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雄浑的心原上驰骋狞厉的骏马
2013-04-29黄成麦
黄成麦
这是一个和谐的时代,即便有不和谐的声音,但那是小众,有待校音。于是大批的甜俗艺术品出现了,表现在绘画上就是甜腻的工笔美女,伪现实的村姑,色彩富丽工细的花鸟,少了思想意义上的崇高与沉雄、艺术表现上的粗犷与狞厉,时东辉的焦黑、水墨、重彩画的人物造型,用笔、设色无不体现出他在艺术风格上的时代追索:在雄浑的心原上驰骋狞厉的骏马!
这就是时东辉绘画上的探索对于中国当代美术史上的意义所在。
记者:我在整理中国画家资料时,在众多的自我简介中你是最少用文字来证明你的艺术成就的,但看你的画我一下子就被你的艺术震撼了。
时东辉: 首先感谢各位同仁的对我的厚爱。说到我的简介文字较少,主要原因是我的人生经历并没有那么、丰厚。上学、工作、生活。辞掉工作以绘画作为职业后,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一个人画画或者胡思乱想。我很享受这样的状态。画家作为一种职业,对于社会物质上的贡献那是少之又少。绘画是小道,说到个人的艺术成就,那就更谈不上了。从小喜欢画画,上学学的是画画,工作后所从事的职业也基本和绘画有关,很自然的就以绘画为生了。绘画是画家的宿命,自己用文字总结自己的艺术成就,我总认为是一件很怪的事情,总是有点不好意思,更别说自己还没有什么真正值得炫耀的成就。之所以许多画家把简历写成繁历,可能与当前的文化体制与艺术市场讲求资历有关,但是我认为画家应以他的画说话。画家这个职业在过去就是工匠,敦煌石窟等伟大的艺术宝藏就是那些伟大的工匠们创造出来的,他们有成就但他们无名,画是画家与观者的交流媒介,也就是画家独有的表达个人情感的方式。一幅作品完成后,画家的使命也就结束了,观者对作品的评价是观者个人情绪的表现,这种情绪也许和画家所要表述的情感毫无关联,但这没有关系,绘画好玩就好玩在这里。一幅作品里哪怕只有一个细节对观者产生了某种触动,这幅作品就算没白来到这个世界。绘画亦如音乐,同一首曲子也许带给每个人的感受是各不相同的。
记者:你的画似乎有两类,一类是重彩的人物画,另一类是水墨人物,且我认为最能体现你探索创新的风格是后者,其间这两类画有具体的创作分期吗? 这些创新的思想与艺术表现从何而来?
时东辉: 您说得很对,我个人也认为我的水墨画更成熟些。对于重彩,到目前我还没更好地掌握重彩绘画的语言,总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这两类作品没有很明确的时期上的划分。画画和做其他工作一样,有时需要调剂,水墨画不下去时就画画重彩,谈不上创新,我的画没有脱离传统,只是在对造型的理解上和其他画家有些不同。说到艺术的表现,先说说水墨人物吧,我的水墨绘画基本以北方草原人为绘画的载体,但根本没有想到具体要表现哪个民族,或者哪个具体的人物形象,只是一个大概的范围。作品里人物的服饰,如果真的按照民族风情画那么去画的话那就太复杂了,不同时代不同地域都有很多的变化,巴尔虎、鄂尔多斯、阿拉善、科尔沁、卫拉特蒙古的等等。还有时代的不同,草原部落最早的主人斯基太人到匈奴到柔然到突厥到蒙古等等,但由于生活习性的大同小异,在文化上表现就是具有很大的共性。我的绘画只是表现内心的真实,不求体现物质外在的表象,心中有佛便画佛,心中有魔便画魔。我个人的骨子里崇尚原始的蛮荒时代,英雄史诗般的波澜壮阔,青铜纹饰样的狞厉华美,草原人简单粗砺下埋藏着的高贵气质,幽深的眼神洞穿天穹,双臂展开就像翅膀一样的自由。我只是想用我笨拙的画笔去表现这些。说得更绝对些,我是在画画,不是在画人物。说实话我不是一个现实主义画家,我喜欢形式上的东西更甚于作品所要表达的内容。我的水墨画一直在变化,到现在完全是焦墨的了,水去掉了,颜色也去掉了,纯粹的黑和白两种极端的颜色,中间灰让我感觉没有力量。在这个变化过程里,借鉴了一些版画和雕塑的语言,对造型的归纳也稍感舒服和紧凑。一段时间的摸索是为画大型作品所做的准备,接下来想要搞些大型的作品。在重彩画方面,我想放弃原来的手法,尝试用更为传统的手段来表现,如材料方面,采用绢和传统的重彩颜料。最近很关注欧洲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有一些想法,准备尝试一下,也许会有点新的面貌。重彩画的内容可能和水墨的没什么关联,我希望两种绘画能在气质上更为相同。
记者:你是如何对待绘画艺术的,你人生中哪些人或者哪些思想对你的艺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时东辉: 绘画对我来讲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喜欢了就做了,不崇高也不卑微,把你喜欢的事情放在最自然的状态下,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物质上,作为充实生命的手段。想不起有什么伟大的格言和人物对我产生什么决定性的影响。小的时候就喜欢和手艺有关的事情,记得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是关于鲁班的传说,当时就想做一个像鲁班一样的有着好手艺的木匠,可以自己做出各种有趣的器物。年纪稍长,喜欢上了画画,印象最深的是我美术老师对我的小小打击,具体的就不说了,刺激了我的好胜的心理,也就一路画了下来。关于绘画的思想性,我没有更深刻的理解,这和我们所处的时代是相关联的,我总认为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极端物质的时代,是一个在精神层面上平庸的时代,艺术和思想领域几乎不可能产生具有影响力的大师。方力均等人的作品也许就更为准确地表现出了这个时代人们的精神状态。我不想媚俗,作些平白亮美的画,我认为这个时代应该有强雄甚至狞厉之风,我要在雄浑的心原上驰骋充满力量与豪放的骏马。
记者:你认为你的绘画有什么个人特色?你如何评价自已的绘画语言和样式?
时东辉: 我在绘画上的个人特点,就是对造型的理解可能与其他的画家有点不同的地方.我是个杂食动物,只要自己喜欢的都看都接纳,不太能够专注于某个画派和画种,所呈现出来的作品的面貌也是不中不西,不现代也不传统。
记者:在你的绘画中主要想表达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它具有可替代性吗?
时东辉: 我在作品里所要表达的是我所感兴趣的事物,如上面所提到的,诸如原始的、蛮荒的、异域的、英雄的等.我关注形式上的东西更甚于内容,对我来讲,绘画应该是件轻松的事情,它不可能解决它之外的事情,绘画是自我充实的手段,每个人的作品都如同他的相貌和性格一样不可替代。
记者:你的绘画是否能够充分表达你的观点?你认为哪些方面有待改进?发展空间大吗?
时东辉: 由于在学养方面的缺失和技术方面的不完善,我的绘画还没有达到能够充分表达我的观点的阶段。至于说到改进,我想即使我能够画得更好,更成熟,也还有学习和改进的必要。没有完美的人生,也没有完美的绘画。说到发展的空间也许就不是我个人的意志所能够决定的了,这里面包括了学术空间和市场空间.但我想我总是会认真地对待绘画这件我所衷爱的事情的。
记者:你的生活与你的绘画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糸?
时东辉: 绘画是我生活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它能够给我带来快乐,能够让我用一种我所擅长的语言和人们交流,能够让我养家糊口。我的画也被有的人说成是没有生活,我天天生活,怎么就没生活了?原来是说我不表现生活,我不是一个现实主义的画家,我只想表现我内心的兴趣,莫兰迪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他周围几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作品所表现的只是他感兴趣的瓶瓶罐罐,对于他来讲这就是他的绘画和生活。
记者:你如何看待中国画的艺术传统?你的绘画在美术史上下文中占哪一段落?你的收获与缺憾?
时东辉: 中国的绘画艺术博大精深,在世界美术史上应该占有很重要的位置。说到传统绘画,我个人认为应该分为功利性绘画和非功利性绘画,功利性绘画是为社会宗教等服务的,如石窟艺术、庙堂艺术民间艺术等,非功利性的是文人士大夫们个人学养和操守的表现,如文人绘画传统。它如同大树的主干,任何一个人和一种文化现象,都不是凭空生长出来的,再超前它也是生长在主干上面的。说到个人在美术史上的位置,虽然说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好兵,但那也是一件无比渺茫的事情,一部美术史上下几千年,能够被记录在上面的名字也就几百而已,这一生能够以绘画为职业,就是我最大的收获,缺憾是总感自己笨拙的笔不能自如地表现出我所想要表现的东西。
记者:你怎样看待今天的艺术市场?你对艺术金融化的趋势有怎样的反应?
时东辉: 今天的艺术市场无比繁荣,让画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画家需要市场,但不是个难以琢磨的市场,不是一个高烧的市场,理性的市场也许会让人感觉会踏实些,走得更远些.艺术金融化和艺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金融炒作的可以是大米黄豆大蒜,当然也可以是艺术品,那是金融家圈钱的游戏。
记者:你如何看待艺术中的批评?你的自我批评体现在哪里?
时东辉: 艺术中的批评对于艺术家和作品来讲是十分重要的,画家大多不擅于理性的逻辑分析和观念上的梳理,对于自己的作品,如同看自己的孩子,总是感性的成分居多,艺术批评是艺术家的一面镜子,也是观者了解艺术作品的一个重要的方式,我的自我批评大致还是对于技术层面上的总结和分析,毕竟不是理论家,所以在理论和学术上面所能做的自我批评很有限。
记者:你对艺术中民俗题材是如何处理的?在民俗题材的表现上作了哪些努力?
时东辉: 民俗就是人们日常的生活风俗,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地区或者一个民族所独有的文化现象。以人物为题材的画家大多回避不了对民俗文化的关注。我的绘画主要是以北方游牧民族为主要表现对象,虽然我不刻意去把所表现的对象具体地锁定在某个特定的民族上,但还是对这个大的范围内的群体做了一些了解.从历史、文化、宗教、生活,通过阅读和深入这个地区做了一些必要的功课.我不是学者,所以我只选取对我绘画有所帮助的那一部分去总结和分析,我不想把我的绘画搞成民俗风情画,对于民俗文化,我只做大致了解,借用但保持一定的距离。
记者:对于现代中国的绘画派别与潮流是如何看待的?尤其艺术市场经济运作下的艺术品价值与价格有何见解?
时东辉: 画家作为创作个体,也许并没有自觉地让自己归属于某个画派.绘画派别的划分是史论界出于研究方面的需要人为划分的结果,我不太关注绘画潮流,绘画是一种个体行为,我遵从自己的感受。艺术品的价值和价格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艺术品的价值含有社会的价值,人文的价值等等因素,价格是纯粹的市场概念,作为画家或者是艺术品经纪单位,如果单纯把艺术品看作商品,那市场运作行为是非常有必要的。
记者:我还看到你有"抽象重彩",这类画在中国受众的欣赏层面上有距离吗? 如果有,你是如何考虑的?
时东辉: 这类作品完全是个人遣性之作,随机的,兴致所至自然生发的东西,可以归到抽象表现的范畴内,不受主体意识控制,让潜意识自然流露,对于这类绘画,观者可以抛开平常的欣赏习惯,把它当作视觉音乐去欣赏,打个比方,二胡独奏《二泉映月》,当你第一次听到它,如果不知道作者的身世经历和创作背景,也不知道曲子的名称,它所能带给你的也就只有一种悲凉的情绪。金刚经里有几句话“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记者:重彩的用色上你明显区别于学院派,对时下渐起的重彩热你是如何看待的?最适合你的是哪类题材哪类表现手法的画?为什么?
时东辉: 我的重彩画的技法是受云南画派的影响,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工笔重彩。上学时丁绍光先生回国搞展览,他的画很吸引我,回来就自己尝试着画。也看了云南画派其他画家的作品,最打动我的有蒋铁锋先生和周菱老师的作品。重彩画是我国最古老的画种,宋元文人画兴盛后,渐渐没落。我个人认为它是更接近于现代所说的纯美术的这个概念的一个画种,讲造型,讲色彩,中国传世的大型石窟、寺庙等公共艺术空间,大多有它的影子,著名的有敦煌石窟、永乐宫壁画、法海寺壁画等等,如此辉煌的画种,我们当代不应该再忽视它的价值。文人绘画固然高妙,但也不应该一家独大。如果只有文人绘画,那么中国美术史只能从宋元开始,至多上溯到唐,时下重彩画渐热,是很多前辈老师们多年努力的结果,如中央美院的蒋彩萍老师等。还有就是现代人审美多元化的体现,中国当代真的需要有震撼力的殿堂级的具有社会价值的绘画作品出现了。对于绘画题材的选择,是和画家个人兴趣与关注点相关联的。我个人在绘画题材上的选择,前面提到过,我崇尚原始的,苍茫的,英雄气概的,这完全出于我个人的兴趣和喜好。至于表现手法,我的一个老师曾说过一句话“绘画上应该不择手段”。为了画面能够呈现出你所期望的气质,什么方法和手段都可以尝试和借鉴。我的水墨画就借鉴了版画的、雕塑的、画像石等表现手法。绘画相对来讲是自由的,面对一张白纸,你就是主宰。
记者:如何评价中国当下的所谓”现代绘画”?你喜欢吗?你认为它存在的问题是什么?
时东辉: 现代艺术这个概念,应该是建立在当代艺术家对当代这个大的生活环境和人文思想的关注与反思之上,并随之而创作的艺术作品。它在手法上可以是多样化的,从写实的架上绘画到新媒体艺术到行为艺术等都可以作为作品的表现手段。中国时下的现代艺术鱼龙混杂,有很真诚的,也有伪现代艺术。一个时期流行的政治波普、玩世现实主义等,在学术和市场上的成功,总会吸引一批拥趸者,个人的目的也不尽相同。中国现代艺术的最大诟病,我个人认为在于没有一个更深刻的思想体系的支撑,庞杂散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不太关注这方面,我骨子里不像是个现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