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最是真
2013-04-29张艳霞
张艳霞
经常看到学生这样一些习作:语言华丽缥缈,高深莫测,细读之,文章却又选材单一,思想肤浅,颇有潘金莲哭武大郎——有泪无声、蓄意造势之做作。也有的学生稚气未脱,天真质朴,却有意使用艰涩难懂的词句,故作深沉状,小小少年老气横秋,花季少女“浓妆艳抹”,失去了少年习作本身应有的纯真与朝气。那么,什么样的语言才是最美的呢?我觉得,平平淡淡最是真。文章的语言,最好让它保持生活的本真、事理的本真、情感的本真。
许多文学大师都追求语言的平淡与本真。
朱自清先生的语言清新隽永,他“讲究文字,又不过分雕琢”,“能够在朴素自然的风格中立新意,造新语,于平淡之中见神奇,平正通达而又富于创造性。”他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中有这样一段话:“我这时被四面的歌声诱惑了,降服了;但是远远的,远远的歌声总仿佛隔着重衣搔痒似的,越搔越搔不着痒处。我于是憧憬着贴耳的妙音了。”歌声美妙无比却又遥远缥缈,如微风在耳边轻轻蹭触,想听又听不清,不听却又总在耳边厮磨,撩拨得人心痒痒的。作者运用平淡的语言、移觉的手法,将那种欲听不能、欲罢不忍的矛盾复杂心理描摹得惟妙惟肖,读后让人心叹神服。林语堂说行文要“来得轻松自然,发自天籁,宛如天地间本有此一句话,只是被你说出而已”,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老舍先生的语言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他的《骆驼祥子》里有这样一段话:“(祥子)歇了老大半天,他到桥头吃了碗老豆腐:醋,酱油,花椒油,韭菜末,被热的雪白的豆腐一烫,发出点顶香美的味儿,香得使祥子要闭住气;捧着碗,看着那深绿的韭菜末儿,他的手不住的哆嗦。吃了一口,豆腐把身里烫开一条路;他自己下手又加了两小勺辣椒油。一碗吃完,他的汗已湿透了裤腰。半闭着眼,把碗递出去:‘再来一碗!”一碗普通的北京老豆腐,在老舍先生的笔下,色、香、味、神兼具,让人如见其物、如闻其香、如品其味,尤其是“豆腐把身里烫开一条路”这句,让人感觉到五脏六腑就象吃了人参果一样舒服。
看了大师们的作品,可能有人会这样认为,语言要做到平淡,是否只需把生活照实录下来就可以了,不用字斟句酌。——否也。
语言平淡并不意味着写作时在选词造句方面随随便便,信手拈来,而是建立在对事物仔细观察、对生活亲身体验、对情感真切感悟的基础上,要通过苦思冥想寻找最能表达事物特征、最能反映人物心理的那个词,还要对语句进行凿刻。还记得“推敲”一词的典故吧。诗人贾岛在“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一句中,总感觉“推”字不大好。既然是“月下门”,说明门早已关了,用“推”就不大合适,不如改为“僧敲月下门”。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并不停地做着推、敲的动作,结果撞着了京兆尹韩愈的马。贾岛锤炼语言痴迷到如此程度,对于我们后人学习语言,不能不说是一种启迪。
语言的平淡还在于精炼。周国平说:“文字贵在凝练,不但在一篇文章中要尽量少说和不说废话,而且在一个句子里也要尽量少用和不用可有可无的字”,“文字的平淡得力于自然质朴,有味则得力于凝聚和简练了”。曹雪芹的《红楼梦》是旷古绝今的鸿篇巨著,共一百二十回(后四十回高鹗续)、70多万字,但文字用语却相当简练。第十四回写秦可卿死后宁府的送葬队伍:“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压地银山”四字,真可谓形象至极,简练至极!送葬队伍之庞大、场面之壮阔、贾家生活之奢华由此可见一斑,我们不得不叹服大师语言功底的深厚,用语的精炼。第十五回:“不一时,只见从那边两骑马压地飞来,离凤姐不远,一起窜下来”,“压地飞来”“窜”极其形象地刻画出来人速度之快、动作之利落。
平淡的语言更容易接近生活的本真、思想的本真,那么,怎样才能做到语言的平淡呢?我觉得可从以下几方面努力:
首先,阅读经典名篇,跟大师学习语言。《论语》云:“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意思是,我们向水平高的人学习语言,学到的是中等水平的语言;向水平中等的人学习,学到的是下等水平的语言;向下等的人学习,你的语言水平可想而知了。所以,我们应该多阅读名著,阅读名家名篇,向大师们学习语言,仔细感悟作品中的精词妙句。潜移默化中,我们的写作语言自然丰富有味起来。
其次,在生活中学习语言。很多好词、好句我们都熟能成诵,也能通过查字典了解大致意思,但是,我们真的理解了这些词语的含义吗?——未必。许多词语、句子我们只有在真实的生活中体验才能真正理解。“麦浪”这个词我们可能都熟悉,但真正有几个同学能感受到这个词语所描摹的景象呢?小时候,于丹的父亲为了帮助她感受这个词语,专门带她到北京郊区的麦田里去看实景。阵风吹过,成片的麦子如潮水般奔涌而来,远远望去,可不就像海浪从远处一波一波地涌来。所以,许多词语我们不能仅从字典里了解它的意思,还要从生活实践中去观察,去感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掌握更多的词语,才能在写作的时候左右逢源,信手拈来。
第三,深入生活,体验情感。好的语言离不开生活,丰富多彩的生活体验是我们写作语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山西作家“山药蛋派”创始人赵树理的作品语言大众化,多用方言、土语、歇后语,深得人民群众的喜欢。《小二黑结婚》里对三仙姑的描写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三仙姑却和大家不同,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却偏爱当个老来俏,小鞋上仍要绣花,裤腿上仍要镶边,顶门上的头发脱光了,用黑手帕盖起来,只可惜宫粉涂不平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像驴粪蛋上下上了霜。”
第四,勤练笔。光有大量的阅读与思考不行,还要勤于练笔。作家秦牧先生几乎每天都要坚持写点什么,即使没有可写的,也要把身边的琐事记录下来,努力做到“拳不离手,曲不离喉”。作家如此,我们初学者更应这样。
语言华丽的文章就像一杯美味饮料,初饮之,舒畅无比,过后却什么也留不下,而语言平淡的文章则如一杯凉白开,初饮,似无味,细品之,意味无穷,它让人在品味平淡中感受到生命的质朴、本真与喧嚣浮华后的返璞归真。
平平淡淡最是真,做人如此,写文章亦如此。希望同学们在以后的写作过程中,洗掉脂粉,去掉呻吟,让自己的心灵清清爽爽,让自己的文章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