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情怀与“打工生涯”
2013-04-29金军华
进入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当代文坛出现了观照社会底层民众生活状态和精神生活的创作倾向,学术界普遍将其认定为“底层叙事”。笔者认为在作家们纷纷转向“底层叙事”的背后,除了这一创作模式能够以较为直观的方式向普通读者呈现社会生活的真实面目外,“更让人称道的是这些底层写作的作家们,能以可贵的人文情怀,表现出对底层百姓的深切同情。读着这样的作品,我们既会震惊于百姓们生活的严酷与不幸,也会为这些作家们的平民意识与人文情怀所感动。正是这种人文情怀,彰显出了作家们对社会、对百姓高度负责的使命感,也使新时期文学得以与社会、与百姓息息相关,永葆勃勃向上的生机与活力”[1]。
一、“人文情怀”的生发
随着我国计划经济体制的转型以及人们思维方式、思想观念的转变,我们的社会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我们沉浸在现代社会带给我们的繁荣、文明、进步和便利的生活方式时,同样必须面对的却是现代文明对我们固有生活方式带来的影响和冲击。我们看到,中国社会都市化进程在不断加快,而传统的生活模式却逐渐凋零。社会在逐渐改变着越来越广大范围内人们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进而使得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表现出明显的被“改写”的痕迹。随着一个个新的事物出现在人们面前,作家们所了解和熟悉的环境也成为了被遗忘的过往。
在岁月的洗礼和社会的发展中,中国传统社会的二元模式逐渐被打破。一方面,经济水平的迅速拉大改变了既定的城市居民社会分级,在时代大潮的冲击下,很多人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凭借自我的努力在新的环境中迅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位置;另一方面,现代文明的迅速扩展不仅改变了人们所熟悉的社会环境,也为中国社会二元结构的转型创造了可能。在城市生活的吸引下,大批“进城务工人员”来到陌生的城市,他们渴望在这里开创属于自己的生活。
于是,我们看到了叶梅《五月飞蛾》中的“二妹”、陈柳金《城市画皮》中的“小菲”,我们还看到了罗伟章《大嫂谣》中的“我”。如果继续追寻下去,我们还会在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中找到很多这样的例子。作为一种文艺现象出现的“打工文学”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文艺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出现一方面受益于社会经济发展的因素,另一方面则缘于作家心中燃烧着不灭的“人文情怀”火焰。
“人文情怀”成为“打工文学”重要的情感主线,为苦难、艰辛的底层生活蒙上了温情脉脉的面纱。进入20世纪80年代,伴随着工业化的生活方式开始进入到中国人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青山绿水之中,进入到他们所习以为常的生活模式之中,传统的生活方式逐渐被渴望进入城市的年轻一代所遗忘,同时被忘却的还有传统给予他们的精神信仰体系。这一切不仅荡涤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生活之源,也掏空了当代人的精神家园。在人类以自己的力量与自然作斗争的数千年之间,人类的力量伴随着技术的革新和工具的演进不断增强,曾经被人们视为神灵和图腾的山山水水变得不再伟岸,不再高大。当人们沉浸在欣赏自我力量的幻想中时,生活的苦难悄然来临。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他人之间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建构起来的平衡关系开始出现裂纹,人类所理想的利用自己的力量征服自然、服务人类的“人类中心主义”的和谐状态已被彻底打破。在小说《端午》中,作者讲述着一批可能生活在中国现代社会任何一个城市的打工者。他们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和人生来到陌生的城市,在这里,他们希冀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开创美好的未来。但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打击着他们,于是他们在这里学会了做“临时夫妻”,学会了容忍四川人的打劫,所有的改变是如此的自然,一切都成为人文情怀的最终产物。
正是由于有“人文情怀”的观照,小说《端午》才能从众多的“打工文学”作品中脱颖而出。与同一类型文学作品不同的是,《端午》没有将生活在社会底层人群的肉体痛苦和精神苦难作为小说的主要表现对象。相反,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将真实夫妻和“临时夫妻”之间复杂而矛盾的情感作为了最主要的内容,在一片温情脉脉的“人文情怀”之下,读者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二、“人文情怀”的审美内涵
在传统的打工文学以及着力表现城市与乡村生活差异的文学作品中,作者往往是将关注的焦点定位于城市生活与乡村生活的巨大差异以及来到城市打拼人群的肉体痛苦和精神折磨。在作者试图重构历史的真实面目时,呈现给读者的往往是无法直面的痛苦。虽然这样的作品能够唤起读者内心深处的同情和悲悯,却没有给予读者和批评家思维的遐想空间,作品中的一切空白都被作者的情感所挤占。在小说《端午》中,作者采取了全新的策略,他没有按照既往的情感路线继续前进,而是将作品的情感定位于小说中人物的情感纠葛。的确如此,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和现实生活中人物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虽然他们各自生活在城市的不同角落,经历着千差万别的起起伏伏,有一点在他们心中是不变的,这就是共通的情感世界。
构建他们情感世界大厦的两大支柱分别是他们的“心态”和外在的“生态”。所谓“心态”指的是他们面对外在世界的情感掌控能力,所谓“生态”指的是他们面对物质环境的现实选择。诚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心态与生态是人类文明始终存在的两大问题,心态关乎共容,生态关乎共生。新的世纪,新的时代,我们同处在一个地球村,共容之心态的营造、共生之生态的创造尤为重要。共容方能生存,共存方能共生。我们不仅应学会与他人共容,更应该学会与自然共容。”[2]
正包着粽子,就有人指给她看,说你看那边儿,那个女人许就是程东升的老婆哩。她就往那边瞅了一眼,一个上身穿黄色碎花褂子、下身穿蓝色牛仔裤的女人。剪头发,个子不高,正在工棚前边儿站着,显得有些无聊。在她身边的地上,放着一个深蓝色的大旅行包。
在小说《端午》开篇有一段对程东升的老婆小翠的肖像描写,作者是站在白颂的角度去写小翠的。和同一个男人生活过的两个女人初次见面,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充满醋意的对话,作者以平静、自然的口吻向读者展示了小翠。作者采用这一写作手法的根源在于“不是以高高在上俯视的姿态对他们进行批判与解剖,而是平等地与他们对话交流,耐心地倾听来自灵魂的悲吟与哀歌。他怜惜他们、同情他们,看到了他们的可爱可怜,但并不因此掩饰了他们的可悲可叹”[3]。正是基于平等的情感定位,“人文情怀”成为这篇小说取得成功的关键。
无论是展现现代人的时尚生活,还是着力刻画芸芸众生的日常生活,“人文情怀”始终是小说最为重要的情感基调。这是因为,“小说是人类对自己的关心,是人类社会的自觉,是人类生活经验的记录。那么,当我们选择故事的时候,就应当估计这故事在人生上有什么价值,有什么启示”[4]。
三、“人文情怀”的具体表现
当笔者通过系统地爬梳厘清了中国当代文坛中“人文情怀”的生发机理之后,通过对小说《端午》的分析获得了“人文情怀”审美内涵的理解,逐渐认识到这一创作原则的执行始终是与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紧密相关的,并主要通过两种形式得到体现的:
首先,在小说《端午》中,作者没有着力刻画小说人物在陌生环境中的各种不适应,无论是小说中的白颂在积极准备端午节,还是她在夜晚默默流泪以及工头将打劫的四川人赶走。所有作者讲述的故事中都没有过分的传奇与梦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为真实、极为自然的生活图景。试想哪一个人在生活中没遭遇各种各样的考验呢?发生在白颂、东升、小翠身上的故事就是我们生活中极为常见的景象,正是由于作者秉承着“人文情怀”的精神观照,所以我们看到的小说才如此自然,如此真实。这一形式同样在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中有所体现,文学面对现实往往会采取两种方式:“为民众去写作”“作为民众去写作”。前者往往被给予了悲天悯人的历史情怀,作品所观照的往往是宏大的历史主题和壮观的社会事件,却与普通人的现实生活有着太大的距离,难以令读者产生阅读的“愉悦感”。
其次,作者在讲述“打工生涯”中的一切时,刻意淡化了作者的声音,而是让小说的人物去讲述所有的故事。
白颂想,她老家的果子,那也就是他老家的果子了?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还真该好好尝尝。不是它们比其他地方的果子有啥不一样的味道,是他理所当然应该请她尝尝。在一起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日子,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夫妻,连他家乡的特产还没尝过,咋能说得过去呢?
在小翠来到工地的当天晚上,很多工友都来到东升和小翠的住处。当所有人都已然品尝了东升家乡的小吃之后,白颂终于登场。读者有理由相信,白颂或许很早就已经来到这里,却一直没有进去。她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她渴望品尝所有的一切,毕竟她和东升是“夫妻”。作者是隐匿在小说人物背后的真实讲述者,正是因为作者放下了自己的身段,没有将自己作为客观的陈述者。因此,他没去刻画生活的种种不幸和诸般痛苦,而是将自己的灵魂外化为真实的存在。最终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小说就不再是一部“打工生涯”的苦难史,而是一部温情脉脉的生活史。
[参考文献]
[1] 温长青.人文情怀的自然袒露[J].名作欣赏,2007(11).
[2] 任骏华,刘晓华.环境伦理的文化阐释·序[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
[3] 詹淑雅.老舍小说的底层叙事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0.
[4] 老舍.怎样写小说[A].老舍文集(第15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450.
[作者简介]
金军华(1978— ),女,河南南阳人,学士,南阳理工学院文法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