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总统的误会

章敬平

人与人之间的理解，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连总统与总统也不例外。2005年2月21日，美国总统布什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捷克斯洛伐克的一座城市相遇，他们谈到了新闻自由，彼此攻击。多年后，布什卸任了，在自己的自传中，都不忘揶揄普京。

那时候，布什已经第二次当选总统了，虽说是第二个任期内的首次会谈，两人早已不再陌生，像现在这样面对面会谈，他们已经好多次了。会谈中，矢志于推进自由议程的布什，端起自由世界“老大哥”的架子，对俄罗斯民主的发展态势表示关切，对普京践踏新闻自由的举动表示担心。在布什眼中，特工出身的普京，是个或而趾高气昂或而魅力无限或而意志坚定的领袖。此刻，面对布什的“训诫”，普京立马予以回击，以下是两人的对话：

普京：你不要拿新闻自由教训我，你不是把那个记者开除了么？

布什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丹·拉瑟？

普京：是。

布什：我强烈建议你，不要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件事，否则，美国人会认为，你对美国体制毫不了解。

所谓开除丹·拉瑟，起因于布什的第二次竞选。当时，布什是共和党总统候选人。

1972年的某一天，在某个美国空军基地接受飞行员培训的布什，接受了一个政治竞选团队的邀请，为某个州某个国会参议员候选人提供服务。他的指挥官批准他把服役关系转移到那个需要他为之服务的州，同意他在那里完成他的服役时间。他去那个州，告诉他在那个州的指挥官，他要在竞选期间的几次例行会议中效劳，由此漏掉的服役天数，他会在选举结束后悉数补足。而后，他真的补足了。可是，他的服役记录表却没有如实予以反映。初入政坛竞选州长的时候，政敌们就利用这个服役记录表中的问题，指责他做了逃兵。

此后，兵役问题始终是布什的一个麻烦。2004年2月，一个资深电视节目主持人问他敢不敢公布他在兵役期间的每一份文件。

半年过后，真正的麻烦来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电视新闻主持人丹·拉瑟，在著名的《六十分钟》栏目中，报道布什做过逃兵。丹·拉瑟在美国的影响，可谓巨大。节目中，丹·拉瑟出示了一份文件，这是一份用国民警卫队专用信纸打印的备忘录，根据该备忘录，布什在1972年服兵役的时间是欠缺的，不达标的。

对布什来说，这是致命的一击。距离大选投票日不到两个月，如果他不能推翻丹·拉瑟的结论，他就是一个撒谎者，要想在大选中获胜，无异于痴人说梦。布什的助手们经过核实，发现这份备忘录是伪造的，备忘录的字体是时新的电脑打印出的字体，而在1972年，是不可能出现的。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随后邀请前司法部长和前美联社总裁领衔的独立调查委员会，展开了一系列调查，结果表明，这份备忘录确实是伪造的。在一个信奉自由而负责的新闻界，出现这样可能影响总统大选结果的失实报道，是难以令人接受的。

“晚节不保”的丹·拉瑟，虽然没有像《60分钟》的几位高层一样集体下课，也不得不公开道歉，先是离开《60分钟》主播的岗位，待人们津津乐道的热情渐渐冷却，他选择退休回家。

结合布什自传的前后文，我理解，在布什心目中，这就是他卷入丹·拉瑟事件的真相，普京攻击他开除记者完全是无稽之谈，是他对美国体制不够了解所引致的误会。我想，丹·拉瑟的栖栖惶惶，是否因为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屈从于布什和与共和党的压力，难以考证，但是，仅就此个案而言，丹·拉瑟确实是难辞其咎的。严格地说，导致丹·拉瑟辞职，其他几个《60分钟》高层被开除的原因，并非直接来自于布什，而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以及美国新闻界的戒律。

按照布什的理解，普京误解了美国体制。这让他觉得别扭。

让他更为别扭的是，他和普京会谈之后联合召开的记者会。双方事先约定，布什点名两个美国记者，普京点名两个俄罗斯记者。一个俄罗斯记者最后的问题是向普京提出的：“布什总统最近说俄罗斯缺乏新闻自由，你为何不跟他谈谈美国侵害记者权益的问题呢，比如说，一些记者被开除。”

布什傻眼了，可是这个记者问的不是他，轮不到他回答，他只能在自己卸任后的回忆录中，对这个记者的鹦鹉学舌表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