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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是乌鸦

2013-04-29徐仁河

幸福·少年版 2013年7期
关键词:留鸟香椿树乌鸦

徐仁河

南方多鸟,且都是留鸟,有麻雀、乌鸦、喜鹊、白头翁等等。除了温度适宜,恋旧也是它们不肯迁徙的原因之一吧。对于留鸟,老家人都有不同的情感。比如一大早的时候,听见喜鹊在院子枝头跳跃,那一天心情都是很好的。比如白头翁,喜欢捉虫,大家也是爱护有加。老家人最不喜欢的是乌鸦,乌鸦通体漆黑,像个报丧的。大家听到乌鸦的叫声,都会呸呸两声,以示决绝。

大概是我三岁的时候,我家宅院里香椿树上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两只乌鸦。它们整天鸹鸹叫着,很是扰人。父亲举了根长棍去赶,却被二祖父喝住了。父亲说,乌鸦叫,不吉利。二祖父是个老中医,上过私塾,他说,瞎说!“乌鸦报喜,始有周兴”,整个大周朝都是乌鸦护佑。爹摇头表示不信。二祖父有些生气了,“乌鸦反哺,羔羊跪乳”这句话,你总听过吧!父亲点点头,很不甘心地把棍子抛到了一边。

后来,这两只乌鸦子孙繁衍,生生不止。到我七八岁的时候,香椿树上满满的一大家子乌鸦家族。一个雨天,一只雏乌鸦打湿了翅膀竟然飞不上树梢,我在庭院里毫无困难地捉住了它。这只乌鸦近距离与我对视,并不胆怯,也无陌生之感,甚至将湿漉漉的身体往我衣怀里靠。在我喂了它一个月的泥鳅和小鱼之后,它对我行跟影从,甚至它的父母兄妹呼唤它上树,仍是不舍得离开。

那一年,我得了莫名的眼疾,每到晚上眼前便迷蒙蒙一片,村里的赤脚医生给我开了很多药却总不见好。母亲很忧郁,叹着气,说这样下去眼睛恐怕是要瞎了。

寂寞无聊的乡村之夜,乌鸦兄弟收拢了翅膀,在搁着油灯的桌案上绅士一般踱着步。我微闭着酸痛的眼睛,用手梳理它那一身羽毛。母亲听人说童子尿可以治眼病,天天用半碗尿给我擦眼睛。因总不见好,尿味又骚,我便不肯,母亲死命摁住我,一手撩开我的眼皮,腾出另一只手拎块布条去碗里沾尿。这个时候,乌鸦兄弟也飞到我的肩上,好奇地朝我左看右瞧。它也是察觉有异,毫不客气往我眼中啄了一下,我痛得大叫,血即刻涌了出来。

我被连夜送到了八十里外的县医院,医生清洗包扎了我的伤眼。在留院观察的日子里,医生听说我眼睛本来就有症状。便察看了另一只眼,诊断后说我眼里有一层薄翳盖住了眼球,如不及早手术将导致失明。于是我的那只好眼也动了手术给包扎上了。在彻底黑暗的日子里,我怀念我的那些伙伴,也包括那只闯了祸的乌鸦。我在医院一呆就是半个月,那眼睛里的红肿血丝一点不褪,主治医生忧郁地说,再不褪的话,眼睛就保不住了。后来还是二祖父翻阅医书古籍,找了个秘方,根治了我的眼病。

出院回家后,我发现家中不见了乌鸦兄弟,香椿树上的八哥家族也不知什么时候迁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巢,架在光秃秃的树杈中间。我带着哭腔责怪爸妈,你们不是说不打那只鸟的嘛,现在它在哪?父亲抓头,它们要飞走,我们也留不住不是。

我歇斯底里,你骗我!它们根本不会离开我们家,离开香椿树上的窝巢。

看看实在瞒不住,父亲递给我一张字条,上面是一个药方,二祖父写得龙飞凤舞,但我还是依稀认得:经脉不通,积血不散。用乌鸦(去皮毛,炙)三分,当归(焙)、好墨各三分,共研为末,开水送服。

母亲眼睛红肿,说,我们也是没办法,为了治好你的眼睛,只有,只有……

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忘不了那只乌鸦,一想起便觉喉间苦涩万分。苦闷的时候,常常不由自主走向田间或林地,大多时都会遇上一些四处觅食的鸟群。我常常忘情地驻足观看,希望那是一群乌鸦,更希望我那只乌鸦兄弟也混迹其间。

但每每都是失望,潸潸落泪而返。

好词:迁徙,繁衍,湿漉漉,迷蒙蒙,光秃秃,苦涩,觅食,潸潸落泪

好句:寂寞无聊的乡村之夜,乌鸦兄弟收拢了翅膀,在搁着油灯的桌案上绅士一般踱着步。

只剩下一个空巢,架在光秃秃的树杈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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