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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门的远行

2013-04-29陆亚芳

作文新天地(初中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飞来峰废品收购窝里

陆亚芳

我对阅读的兴趣,最初源于对故事的热爱,写作亦是。

大概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去我奶奶的房间里,偶然听见她在给堂弟和表弟讲老虎外婆的故事:一户人家有三个小孩,某天晚上,爸爸妈妈都未在家,家里没有电灯,很黑。门忽然被敲响了,有人在外面喊:孩子们,我是你们的外婆……最后,姐姐发现外婆原来是只大老虎后,机智地把它摔死了。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讲故事,感觉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的享受。以后,很渴望能再有故事听,然而父母忙于干活,奶奶又不识字,除了会讲《老虎外婆》外,再也讲不出别的故事来了。我的小姑父倒是会说书,逢雨天,或农闲时节的夜晚,邻人们都会跑到他家里去听。他讲起来绘声绘色,上了年纪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我听得却如咽夹生饭般,许多地方都听不大懂。

读小学一年级时,一次翻看连环画,忽然发现以往从未关注过的那些图画下面的文字,居然比图画更具阅读价值,可以帮助你更直接、准确地了解故事内容。真正的阅读遂由此开始。家里没有一本藏书,也没有零花钱可以供自己去买书看,邻家有个比我大三四岁的姐姐,她家里有许多连环画,只要我帮她干点儿家务活,她都肯借给我看,一次就是三四本。

供给我阅读源的,还有我的小姑父。那时村里几个屈指可数的文墨人形成一个阅读圈子,一旦有人搞到一本书,即便是前后都少了好几页的破书,整个圈子里的人即都能共享。许多武侠、演义类的小说会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流经小姑父那里。这些书都差不多有砖头那么厚,文字大多半文不白。令我看得最辛苦的要数《封神演义》,里面众多的人物,往往看着看着就搞晕掉了,须翻回去再重温某几处章节,方能继续看下去。即便如此,快看完这本书的时候,还是希望能再添几页出来。

当然,这类书的阅读,只能悄悄地找一个父母都看不到的隐蔽些的地方。因我父亲那时候还坚持认为《红楼梦》和《封神演义》是大毒草。每次我带着一本书,悄悄钻进某个草垛里时,都如面临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美妙的旅行般的兴奋。我可以捧着书,在草垛里待上整整一天,中饭不吃也无所谓,直到把整本书都看完了,才两眼昏花地从草垛里钻出来,跌跌撞撞走回家去,照例会挨一顿骂,甚至会受到不让吃饭的惩罚,但是下一次借到了书,我又会这么干。

三年级时,村里的小学掀起了一阵阅读课外书热,三好学生的奖品,也由之前的学习用品,改为课外故事书或英烈们的传记。图书室大概也是在那时候开始设立起来的,一开始只有一百来册书,少先大队的辅导员汪老师把图书室的钥匙交给了我,规定每周向三年级以上的同学开放两次。

这真是个美差。我以两天一本的阅读速度,蚕食着那一百来册图书。《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皮皮鲁和鲁西西》是我啃啮到的几片最鲜美的桑叶,它们比我之前阅读的那些半文不白的演义书显然要松软、好消化得多。印象最深的还有《天堂小五义》《在海盗窝里》《登上飞来峰》等小说。几年前,在省作代会上邂逅《在海盗窝里》的作者叶宗轼老师,虽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却如见故人般地亲切。叶老师那时大约已有七十多高龄,说一口舟山定海话,人非常坦诚和热情。后来他又给我寄来了他的另外两部长篇《船神》和《清波逐浪》,我浏览了一下,不敢再仔细看,怕破坏了对《在海盗窝里》珍藏了二十多年的美好记忆,只将它们藏在书柜里,留待女儿识字了,再拿出来。

看《登上飞来峰》时,张抗抗老师大约也就我现在这个年龄。这本书我四年级的时候看过一遍,一年后,又重新看了一遍。2003年陪抗抗老师和她的父母一起游传化大地时,跟她提起了《登上飞来峰》。她想了半天,才扭过头去对她的妈妈朱为先老师轻轻笑道:“亚芳说的这本书,是我老早的时候写的,都快记不起来了。”抗抗老师必定拥有许多读者和粉丝的,所以即便面对我这样一个已有二十多年“粉龄”的读者,心里淡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但她也许不会想到二十多年前,她在小说里所展示的那个充满了阳光和鸟语花香的世界,曾经给一个农村孩子带来了怎样的甜蜜、向往、惆怅和淡淡的忧伤。

一年后,一百来册书都渐渐变得不新鲜了,新书却迟迟未见增添。好在我那时还是少先大队的副大队长,全校各班的废纸都归我收管,隔一段时间,就带几个同学一起用自行车驮到镇上的废品收购站里。校长允许我随意处置卖得的废纸钱。从废品收购站里一出来,我们就直奔小镇新华书店。

我入读初中前,未曾出过远门,甚至连公共汽车都还没有乘坐过,但是阅读,给了我许多见识,让足不出户的我,了解到大城市里的同龄人是怎么读书生活的,遥远的海边会有哪些在家乡沙地里绝看不到风景,美丽的西双版纳有许许多多的香蕉树和大象……

而我编故事的能力也是在这时候开始得到培养。农忙时节,我必须留在家里烧水做饭,并洗净全家人的衣服。我很难忍受独自一人枯燥地干着这些活儿,想让堂弟和表弟陪我,就必须给他们讲故事听,并且是不停地讲。已经讲过一遍的故事,他们会马上要求更换。讲到后来实在没有故事可讲了,我便开始自己编,还要编得尽量像样,因为他们一旦知道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即会失去兴趣,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有时候我讲着讲着,他们会忽然半信半疑地插进来问:“书上真是这么讲的?”我语气坚定地说真是这么写的,同时为自己捏一把汗。他们便又很放心地听下去了。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将来长大了也要写书,写得跟书店里买来的一样。

1997年,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沙地》在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后,终于实现了自己当年的梦想。如今,我依然保持着阅读的热情与爱好,只是吸引我的,早已不再仅仅只是书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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