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冠军

荼白

内容介绍：她和祁镇东就像是一对冤家，她怎么看他都看不顺眼，意外一次走错了换衣间他无赖地把她的身体看光就算了，还处处和她作对，可为什么她却对他越来越心动呢？

第一章

偌大的羽毛球训练中心，只稀稀拉拉站着七八个女孩，都穿着背心与短裙，露在外面的胳膊与大腿，全是健硕结实的肌肉。

她们都是刚从各省市选拔到国家队的羽毛球运动员，为即将到来的亚锦赛羽毛球男女混双做人才储备。

本来是三点开会分组，但女孩子们性急，才两点半便到齐了。

闲得无聊，她们便三三两两地成堆聊天。

只有楚玉娆闷不作声地提着羽毛球拍站在远处，垂头盯着地板发呆。

“玉娆。”与她同省的伍月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知道吗？祁镇东也被选上了。”

言语间，是掩也掩不住的欢喜。

楚玉娆跟他俩是高中同学，又都是羽毛球队的，多多少少有些交集，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淡漠。

“是吗？”她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低着头研究地板上的倒影。

果真，等人员都到齐，楚玉娆便在一众男选手中瞥见了祁镇东。

算起来该有五六年没见面了，青涩褪尽，祁镇东现在已是堂堂男子汉，大概是训练得太刻苦，所有人里就数他最黑。

即便是黑，也黑得十分好看，倒更衬出他立体的五官，有几分似中东混血儿。

高中时，他就是靠着这副好皮相，三年来从来没自己买过早餐，美色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祁镇东自然也是看见了她，冲她微笑着点头，算是打招呼。

玉娆转过脸去，装作跟旁边的人说话，将他眼神里传递过来的友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可她越不想搭理他，他却越是阴魂不散。

程教练让大家先自由混打，看看各自的水平如何，以便分组。

玉娆做完热身，刚拿上羽毛球拍，就看见球网对面站着的是祁镇东与伍月。

呵，他还真是自找虐，不可活。

玉娆本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找他麻烦来着，可现今他主动找上门，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倒显得玉娆怕他似的。

于是第一个球过来，她就狠狠地扣了过去。

这么多年的羽毛球可不是白练的，每一个球都扣得稳准狠，伍月球技平平，根本救不了球。

祁镇东只得满场跑，短短十五分钟，别的运动员打得跟玩儿似的，唯独他大汗淋漓，一副狼狈相。

自由混打结束，玉娆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神清气爽地收了拍子。

将他打得片甲不留，玉娆身心愉悦，可接下来的分组，却立马让她的心情由晴转阴。

程教练思量再三，念一组名字，便出列一组。

念完祁镇东的名字让他出列之后，程教练稍顿了一下，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玉娆：“楚玉娆，你跟他一组。”

玉娆就跟没听见似的，仍旧站在队伍里，岿然不动。

“楚玉娆。”程教练耐着性子又叫了一遍：“出列。”

祁镇东就站在她的对面，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而玉娆视他为无物，目光轻飘飘地绕过祁镇东，最后凛然与教练对视。

“我跟他有点私人恩怨，放在一组会影响训练。”玉娆说。

第二章

楚玉娆和祁镇东的那点私人恩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搁现在那不过是走错了更衣室看了具裸体，可要搁古代，那就非得三媒六聘定终身。

他们就读的是同一所高中，那时候的祁镇东，可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人生就跟开了挂似的，不但是羽毛球特长生，学习成绩也好得一塌糊涂，再加上他那张极具蛊惑性的俊美长相，在学校声名鹤起，一时风头无两。

那会儿楚玉娆还年幼无知，也曾偷偷从学校公告栏把他的照片扒拉下来，小心翼翼地夹进日记本，也曾为了跟他在训练时排到一组，软磨硬泡地跟人调位置。

当然，这都发生在更衣室事件之前。

那是一个周末，因为要备战市运会，玉娆一大早就去了学校的羽毛球馆练扣球，直练到天黑。

她实在疲累得慌，只想尽快洗澡换衣服回家。

玉娆面朝着更衣室的柜子，三下五除二，将衣服脱得一干二净，正拿着毛巾沐浴露要进浴室，却迎面撞上一座肉山。

她揉着发疼的脑袋，正想要发作，一抬头，却恨不能立马休克过去。

站在她面前，正用毛巾擦头发的，分明就是祁镇东。

他赤裸着上半身，腰间围着块浴巾，见了玉娆，非但不躲，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很镇静地问道：“你来这干嘛？”

玉娆又羞又急，手上的那块毛巾太小，遮了上面遮不住下面，她赶紧调转头去找衣服，又担心这色狼将她整个背臀看遍：“你有没有礼貌啊？就不知道转过身去？”

没想到祁镇东的脸皮实在厚得没了边，他非但没转身，反而有些不屑地答道：“有什么好看？你那胸部长得跟胸肌似的。”

胸，肌。

她每天都有吃木瓜丰胸的好不好？

玉娆慌里慌张地将衣服套上，气得全身都发抖，要知道，侮辱她的身材比侮辱她的智商更严重。

“你个流氓，竟然敢擅闯女浴室，信不信我让保卫科的人过来抓你？”

楚玉娆还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淡定的色狼。

保卫科？那几个大叔加起来也未必能打得过他，祁镇东懒得跟她理论，将玉娆一把拉到更衣室门口，指着门上的标识：“看清楚了，这是男更衣室。”

玉娆羞愤交加，被这个臭流氓看了个遍，现在没道理的反而是她，一腔怨气没处发作，她只能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开溜。

经过他身畔时，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走错了就走错了，有什么大不了，干嘛跟死了爹似的。”

“你再说一遍。”

玉娆身后响起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来，方才还好好地，祁镇东却忽然光火。

他的脸因激愤而有些扭曲变形，玉娆已经虚了三分，可输人不输阵，她怯怯地又说了一遍：“跟死了爹...”

她还没说完，祁镇东的巴掌就已经举了起来。

好歹玉娆也是体育特长生，打架就跟吃饭似的，方才祁镇东一副要跟她同归于尽的表情，将她吓得够呛，现在亮出巴掌来，她反而是不怕了。

“你打啊！”玉娆反而将脸凑过去几分。

巴掌到底还是没有落下来，可从此祁镇东只要多看她一眼，玉娆便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赤裸裸的，别扭得慌。

这梁子，结得比中国结还牢。

第三章

她的执拗到底还是取得了胜利，最后以伍月主动要求跟祁镇东一组收场。

伍月是铁了心要征服祁镇东，恨不能跟岳飞他娘似的，在祁镇东的背上刺上“伍月专属，生人勿近”八个大字。

不像队友，倒像是保姆，渴了送水，出汗递毛巾，休息的间隔还能变魔法似的端出水果便当来。

可祁镇东丝毫不领情，伍月殷勤地将水果便当捧到他面前去，他连瞧都不瞧一眼，顺手接过来，竟然巴巴地递到玉娆的面前来。

玉娆不用回头，也感受得到伍月投射过来的目光里，那炙热的怒意。

事实上，在来这集训之前，玉娆便知道会再次与祁镇东相见，这些年她总是很留心有关他的消息。

一开始她还能自欺欺人，他们是仇家，探听好敌人的近况，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可最后玉娆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谁那么无聊，能因为年少时的那点恩怨情仇，就非缠着人家不放呢？

隐藏在恨底下的，分明是动心。

此刻玉娆盯着他递过来的那盒便当发呆，训练场所有的目光如聚光灯似地打在她身上，都知道他俩不和，正等着看好戏。

玉娆如芒在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多吃点水果，对皮肤好。”祁镇东有些嗫嗫喏喏，完全不是他平时的冷酷作风。

其实他早就脸红到了脖子根，不过是太黑看不出来罢了。

接吧，是打伍月的脸，不接吧，是不给祁镇东面子。

实在左右为难，楚玉娆将眼光从那便当盒移到他的脸上去：“祁镇东，你这唱的是哪出？”

一共就这么十来个人，即便她从不留心八卦，也隐隐约约听到不少闲话，听说祁镇东与伍月训练结束后总是一起走，甚至还有人看见他们进了同一个小区。

跟伍月同居，却又明目张胆地向她示好？难道在他眼里，她就那么随便的一个人么？

“训练了这么大半天，你总得吃点东西。”祁镇东竟一脸无辜。

简直是鸡同鸭讲，他就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般。

这几天，伍月逮着机会就在她面前秀恩爱，玉娆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更是令她说不出来的厌恶。

玉娆阴着一张脸站起来：“祁镇东，你玩够了没？耍我很好玩吗？”

她转身欲走，祁镇东伸手去拉，拿便当盒的手重心不稳，水果哗啦啦地滚了一地，汁水四溅。

等着看热闹的众人，总算是看到了这出戏的高潮，饱了眼福，又满足了八卦欲望，最后自然要帮助收场，纷纷过来假意劝和。

玉娆心烦意乱，实在懒得理会，卯足了力气排开众人。

“帮我跟程教练请个假，就说我不太舒服。”

她扔下这句一走了之，完全不管惊诧的众人，以及站在远处红了眼眶的伍月。

多年前被祁镇东狠狠耍了一遭，那不过因为她年幼无知。

今天的玉娆，可不想再重复昨天的故事。

第四章

说出来连玉娆自己都不敢相信，高中的时候她曾经收到过祁镇东的情书。

更衣室事件后，对祁镇东她是能避则避。

久而久之，学校羽毛球队的人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原先一直跟她换位置的胡海陵常打趣她：“怎么？追求不成，反目成仇啦？”

玉娆的脸色由白转红，难看到了极点：“谁追过他了，他就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就是这么一句话，一传十，十传白，传到最后竟传成了祁镇东和楚玉娆曾经有过一腿。

流言甚嚣尘上，甚至还有人说周末的时候曾看见楚玉娆从男更衣室跑出来，衣衫不整，而过了没多久，祁镇东就从里面走出来了。

传得像模像样的，越说越暧昧，仿佛那天在更衣室，他们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祁镇东倒还好，他独来独往惯了，又练得一身肌肉，谁也没胆在他面前放肆。

苦的是玉娆，一向人缘还不错的她，被视作洪水猛兽，往往一堆女生叽叽喳喳，见她走过来，便迅速地散开。

即便玉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也知道她被孤立了。

现在的她常常会想，如果不是那段被大家刻意孤立的岁月，或许她不会变得如此离群索居。

就是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时刻，玉娆收到了祁镇东的情书。

他的情书写得跟作文似的，用词华丽优美，文化课差到极点的玉娆，查着字典才读完了全篇。

祁镇东郑重其事地向她道了歉，又说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玉娆，觉得她很特别，约她这周六到体育馆后面的那条小路见面。

那晚玉娆整晚没睡，怕父母发现，举着手电筒，将之前气急时撕毁的照片全都粘回原状。

她看着满是裂痕的祁镇东，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憋出了一封不到五百字的回信，这对作文从来没及过格的玉娆来说，简直难于上青天。

第二天她特意翻出压箱底的碎花裙来，天还没亮就骑着自行车，悄悄拐到了祁镇东家的楼下，小心翼翼将信投进邮筒，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学校。

整个上午，楚玉娆都没心思听课。

一分一秒都漫长极了，从此刻到周六，似乎比一个世纪还要久。

可下午训练回来，她便从云巅跌回了地面，玉娆看见学校布告栏里，公然贴着她昨晚的呕心沥血之作。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玉娆浑身发抖，冲进去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玉娆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她仿佛一丝不挂地站在众人面前，任人嬉笑凌辱。

能怪谁呢？还不是自己太蠢，这明显是祁镇东报复她的恶作剧，可笑的是，她居然会信以为真。

那天之后，玉娆称病请了半个月的假，期末考试以后，就哭闹着让父母帮自己转了学。

而如今，同样的戏码，她又怎么会轻易上当？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她楚玉娆的智商也在随着体重增长，早不是当年的蠢丫头了。

想耍她，连窗都没有。

第五章

玉娆到训练场的时候，伍月早就等在那里。

看来她跟祁镇东倒真是般配，连约人的方式都这么鬼鬼祟祟，趁休息时，悄悄递一张条子过来。

换作是玉娆，肯定直截了当地劈头问个清楚。

“你找我什么事？”玉娆省去了寒暄，目光凿凿地看向伍月。

伍月回过头来，脸色暗沉沉地，看样子她这些天睡眠都不太好，她顿了许久，大概是一直在组织词汇，最后才说道：“我希望你跟祁镇东保持距离。”

将她看做她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这实在是太看得起她楚玉娆了。

玉娆没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跟祁镇东一向是水火不容。”

她觉着好笑，伍月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们水火不容，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可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无论如何，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在一起。”伍月恨恨地下结论。

说她心胸狭隘也好，总之，只要看到他们稍微走得近一点，就如同有一把刀插在她心间。

玉娆虽觉得她不可理喻，但也没时间跟她再费唇舌，她胡乱应承下来：“好吧，我答应你。”

高强度的训练，早就让她疲累不堪，玉娆说完这句，没等伍月回答，就急匆匆地绕到训练室后方去，想抄近道回宿舍。

她脚步匆忙，一直走到楼梯口才觉出不对劲，地板似乎是新打过蜡，踩在地上一滑，玉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向下倾斜，再然后，连翻带滚地从二楼摔了下去。

混乱之际，玉娆仿佛看见祁镇东赶过来，他伸手要抓她，一把没抓住，却跟着她一起跌了下去。

在玉娆意识尚算清醒之际，似乎听见他在跟她说话，大概是一见面就吵架，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祁镇东的声音如此温柔好听，即便是在着急的情况下：“玉娆，忍着点，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疼痛从脚一直蔓延至全身，玉娆动弹不得，一直到救护车赶来之前，她都紧紧地抱着祁镇东。

其实单单摔下楼梯也就罢了，那楼梯转角处，还堆着之前装修剩下来的钢筋，一根钢筋刚好刺破了她的大腿，到现在仍旧流血不止。

再加上，在翻滚的时候，始终是玉娆以身体在护住祁镇东，伤势便更加重了一层。

去医院的路上，同样受了伤的祁镇东，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一向嘴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断地在玉娆的耳边喊：“玉娆，你睁开眼睛看着我，不要睡觉，不要睡觉...”

玉娆痛得几乎完全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可在她身边的祁镇东却心惊肉跳，都怪他不好，应该早点过来的。

他看见伍月和玉娆在训练结束后又先后返回训练室，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尾随过去，刚好看见玉娆摔下楼梯，是他无能，没有保护好她。

祁镇东自责不已，恨不得现在躺在担架上的是自己。

第六章

玉娆一睁眼，便看见坐在床沿的祁镇东，他双眼布满血丝，憔悴不堪。

“我的腿...”痛感随着意识一起清醒，玉娆努力想要抬起身子来看看自己的腿。

祁镇东一把将她按住，双眼里带着祈求：“玉娆，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那捆绑得不成形的双腿，又怎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得了的？

事实上，玉娆双腿腿筋断裂，当时还失血过多，根本无法治愈。

这对一个运动员来讲，是最残忍不过的事，这意味着她将永远没有机会站在赛场上。

玉娆自然是不信他的话，情绪激动地挣扎着要坐起来，要查看自己的伤势。

“玉娆。”祁镇东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她抱住：“你听我说，伤势是很严重，但是没关系，你还有我呢，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满嘴谎言，玉娆挣扎不过他，只能哭着控诉：“你一次又一次地捉弄我，现在又何苦来说这些，是同情我残废了吗？”

他们之间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祁镇东看着几近失控的玉娆，神思恍惚。

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形，整个羽毛球队，就她一个人傻乎乎地，真是应了那句“精神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她曾经是一个根本不懂得掩饰自己心思的蠢丫头，喜欢他喜欢得明目张胆，全组无人不知，就她自己还以为这是暗恋。

祁镇东分明也喜欢她，可她死皮赖脸磨人换位置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他还想多看几次，就忍住没有告诉她。

再然后，生活里发生了许多的变故，那天他在男更衣室见着玉娆，丝毫没有意外，也只有她才干得出来这么乌龙的事情，反正将来是自己的媳妇儿，不看白不看了。

她那句死了爹之所以激怒他，是因为他是真的刚死了爹。

他父亲在前一天车祸去世，经抢救无效宣布死亡，祁镇东无处发泄心中的悲痛，便一个人围着操场跑，直跑到精疲力竭，因此，才会在男更衣室巧遇玉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父亲的世交伍正林资助了他。

所以，即便他并不喜欢伍月的任性妄为，可她到底也是伍正林唯一的女儿，祁镇东念着这份恩情，总不至于对她太过分。

是伍月翻出了玉娆给他写的情书，并张贴到学校的布告栏上，昨天的事情，她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可这中间的曲折，他又怎么能跟玉娆说。

“玉娆，请你相信我，从高中到现在，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祁镇东紧紧地抱着她，每个女运动员都身强体健，可此刻她的无助却让他心里抽痛。

之前不还你捅我一刀，我还你一剑吗？怎么这么突然，他居然说，他是真的喜欢她。

玉娆向来反应慢，根本就消化不了。

“算了，别玩了。”玉娆懒得再挣扎，也已经没有力气与他争论。

好像爱与恨，忽然都变得不重要的，无论如何，她失去了双腿，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她的冷漠并没有让祁镇东放弃，他将嘴唇贴近玉娆的耳畔，一字一句地承诺：“玉娆，等我。等我从世锦赛回来。”

他历来偏执，说道必然坐到，玉娆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

说归说，可她等不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玉娆沉默着将头偏了过去。

第七章

玉娆回了高中任教，双腿虽然残了，但嘴却没有残，教教高中生总还是可以的。

鬼使神差地，有一天她自己推着轮椅在操场散步，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训练场后面的那条小路。

那时候已是接近黄昏，玉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条小道上看夕阳。

算起来，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人生已经迟暮。

一幕幕往事从脑海里闪过，玉娆甚至有些疑幻疑真，那些爱啊恨啊，她也不知道是否全都真实地发生过。

慢慢地，她也开始接受双腿摔断无法复原这个事实。

一开始也不过是不习惯罢了，大家都在训练，唯有她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祁镇东虽然一有时间就过来陪她，可世锦赛之前的密集训练开始以后，他也过来得少了。

后来渐渐习惯了，反而觉得轻松。

拿冠军，还真算不上是玉娆的梦想，真要拿，也不想拿羽毛球冠军，选美比赛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从小就被当体育老师的爸爸严格要求，她早就疲累不堪，却又不能放弃。

放弃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相当难。

就像她终于决定放弃祁镇东一样。

那个她从少女时代就开始暗恋的人，他有古铜色的皮肤，笑起来脸颊有浅浅的酒窝，都说运动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以前不服气，现在想来还真是。

就拿自己来说，一直是直线思维，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当初喜欢祁镇东，没头没脑就扎了进去，纠缠到最后，她还是转不过脑子来，觉得前一秒还恨他恨得牙痒痒，后一秒就扑进他的怀里，这样的逆转，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她需要时间，可祁镇东却越逼越紧，世锦赛之前他急匆匆地买了个戒指，连尺寸都不合适，就跪在地上跟玉娆求了婚。

玉娆收了戒指，不过是希望他安心比赛罢了，他一上飞机，玉娆就马上定了回家的机票。

也许是她脑子笨，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她怎么也理不清楚，于是就干脆当了逃兵。

夕阳渐渐西下，昏黄的光静静笼罩天幕，玉娆本就穿得单薄，风一吹，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该回家了。

她将轮椅调转头，慢慢地转动着车轮往回走。

多年前的那个周六黄昏，她也曾这样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

现在想起来，玉娆仍旧笑自己当初单纯得接近愚蠢，即便是情书被张贴在布告栏里，她还是决定去赴祁镇东的约会。

那天她还特意抹了妈妈的口红，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生怕自己有哪里打扮得不妥当，可出门前却仍旧觉得忐忑。

可当她看见立在夕阳下在等她的祁镇东，却又忽然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从来没有人喜欢过像男孩子一样的她，玉娆忽然害怕，他会不会只是在捉弄她，想看她的笑话。

她的自卑，像一根绳索，将她生生地绑在了原地。

玉娆看着他，知道幸福或许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可是那一步，她却怎么也跨不出去。

她悄悄躲在废墙的墙根，看着祁镇东急躁地来回踱步，直到夕阳西下，他确认玉娆不会赴约，这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多么想叫他停下，可玉娆的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响来。

等他走了，玉娆独自在这里待了许久，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迷路的孩子。

是她的怯懦，致使她最终错过了祁镇东。

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她也仍旧缺乏跟他在一起的勇气。

玉娆忽然落泪，过了这么些年，当初谁先喜欢谁，谁喜欢谁更多一点，以及后来能不能在一起，早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知道那一天他来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尾声

世锦赛期间，整个羽毛球队都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比赛。

情绪最激动的当数玉娆，可当开幕式上的国歌奏起，主持人宣布中国代表团进场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也没有在里面找到祁镇东。

玉娆以为是人太多了，谁挡住了他也不一定。

直到羽毛球男女混双开赛，玉娆仍旧没有在参赛选手里看到祁镇东，他明明上了飞机去参赛，却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玉娆完全没心思看比赛，没了祁镇东，谁输谁赢她都不再关心。

学生们看得热血沸腾，只要中国队队员扣球成功，便雷鸣似的鼓掌。

而玉娆混在中间，那些热闹却完全与她无关了，她呆呆地盯着电视屏幕，仿佛失聪了一般。

直到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那么熟悉的触感，玉娆满脸是泪地转过头来，看见穿着队服的祁镇东，正冲着她微微笑。

“你不去参赛，来这里干嘛？”玉娆反应过来，立刻提高了嗓门大声喝问道。

她暴躁起来的样子异常可爱，祁镇东眼里的笑意却是更深了：“老婆都跑了，我还参加什么比赛啊？”

玉娆气急，他真是胆大包天，就这么溜了回来，被处分还是轻的，搞不好就被开除了。

“你能不能少让我操点心。”玉娆轻声地责骂。

祁镇东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俯下身来，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抱得那么紧，生怕一松手，玉娆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祁镇东抱着她，即便此生不能再拿冠军，可他仍旧觉得，这已经是最成功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