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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夫妻,看上去很美

2013-04-29庄小谐

家家乐·上半月 2013年7期
关键词:异乡夫妻广州

庄小谐

某外媒5月16日发表专题文章《中国农民工结成10多万“临时夫妻”》,一时引起坊间热议,也吸引了国内媒体对这一现象的关注。在近期的深入调查中发现,“临时夫妻”现象不仅存在于农民工群体,一些两地分居的夫妻中,这种现象也存在。本文采访的主人公就曾有过类似经历。

时间:2013年5月20日

地点:广州越秀公园大西豪快餐店

名字:冼梅

职业:卖场导购

三十岁的冼梅头发挽在脑后,一身廉价又干净的导购装。我到时,她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而今天,也是她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

都说命运是场诡谲的游戏,这些年亲历种种变故,我才知道,此言真的不虚。

高中毕业后,我考取了一所三流师范学院,大学毕业后回到故乡所在的县城当了一名中学老师。不久,我和同事林耀恋爱结婚。2010年,女儿小君出生。

2011年春天,我的生活突然遭遇变故。先是爸爸病重,欠下十几万元的债务,接着我工作又出了问题,被停职检查。一怒之下我辞职来到广州。

事实证明,我过于高估了自己。来到广州后,我拿着简历跑过好多学校,一一被婉拒。后来,我到这家卖场做导购,工资2000元。幸运的时候,每月多卖出几件衣服,能够拿到上千元的提成,但这种幸运并不常有。而且,只身在广州,吃住都得花钱,一个月下来,往往所剩无几。

这个时候,我开始后悔当初的鲁莽。如果不是冲动辞职,也许现在我已经回学校上班了。虽然我们的薪水有限,可小县城物价低,又有自己的房子,剩下的钱肯定比现在多。而且,离开林耀和女儿,我的生活就像三九天的冰窟窿,没有一点温暖和安慰。

我租住在城中村简陋的单间里,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住了四個人。生活的苦涩和压抑让我几乎无力承担,这时候,我认识了安寅。

安寅在一家制衣厂做主管,比我年长几岁。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悉他也曾在一所偏远乡中学当过教师,结婚生子后不甘于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所以才跑到广州来闯天下。

相似的经历让我们很有共同语言,独在异乡,孤苦无依的我渐渐将他当成大哥一样。当然,偶尔相对,我的心里也会有异样的情愫产生。每到这样的时候我就赶紧警示自己——你是有家的人,不能胡思乱想。

可是,世事弄人,有一次,我病了,躺在租屋里一整天滴水未沾。安寅知道后,立刻将我送到了医院,陪我打点滴后,又亲自熬了小米粥送过来。

从医院回来后,安寅说要好好给我补补身体,于是带我去了他家。安寅收入高,租了一房一厅,布置得也很干净。那天,躺在安寅的床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不自觉地流泪了。

这时,安寅无声地过来,轻轻拥住了我。我想拒绝,可那扑面而来的温暖又让人心生渴望。就这样,半推半就,我和安寅越过了雷池。

激情过后,我哭了,深感对不起林耀和女儿。安寅眼中也有泪花,他应该也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儿。

“我们这样,真是生活所迫。放心,我绝对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现在为了取暖做临时夫妻,什么时候离开广州了,我们就忘记彼此好好珍爱自己的家人。”

安寅的话让我有片刻的释然。临时夫妻这个词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在广州,太多单飞的异乡客因为各种因素组成了临时的家庭。这样的家庭,没有财产纠纷,也不讲忠诚和责任,就像荒原中偶尔取暖的路人,寂寞时交会,回归时不说再见只道珍重。

冼梅喝一口白开水,轻轻叹一口气,眼神中闪过片刻的黯淡,很快又自嘲地笑笑,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和安寅组成临时夫妻后,我搬到了他的出租房,这让我节省了一笔房租。看到每月寄回家的钱多了一点,林耀很奇怪,我哄骗他说自己又换了一份工,薪水涨了一点。

电话中林耀很开心,不过他也疼惜我:“你不要太累了,都一年没见面了,我和孩子好想你。”

林耀的话让我愧疚又伤感,如果被他知道我在异乡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切又将如何收场?

安寅看出我的心思,一再保证林耀不会知晓,他的表现也确实让我放心,平素只要林耀来电话,安寅便立刻躲出去。不仅如此,每到节日,安寅还陪我去给林耀和女儿挑选礼物。同样,我待安寅也是如此,也许是因为我们彼此极好地为对方保全了秘密,一晃半年过去,林耀和安寅的妻子,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很快,2013年春节到了,刚进腊月,林耀就一再在电话里要我回家。一想到他孤独一人带着孩子过了这么久的苦行僧生活,我心酸不已,立刻答应了他。却没想到,春运的火车票太过紧张,一直等到腊月二十八,我还是没有买到火车票。实在没办法,这个春节,我又无法回家了。

本来,安寅已经买好了车票,可他不忍心我一个人在广州过年,最终还是和妻子撒谎说要加班留了下来。

除夕,我和安寅在出租房里对着一桌子的饭菜落泪,他念叨自己的儿子不知长高了多少,我则想象着林耀和女儿凄清的饭桌伤心不已。

虽然伤心,可因为有了安寅的陪伴,这个春节过得还挺充实。回想这半年多的生活,我甚至有点感激安寅。这半年我和林耀已经还了三万元的债务,如果不是安寅帮我分担租房和吃饭的费用,哪里会有钱还债?而且,也是因为有了这种临时关系,我心情好多了,干起工作来也更有劲头,照这样的速度,再有两年,所有债务就会偿清了。

正在我对未来充满信心时,一个意外发生了,安寅的老婆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带着孩子来看他了。

得到消息的我吓得不轻,立刻跑回出租房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可是,百密一疏,有套内衣还是遗忘在衣橱里。

更让人抓狂的是,因为我和安寅的事儿在朋友中不算秘密,安寅的老婆很快顺藤摸瓜找到了我。她径直跑到卖场来,一见面就狠狠揪住了我的头发。如果不是安寅闻讯赶来,我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丑。

只以为闹过一次也就算了,谁想,安寅的老婆并不罢休,没过两天,她又带着自己的儿子将我堵在路上。那个十岁的孩子在我们撕扯的时候冷不防一把小刀捅了过来。我一下子晕倒了。

虽然这一刀不妨碍性命,却还是构成了伤害。愤怒的我发誓要报复,安寅拉着老婆儿子跑到医院来哀求。

那一刻,看着死命搂住妻儿的他,我心中一片灰凉,前所未有地看出临时夫妻的本质。是的,无论曾经怎样亲近,我们却还是逃不脱路人的缘分。

最终,安寅承诺拿出两万元进行赔偿,在我答应之后,他头也不回地领着老婆孩子走了。躺在医院的我,这时忽然接到了林耀的电话,他竟然来到了广州。

一口气倾诉下来,冼梅一直低垂着头,两只手反复扭着手机链上的小挂件,我不知道她心中的内疚有多重,却看得出,回忆令她有一种深深的不安。

还好,他只是知道我受了伤,并不知道受伤的真正原因。

纵是如此,我还是有几分恐惧。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这个男人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而林耀,见到我的一瞬,眼泪哗地一下下来了。

林耀在医院守了我半个月,分别一年半重新聚首在一起,我发现,三十二岁的他鬓角竟然有了白发。等再看到他特意储存在手机中女儿的相片,我的眼泪决堤而出。女儿长高了很多,我再回去,怕是孩子都不认得我了吧?

出院之后,看到我临时租住的那间陋室,林耀受不了了:“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不行,我不允许你继续留在广州了。”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回家,但教师的工作已经辞了,小县城的就业机会也不多,再说,我还想将来把女儿接到广州来。

“人生的好时光就那么长,我不想因为钱一直和你这样劳燕分飞。再说,女儿也越来越大了,缺失了母爱,孩子的性格也会有缺陷。”林耀一边说一边收拾行李。

这时,我的眼睛一下子直了,行李箱的底部,放着一包我在安寅那里慌乱中塞进去的避孕套。看着那包已经拆封的避孕套,林耀的脸,沉得能够拧出水来。

慌乱的我张口结舌找借口,他闷声坐在地上,良久,才艰难地站起来,摆摆手:“不,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只要你一句话,能不能跟我回家。”

“我……”我还在犹豫,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了:“如果你不回去,咱们马上离婚。”

最后通牒已经下了,我没得选择。但是,拿到回家的火车票时,我对未来还是没有半点信心。

那盒已经拆封的避孕套,会不会成为林耀心中一辈子都泯灭不了的痛?还有这场看上去很美的临时夫妻的荒唐梦,又会给我的人生造成什么样的阴影?

一切都是未知,而我现在有的,只是悔恨。

冼梅的故事讲完了,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眼神,我内心一时五味杂陈。据说,现在的广州,异乡人组成“临时夫妻”的现象非常普遍。这貌似一种权宜之计,实际上却潜藏着火中取栗的危险。和那些家破人亡的悲剧比起来,冼梅还算幸运,可是,暂时的好合不代表长久的平安。就如冼梅自己所担心的,她的未来,真的不会受到这段荒唐经历的影响么?希望冼梅们能从中吸取一点教训,走好独在异乡打拼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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