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理 再谈情

无为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情的地方。这是我自幼接受到的教育，在我为人母后，我常常在孩子们面前讲这句话。夫妻相爱，手足相亲，互相谦让，温情脉脉，这才是幸福的家庭。

我从未想到，当我把孩子们带到美国这片土地上时，我的这套老祖宗的家教理念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那天，我给孩子们分披萨，小儿子突然大声嚷起来：“妈妈，姐姐那块比我的大，你不公平！”

“姐姐比你大几岁，吃得比你多！”

“凭什么大几岁就一定比我吃得多？我们要一样多！”儿子认真地问我。

好吧，能吃是福，我毫不犹豫地往儿子盘子里再搁了一小块披萨。儿子对比了一下他跟姐姐的披萨，才满意地吃起来。

但是，他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姐姐还没吃饱，给姐姐吧。”我伸手去端他的盘子。

一双温暖的小手将我的手按住。“不行，这是我的，我留着明天早上吃。”儿子的声音十分坚决。

“什么你的我的？一家人不分你我，你小小年纪如此自私，长大了还了得！”我忍不住大声训他。

最后，儿子在我的严厉训斥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姐姐“献”上了他吃剩的披萨。

儿子的表现，我看到眼里，痛在心里。我宁可他不聪明不勤奋不好学甚至调皮捣乱，我也不希望他是个自私冷凉薄之人。

没多久，同样的情况，我又亲眼在一个朋友家里见识了一回。

朋友家有三个男孩，分别是12岁、10岁和8岁。晚餐时，朋友给孩子们分食我带来的中国馅饼，一块6寸的大馅饼被分成了同等大小的三份，三个男孩兴高彩烈吃了起来。大孩子几口吃完了，但他没吃过瘾，眼睛盯着小弟弟盘子里那块。8岁的小小弟弟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剩下一半在盘子里。

大哥哥指了指吃剩的馅饼，发话了：“能给我吗？”

小弟弟想了想说：“可以，不过你明天要帮我做清洁。”

“不行，我明天要去同学家玩。我可以帮你倒垃圾。”

“不行，必须要帮我做清洁才能给你吃。”小弟弟一脸执拗。

大哥哥想了想，舔着舌头离开了餐桌。小弟弟把没吃完的馅饼到装进打包袋，放进冰箱留着明天吃。

“馅饼不经放，你还是给哥哥吃吧。”我试图做小弟弟的思想工作。

“不，这是我的东西，我说了算。”小男孩一脸严肃地回答。

资本主义国家真是人情淡薄，兄弟手足吃块饼都要讲条件。我悲凉地想着。

思考再三，我决定跟朋友就这个问题认真谈谈，希望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教育我们的孩子。

当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跟朋友夫妇说出我的心里话时，朋友夫妇傻眼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神情。

沉默了两分钟，先生开了腔，他可能怕我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引了无数理论，举了诸多例子。我确实听得大脑一片混乱，后来总结了一下，大意如此：一是公平，父母分配任何东西，每个孩子都应该一样，大到财产，小到一块馅饼，不管年龄，不论性别，都同等视之；其次是个人权利，既然分给了孩子，怎么支配就由孩子来决定了，任何人无权干涉。小弟弟吃不完的馅饼他有权利不给哥哥吃，甚至有权利扔掉；想得到额外的一份，可以通过协商，进行公平置换。作为孩子要明白，人人平等，你没有特权，你要得到别人的东西，必须要学会理性协商，不能恃强凌弱，即使是手足兄弟，也要先讲理。

见我一脸茫然，太太拍拍我的肩道：“没关系，美国人的价值观就是这样，慢慢你就习惯了。”

我陷入了沉默，我开始思考，二十年后，我将收获一个怎样的孩子？除了外表和一口拿得出手的中文，他的思维，他的意识，他的生活理念，还能有多少来自中国？

但是，这到底又有多重要吗？只要他过得快乐，中国心还是美国脑还是问题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