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集体宿舍的生活
2013-04-29
上个世纪70年代末,我在一所大学教学点读书。两年半的时间,自是让我留下了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而尤其是集体宿舍的生活。
因为教学点是扩大招生的产物,所以附设在了乡下的一所中等师范学校内。更兼高考的第二年,被录取者的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40多岁,与儿子一起考上了大学;最小的只有17岁,刚刚高中毕业。而我也只是18岁的年龄。
宿舍安顿好了,虽不大,但房子是刚落成的,床是新添置的,我们的宿舍共安排了8个人。许是班主任老师的有意编排,从年龄到县别以至家庭条件等,都作了统筹考虑。
进宿舍的第一个晚上,来自农村的一位当过民办教师的大哥把我们召集在了一起。“从今天起,我们是同学,也是兄弟。大家要在同一宿舍里学习、生活,别忘了相互关照!有缘相聚,咱难得呀!”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恍若父母临行前的细心嘱托,又恰似寒夜中刚刚点燃的篝火。从此,这位大哥就成了我们心目中的寝室长。
或许是曾经当过教师的习惯,这位大哥一到晚上,就要检查我们的学习情况。“今天老师的课讲得怎样?都听懂了吗?作业有难度吗?”虽是老掉牙的话题,可在我们却倍感温馨。假若哪一天晚上听不到这熟悉的声音,大家都会疑窦丛生:“今天大哥怎么啦?”大哥当是我们的学习楷模,那课本上一道道画出的红杠杠,那笔记本里密密麻麻的记录,以及课堂听课、课外读书的那份专注,直让人叹服。而今想来,当年他要检查我们的学习情况,不啻是他的一种习惯,也缘于他有那个底气。
大哥的这泓关爱,无形之中亦感染着我们,让我们懂得什么叫感恩、什么叫回报,并在宿舍里搅动着,传递着……
有一次,一位同学半夜肚子疼。听闻呻吟声,大家差不多同时起床,一面给他叫校医,一面帮他倒开水。当校医说得送附近医院诊治时,大伙赶紧从学校基建工地找来手拉车,而那位平时颇爱整洁的同学还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棉被盖在了病患同学的身上。到了医院,尽管医生说“病无大碍,只需挂两瓶盐水就可以了”,大哥也催促我们“我陪着,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可谁也不肯离去,似乎觉得谁先离开,谁就离散了我们这个温暖的集体。
宿舍里,一位从农村来的同学,因为家境贫困,每天的小菜基本是清一色的霉干菜。若在霉干菜里偶尔浇上些许菜油去蒸,已近乎奢侈了。见状,一位家境颇好的同学私下与我们商量:以他为主,大家能否经常给他添些食堂的菜,而为了不让其陷入尴尬,我们可以声称喜欢吃他自家产的霉干菜。这一招,果然灵验。既没有让他觉得是我们商量好特地照顾他的,从而令其尴尬;又让他能够增加些许营养,助其完成繁重的学业任务。
开学不久,一位因患肺结核病刚治愈的同学报到了。恰巧被安排到了我们的宿舍,不必说房子挤了,患过肺结核病的经历亦多少让人有些担忧。可始料未及的是,这位同学一到宿舍就开诚布公:“我患过肺结核病,虽然已经好了,但还在吃药,这总让人心有余悸。大家能够接纳我到这个宿舍,说明你们并没有嫌弃我,我一定会严格做好自我的防护工作,请你们放心!”“不必悲观,我们会与你一路同行!”他的真诚和淳朴,顿时让我们由担心而为同情以至决意伸出热情的援手。是啊,从此以后,大家便千方百计给他提供帮助:他习惯周末洗热水澡,周日一大早,就有人替他打来开水;他喜欢晚餐后散步,大家便轮流陪他到校外走上几圈;他想看电影,就会有人去镇上替他买票子……毕业分手的那天,他竟热泪滚滚:“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体可能坚持不到毕业,想不到,因为你们无微不至的关心,现在不但我的身体彻底痊愈了,而且还取得了优秀的学业成绩,我无以回报,就请各位受我一鞠躬吧!”当他微微弯下腰去的时候,我们亦一齐儿泪眼婆娑,为曾经的鼓励、扶助和携手共进。
看到同宿舍的人皆在动脑筋做好事,我也萌发了学理发的念想。学校离镇上路远,大家理发不方便,若能学会理发,就能为同宿舍和其他同学服务了。没有师傅,我就靠自学。当买回理发工具以后,想不到,同宿舍的一位同学竟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试验品”。几次下来,我竟无师自通。渐渐的,我的技艺亦在长进。尤其当有人称赞我能因人而异理出满意的发型时,不仅同宿舍的同学喜欢找我理发,连班级其他同学亦争先恐后挂号排队。
然而,有一回,我们的宿舍闯“大祸”了。那是盛夏的一个中午,有位同学向体育室借来了康乐球。因为睡不着觉,四个人就玩起了康乐球。在一个大木盘中,用木棍击打棋子令其落洞,这碰撞的响声可想而知,更兼发出的阵阵惊叹声、欢笑声、争议声,着实令睡在二楼的中师班的一位教师睡不着午觉。只见他下得楼,把我们狠狠批评了一通。本来,大家都是歇了手脚的,可不知经谁一提议,本来就不甘的心此时重又燃起痒痒的欲望。“动作轻一点,嘴巴不要发出声音”,大家相互提醒着,可过后不久,终又“旧病复发”。不到一刻鐘,我们的班主任突然来到了窗口,他边喝令我们停下,边要求我们上楼去向那位教师做深刻的检讨。恰好此时,大哥从街上回来,他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一边替我们着急,一边又悄悄地对我们说:“我也有责任,平时没有提醒大家,我领你们一道去检讨吧!”在那位老师的寝室里,我们个个耷拉着脑袋,大哥则十分诚恳地做着深刻的检讨。其实,大哥的每一句道歉,句句刺痛着我们的心,不啻因为大哥的“代人受过”,更是因为大哥的自我检讨也从另一个侧面在严厉地批评我们、“敲打”我们。果然,回到宿舍,大哥就对我们说:“刚才我的检讨,也是发乎肺腑的,你想想,人家老师已经来讲过了,你们应该好自为之。可还不肯歇手,他是无奈之下才告状到我们班主任那里的,我们宿舍的脸、班主任的脸丢到哪里去了!”听罢,我们无地自容,无言以对。
为了挽回影响,不久,在大哥的策划下,我们开始了“除‘尘行动”。那是一位古文基础、文学修养颇好的老师。于是,先由大哥利用晚自修的时间,就古代汉语方面的问题登门拜访请教,与他作感情上的“预热”。有一天,俟其需要理发时,大哥则有意向这位教师推荐我的掌上技艺,由我提供上门服务。而那位从农村来的同学,还适时地将最好的干菜心子“不成敬意”地送他品尝……慢慢地,有一天,这位教师突然回过神来,笑呵呵地对我们说:“噢,你们就是上次打康乐球的那几位吧?唉,过去的就过去了,你们不要往心里去,我那天肝火也确实旺了点,到今天咱们都扯平了,扯平了!”老师爽朗的笑声,对于我们是一袭反思,也是一丝宽慰,更是一种奋勉。
发生在集体宿舍里的故事实在太多,无论是失眠时的一声声安慰,抑或被跳蚤叮咬时的一次次集体“大围剿”,运动会得名次后的一餐餐“庆功酒会”,每一件每一桩都值得我们深深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