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条手绢

小宇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老爸出差去上海。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上海对于外地人来说可是购物的天堂：丁字皮鞋、有荷叶边的衬衣、“一把抓”的纱巾、印着外滩大楼的人造革拎包、绒线、呢子大衣……老爸临走前特地记了一个小本，是那种牛皮纸的“工作日记”，密密麻麻地写了名称、尺寸、颜色、价钱范围、托买人的名字，都是亲朋好友要捎带的东西。

老爸回来那天，家里盛况空前，不是指他肩扛手提拎进家门的大小12个包——好多旅行包就是替人买的，而是指来取东西的亲朋好友挤了一屋子。每拿出一件东西，大家就轮流传看，啧啧有声地称奇，共同梦想着大上海。

等到把大家都打发走，我和妹妹开始吃糖豆的时候，老爸从旅行包底下掏出一包东西给了老妈，不用问，是给老妈的礼物。老妈打开一看，不说话了。后来，我们全家人都帮着数了，100多条手绢。

“你不是说想要手绢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的，上海的大百货商场的手绢柜台，只要有的花样，我每样买了两条，你不喜欢的花样就送人，你喜欢的如果有人要，你至少还能留下一条。”

那晚上剩下的时间，老妈拿着一条条手绢擦眼泪。我和妹妹都以为妈妈伤心了，因为老爸没给她买糖豆，现在想来，老妈更有可能是被老爸感动了。多细心周到并且浪漫的老公啊，跑遍上海的手绢柜台、收集了全部花样的手绢！当然，好多亲戚朋友后来都从老妈那里收到了作为小礼物的“上海手绢”，顺便也听老妈讲一回这手绢的故事以及老爸的“傻”。老爸的好名声就此远远播下，历经多年而不磨灭。

好，现在来算这笔账。按照當时的物价，一块的确良手绢两三毛钱，一百条是二三十块钱，爸爸妈妈每月工资加起来七十二块钱，所以这笔钱也不算是小数目。不过呢，当时的一件呢子大衣要七八十块钱，爸爸不送大衣送手绢，其实省下了不少钱。这里的特别之处是，如果爸爸送的是一件大衣，在当时不算奢侈，因为大衣有实用性。可是一百条手绢，好看的、让人舍不得用的、当艺术品的手绢，那还真是超级奢侈。

一辈子，妈妈都记得这一次的手绢。老爸根本不用惧怕“蒂凡尼”，有这些手绢，省下了多少礼品钱啊。我由衷地佩服老爸的智商和情商，尤其是智商，他当年是湖北高考的榜眼，看来名副其实。

女人总是要靠礼物哄的，粗略算来，有婚外礼物、婚前礼物、婚内礼物。婚外礼物花头最多，玛莎拉蒂也不算多，A货名牌包也不算少。

婚前礼物多半是礼仪性的，何时送玫瑰，何时送毛绒玩具，何时许诺说送个iPhone5，何时到了关键时刻非钻戒出场不行，这都是有社会文化规则指导的，不离谱就行。

婚内礼物，最是差异巨大。有的女人是现实主义，要求一切礼物“折现”；有的女人是浪漫主义，送块破石头都挺高兴，要的就是那点情调；有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比如上次公司办活动，活动结束后剩了很多鲜花，小王拿了一大束花回家献给老婆，结果他老婆马上立起眉毛：“说！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比较起来，我老妈是浪漫主义流派的。

当然，一百条手绢，这样的礼物一次足矣。谁能想象，《麦琪的礼物》中的男主人公每年都送老婆一套玳瑁梳子呢？第一套是要留着的，以后的那些套，一准儿上淘宝卖了。

编辑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