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

董乐山译

巴黎弗莱斯纳监狱的大门打开了，2000多名囚犯要被押解到德国集中营，其中有巴黎抵抗运动的领袖皮埃尔·勒福歇。

皮埃尔的妻子玛丽·海伦，在监狱门口看到了丈夫。“他还活着，他活着！”她喃喃自语，心情激动。囚犯们被押上公共汽车，登车的一刹那，皮埃尔冲海伦微微点了一下头。“他瞧见我了！”她再也止不住眼泪了。

公共汽车引擎发动后，海伦跑回自己的自行车旁，跨上车，跟着汽车的行驶方向，向前蹬去。

后来，皮埃尔被押上一列火车。火车开动，海伦继续骑着自行车跟去。她既不知道前面的目的地在何方，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解救丈夫，但她决心要跟着皮埃尔的囚车，能走多远就多远。

火车将她越甩越远，但她继续蹬着自行车。

抵抗组织试图劫下这列囚车，未能成功，却给了海伦追赶的时间。当德国人押解着俘虏们沿着被炸毁的铁轨换乘另一列火车时，海伦追上了他们。她推着自行车，从野菊丛中冲过来，跑到了丈夫面前。她不假思索的第一个动作，是从口袋中取出一块白手帕，为他擦去眼角的污垢。

她永远不清楚，丈夫身后的那个党卫军警卫为什么那么宽容，只是冷淡地耸一耸肩，就让她走在脸色苍白、步履蹒跚的丈夫身边。她的裙子轻轻地擦着他破烂的裤子，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抓紧时间尽情地享受在他身边的两个小时。

列车开动了，海伦那纤弱的白色身影仍旧跟在后面。两天半的时间里，她不睡不息地跋涉了183公里。一直到南锡火车站，她才看著火车慢慢驶出车站，离开法国边境，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海伦沮丧地折回巴黎，但她并没有放弃。巴黎解放后，她乘一辆红十字会的救护车，穿过美军和德军交火的战线，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德国境内的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假托红十字会的名义把皮埃尔领了出来，最终把丈夫带回了巴黎的家中。

那列火车上一共有2453名囚犯，最后回到巴黎的不到3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