3m左右的三块阶地，既可以减小土方工程量，又可以和周边建筑场地相协调。但这样的带来的新问题是较长挡土墙划分场地空间带来的分割感和交通问题，为此将场地中部的交通设施和挡土墙进行组合设计，一方面解决场地之间的无障碍交通问题，另一方面也打破了挡土墙带来的空间分割界面，形成上下场地之间的空间交流（见图2）。

2.3建筑语汇

从语言学上讲“所指”和“被指”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建筑语汇的双重读解也是允许的，诸如色彩与材料的读解在这方面就很突出。在这次设计中即使没用足够的预算来支持建筑语汇系统的建立，建构本身也可以更真实和自然的方式将建筑语汇表达出来。兼有通风和遮阳双重功能的预制混凝土花格砖便体现了这种双重读解。花格砖的图案采用了传统的万字纹，在中国常用未寓意绵长不断和万福万寿不断头之意。但设计中没有把他习惯性的演化成锦纹，而是把它几何化，和当地传统的伊斯兰几何图案相类比，使得当地人无需注释就能读解。建成后这种图案的装饰性也的到了当地人的肯定。相似性与差异性的判读因该是建筑地域性特征的一个重要方面。

2.4功能安排

通过对当地各级医院的走访和对当地医疗体系的了解，本次援建医院属于吉布提医疗体系中第二级的区级综合医院，由于当地采用免费医疗制度，所以设计中床位数按吉方要求适当增加；但当地医生及技术人员奇缺，所以科室设置不宜过多、过细，以免造成资源的浪费。本次设计中科室设置以内、外、妇、儿四个基本科室为主设置。医技部分也只设基本功能，由于当地婴儿死亡率较高（2005年婴儿死亡率为102.4‰），所以产房没有向国内那样设在产科里，而是和手术中心和ICU设在了一起。住院部采用两个大的单元设置，分别为男女病区，这也符合当地穆斯林的习惯，病区内各科室之间病房则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

3.建造与低技术策略

3.1建造

本次设计和建造所遵循的基本原则是舒适的室内环境、对资源的需求最小化、施工方便造价低廉。因此从设计之初就删除不必要的一切构件，直奔建造的主题。可是在建造过程中还是充满不确定的挑战。为了把不确定的因素减到最少，一方面尽可能的深入了解当地的各方面情况，另一方面则尽量提高本次设计的完成度和施工配合过程的标准化。但从整个建造过程来看精细的设计图纸只是一种参考，高完成度的设计是设计、施工以及业主的合作成果。在经济技术水平相对落后地区的建筑设计与建造，不仅仅是为当地人民创造一个安全、舒适、温馨的就医环境，更关键的是希望要以此为契机，努力诠释一种在当地有限的经济、资源的技术条件下，切实可行的有效的建造模式和可能性。

3.2低技术策略与材料

吉布提处在东非大裂谷的北端出口上，地震多发，当地的抗震设防要求较高（如一般楼房25m设一道抗震缝）。综合研究几种技术方案后，我们将建筑全部设计成了单层。这样可以把结构中的投资、建筑竖向交通中的投资拿出来变成可用的医疗面积和医疗设备。而且以后也再不用为电梯的维护犯愁了。低技术策略不是权宜之计，是在当时环境下对可能的建设资源的合理组织。设计之初也曾想过就地取材的问题，但随着调研工作的展开，发现当地并不产建材，大宗的建材都需要进口。如普通的砖在当地是用柴油烧制的，所以价格可想而知，显然就地取材是不太可能的。当地水泥需要进口，但沙子倒是不缺，所以各种形式的现制混凝土制品就成了此次建造的主要材料。

其实不论是低技术策略还是材料选用都是在追求建筑真实性。对建筑真实性的追求，就是在各种各样不同的条件下，探讨建筑如何真实地表达自身所处的环境，所拥有的资源，所面临的问题。技术的进步，使我们逐渐远离了自然。技术所提供的各种可能性，也使我们迷失。真实的表达对环境的尊重，对传统的学习，向普通人的学习，对实际问题的冷静分析，是建筑创新的基础，低技术策略并不意味着“个性”的丧失。

3.3形式与气候适应性

建筑形式的本意实际上就是人与环境之间的主动或是被动关系的反应，受到环境的制约。建筑形式也是人对环境的认知及主体意识的投射，“技术”作为一种特殊的人文要素、协调人对环境的关系，是建筑的实现手段。通过对当地气候资料的掌握和对当地建筑的考察，本次设计采用了单层内庭院的建筑形式，单层建筑更适合于当地市政基础设施较薄弱和地震多发的特点，并可以相对节约资源；内院式的布局是对当地干燥、高温气候和自然植被覆盖率低的适应性解决方案，并有利于利用自然通风来降低室内温度。

3.4院落

吉布提的热季平均气温31-41℃，终年酷热少雨，因此当地人每天午后一点后便不再工作。为了能使医院在没有过多的设备投入的情况下有一个起码的舒适度，设计中采取了内院的形式每个主要的建筑都依其大小有一至四个面积不等的内院。院内以绿化为主（见图3）。这里“院”的用法和中国四合院将“院”作为场所空间和交通空间的用法有所不同，这里的院实际上是一个缓冲器，是严酷的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之间的过渡。当然医院建筑交通的方向性要求的特点也不允许用“院”未组织交通。在如此严酷的自然环境下，我们很难将建筑的周边环境改造的舒适、宜人，在这里院落是建筑对环境的一种被动的适应。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院落实际上又是我们将主动的将自然环境剪裁下一个片段未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进行“编织”。

此外这里的院落的功能结构是时下标准的双廊式医院平面的拓扑演化，是以功能为主线的空间组织而非以空间为主线的功能组织。

3.5双层屋面

建设场地位于北纬11°31′附近，比我国的西沙群岛还要靠近赤道，应此太阳高度角很高，几乎垂直入射。如何才能最大可能的减少太阳辐射对建筑的影响呢？双层屋面可能是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加之考虑到需要减轻建筑荷载和当地维护手段较低下的情况，现场设计时将起初设想的钢筋混凝土板双层屋面，改成了金属夹芯板。同时又对双层屋面内的气流组织进行了重新设计，使得热空气在内院和双层屋面之间自然流动，进一步提高隔热的效果（见图4）。

3.6遮阳

在当地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所有办公室白天也拉下窗帘，没有空调的房间也是如此。原来由于当地自然的植被覆盖极少，因此由周边场地或建筑反射的光辐射和热辐射十分强烈。进入窗户的辐射主要不是直接来自太阳，而是来自环境反射，所以在遮阳板的设计特别选用了挡板式遮阳，并将遮阳角度控制在50°以内。这样既可以遮挡白天的光辐射和热辐射，又可以保证夜晚时房间的自然通风，同时又可保证医院建筑应有的照度要求，而不致白天也开灯。此外这种下垂的遮阳板也成为建筑立面的一个主要语汇，在设计中不断的进行重复与组合，出现在建筑的各个向外的开洞上。并且对它进行了不同的演变，如门诊楼的主入口雨棚的形式就是结合主人口功能和尺度对尺寸进行调整、变形的结果（见图5）。为了弱化大面积外向实面的问题，这里设了一条回纹的浮雕装饰带，这也是本次设计中唯一的纯装饰设计。住院楼的人口也是如此，不同之处是为了加强私密性，将遮阳板下的空间用花格砖填齐，既强调了空间和光环境的过渡，又符合了当地穆斯林国家对私密性的需求。

4.结语

在日益全球化、工业化的背景下进行设计，与这次回归到建筑的原点进行的设计有什么不同，设计中我们应该更关心哪些价值？从反思和批判中我们也许可以得到一些意义。

4.1真实性

建筑是人类遮风避雨的庇护所，是人与环境之间的调节器，建筑形式应该真实的反应人和环境的关系，但建筑的真实性并不局限于形式的真实，应更多的关注建筑内容的“真实性”。

4.2建筑的形式

形式的生成因该源于对气候、地形、文化传统以及材料和建构技艺的合理回应，更应该来自对当地生活细节的体察和设身处地的人文关怀，是对未来建筑使用者的充分尊重。

4.3过度设计

建筑设计要是太用力，也许会适得其反。建筑设计和做其他事一样，如果过分关注某一方面，那就意味着会有一些本应关注的事被忽略了。所以建筑被“过度设计”的原因是目标超出自己的能力所及而产生的焦虑感。相反，一些建成时间或远或近的老房子现在看起来也很普通，但却显出一种从容的气质。避免某一方面过度设计的最好办法还是从容的设计心态，这样才会对每个需要设计的方面与内容不再迟钝和贫乏，不会剥夺了生活在建筑设计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