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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阅读:仿佛若有光

2013-04-29

书香两岸 2013年7期
关键词:出版日期书本管理员

每一个(曾)高度依赖和喜欢书本的人,应该都有一处收容这些情感的空间,尤以书店或图书馆为主,这是我们与书本交接的第一个场所。当然,这是对实体书而言。在拥有更丰富更精致的世界以后,唾手可得或是早已远离书本,那个立于书架前不断翻阅的身影,总会在某些时候从幽暗难辨的记忆中浮现,兀自发光。

拟人,大概是所有修辞中最动人和温暖的一种了。它不是文字游戏,也无法靠逻辑完成,而必须动用情感,张口的刹那就自有韵律。被誉为“美国文学之父”的Washington Irving在一篇名为《文学的易变性》的文学札记里,描写自己身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藏书室时,与一小4开本书的对话。“它一开始即抱怨世人疏忽,人们的功绩湮没无闻,说着文学上抱怨的老调,甚至大发牢骚,两百多年来无人问津……”作家安抚它说,相比同时代的普通书籍,被珍藏于古老的书室已算幸运。设计这样一场对话,他要说的当然不是书本本身,而是他对文学的态度:“连你希望永远纯洁稳固的语言,对每个时代的作家而言都不可靠”,“甚至思想亦会遭受万物同样的命运,衰败腐朽,除非让它依托于比语言更永恒不变的载体”,“一些作家不时产生,似乎能抵挡语言变化,因他们已植根于毫不动摇的人性原则”,“但我不无可悲地说,即使莎翁也在逐渐衰败,其全身爬满了评论家——他们像攀爬的藤蔓和爬虫,几乎把托起自身的大树掩盖。”他认为,在所有作家中,莎翁最可能不朽,“别人也许用脑写作,而他用心写作,心总是不会误解他的。”

这是Eric Graeber在《魅力与狂欢:出没在图书馆里的主人公们》里所节选的作品。这本选集涵括纪实到幻想类的作品,通过几个世纪以来小说家们对图书馆的描写,展示了古今中外人们对图书馆的强烈感情。虽然Eric Graeber在序言中说,凡内容重复者均不入选,但从这些“图书馆之子”的文字里,不难看出几个共通之处。其一,如上述Washington Irving般,不少作家都在此类情节的铺陈中,进行某一种的文学评论,表达自己的文学思想;其二,“伪造”出文学史上没有真正出现过,但大家都梦寐以求的“圣品”,如Edmund Lester Pearson的《图书馆和图书馆员》里出现的“莎士比亚的《戏剧艺术箴言》和没有发表的戏剧作品《阿尔弗雷德大帝的统治》”;其三,图书馆员的感受。

把书本拟人化,无疑是对反出无法发言的阅读对象的想法:人看书,那书怎么看人呢?而读者在享用图书馆资源时,或许从来没有想过图书管理员的想法,他们怎么看待读者,又怎么看待书?曾为图书馆员的美国小说家Elizabeth McCracken在《巨人屋》里写道:“所有的图书管理员,其内心深处总会痛恨他们工作的所在。柜台太高了,书架太窄了,交货处离办公室太远了,走廊有回声,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让书泛白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便。本来嘛,造图书馆的是建筑师,不是图书管理员。”“书是一群坏朋友,既让你爱不释手,又使你意兴阑珊……你必须贮藏他们,让他们舒服,当他们‘出门旅行时又为他们担心,而且,空间永远不够。”“你会知道顾客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知道他们有什么问题,也知道该如何治愈他们,那些爱看任何种类战争书籍的羞涩男人,那些爱读浪漫小说而已年老色衰的女人……”

在岩井俊二的《情书》里,女主角之一的藤井树也是做着被妈妈误会“一天就只是坐着发呆”的图书管理员工作。之所以会当上市立图书馆的管理员,是因为阿树在中学时就很喜欢这份工作。初二时,她与班上一位跟她同名同姓的男孩一起被选为图书管理员,但对方却根本不干活,每次出现就是借一些绝对没人借的书,然后在空白书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十年后,阿树受男孩在世时的女朋友渡边博子之托,回到学校,才知道在学弟妹之间流行着一个“寻找藤井树”的游戏,“那家伙签下的名字十年后还在这里保存得完好如初,我觉得这是个奇迹。”相处两年多的同学,原本只有着模糊却无聊的回忆的一个人,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博子问:“他是怎么想的呢?和你的心情一样吗?”“他写的真的是他的名字吗?”在她们持续的通信和回顾学校生活时,阿树所认为的“事实”慢慢发生逆转。有一天,学妹又发现了一张新的卡片,那是男孩在转学前请阿树帮忙还的《追忆逝水年华》,在签名的背面,是中学时代的阿树的画像。爷爷跟阿树说:“没人知道。这种事偷偷地做才有意义。”

书卡,的确是专属于实体书图书馆的附属物,而且是前电脑时代的古物。有些浪漫,大概就仅能留在那样的时空里。相比男孩深藏于书页里对独一人的爱意,甘耀明在短篇小说《月光回旋曲》中创造了一个漂流瓶式的情境。因为赶期末报告而被困锁于图书馆的“我”,在深夜里缓缓苏醒,突然听到一股废墟般的声音流荡在楼间。这时,一位谜样的女子“月光”出现。每一段生命中难熬的时日,她会躲在图书馆的书堆里,在小小便条纸上书写数日来的杂感,随意夹藏在书册中,开始放逐她流亡的思绪,“像瓶中书一样,每张便条密封在书册里,就要鼓浪而行了,想想看,它在人海茫茫里流浪,搁浅在有心人的手上,一摊开,像一朵花盛开了,心情四溢。”她说,每一本书都有专属的体味,而那些神秘声音,是一群书堆里逸出来的人,在图书馆争辩或吟唱。夹藏在书册中的便条像是一个隐喻,小说家在提醒人们,“一本书其实可以有多种读法,还有许多不太引人注意的东西呢。”

恋物的人,自有一套与物相处的方法。而在容载物与人的空间里,那一个人,有时就成为那个空间的“主”。在神小风的《少女核》中,离家出走的张舒婷去到一个小镇,镇上有一家二手书店,店里的书都是被主人送过来的,因为不再需要了,所以花一点钱将书送来放着。“架子上放的是人不是书,那都是别人寄放在这里的人生,”掌店的于夏说,“每一本书都是很好的,只是用途上有所不同。”所以不要看不起像《如何使性生活美满和谐》这种书,“也许它刚拯救了一对即将分手的情侣,或是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呢。”几天后,舒婷在书店见到了茉莉姐姐——原本已自杀的同班同学。茉莉姐姐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习惯:看书时一定会拿尺在字句下方画线,画得笔直的一条线横过书页,而且不是一边读一边画,是一拿到书就立刻翻开来画线,不画完就不会去读它,有的时候画歪了或不满意就擦掉重画。“在做这件事情的她异常专注,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闪着光,她连擦汗都来不及地拼命画着,不到画完不会停下来,这个样子的她真是美丽极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无论书卡还是便条,他们都存在于书本这个空间里。如果真要讨论实体书有什么存在价值,那就是,电子书永远创造不了这种“不知藏在哪里,又不知藏了什么”的空间。以便利为要的电子产品,是不会考虑这种空间乐趣的;当然,它也不必。有些时候,我们就只是想要像茉莉姐姐一样,用另一物与书本的空间产生联系,直至成为一家书店或是图书馆。(Gina)

魅力与狂欢:出没在图书馆里的主人公们

作者:Eric Graeber 编

译者:童音

出版社:新星

品牌:北京时代联合

出版日期:2007年4月

情书

作者:岩井俊二

译者:穆晓芳

出版社:南海

品牌:新经典文化

出版日期:2009年2月

神秘列车

作者:甘耀明

出版社:宝瓶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1月

少女核

作者:神小风

出版社:宝瓶文化

出版日期:2010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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