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2013-04-29云中燕子
云中燕子
人们的眼睛里在冒火，心里在冒火，手掌上的骨节也嘎巴嘎巴响着几乎要冒火，可是，人们却找不到火，哪怕能找到一星点火呢？也可以拿来做火的种子。
可是却没有火。
阿紫躺在床上，凉凉的月光幽幽地从窗口透过来，勾勒出她病后纤弱的脸庞。已近后半夜，深秋的风越来越凉了。阿紫的父亲坐在窗前，还没有睡，他忽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像下定决心似的，噔噔噔地走进冷风中浓重的夜色。
事情的开始，完全出乎人的意料。
那天中午，阿紫像往常一样一溜风般跑进院子，大声嚷着：“爸、妈，我回来了！”
可是，阿紫好奇怪，家里冷冷清清的，要在平时这时候，厨房里会飘来阵阵饭菜的清香，爸爸则会高声答应着，脸上带着爽朗的笑。
今天是怎么啦？阿紫满脸疑惑，抬腿迈步走进屋子里。
爸爸妈妈木雕泥塑般坐着一动不动。
阿紫家的炉火再也点不着了，每当炉子里的火苗忽闪着，一截一截将要长高的那一刻，扑的一声就熄灭了，就像被镰刀齐刷刷地收割掉一样。不仅如此，晚上点燃蜡烛，蜡烛橙色的火苗刚刚往上蹿，也扑的一声，熄灭了。
不仅是阿紫家，整个村子里的火竟然都神奇地消失了。再看不到屋顶上袅袅的炊烟，家家户户冷锅冷灶，晚上，也只能黑着灯。那时是夏天，人们还可以生食蔬菜与水果。可是秋天到了，人们仍没法吃到热饭、热菜，甚至连杯热水也喝不到。人们的肚子里冷，头顶上冷，脚下冷，心里更冷了。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呀？
村子在深山里，附近没有其他的村落，于是，阿紫的父亲与几个青壮年骑上马，翻山越岭，从很远的地方取了火种，一路上小心地护佑着。回到村子，可是还没来得及点燃炉火，火苗就扑的一声熄灭了，就像萎谢的花瓣一样，瞬间只剩下一小撮灰。他们不甘心，于是再次骑上马，再次从遥远的地方取来火种，可是如此反复几次，在路上火苗总是好好的，一走进村子，火苗就熄灭了。
这个希望终于破灭了。
还有什么办法，能取到火种呢？
人们开始把希望寄托在雷电上。据说人类的祖先最初获得火种，就是因为雷电点燃的天火。人们盼望着，盼望着，可是几场雷雨过后，根本没有人们预料中的天火到来。
这个村子一定是遭到了诅咒。
人们的眼睛里在冒火，心里在冒火，手掌上的骨节也攥得嘎巴嘎巴响，几乎要冒火，可是没有一点迹象表明，火能回到人们身边。
阿紫病了，身上火烫火烫的，妈妈心疼得不停地掉眼泪。村子里有越来越多的老人和孩子生病。这都是因为没有火。
一周后阿紫的烧退了，可是身体仍非常虚弱。
阿紫睡意朦胧中，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看，是村子里的一些男人拥进她家的小院子，手里还拎着明晃晃的镰刀或者斧头，在月光下，闪着凛冽的金属的光泽。
“这是要干什么？”阿紫好奇怪。
“就这样！”
“好的！”
他们好像是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
是在说火……
“别的都好办，可是孩子们全都病着……”
阿紫听到有人低声问。
“就我家阿紫吧！”阿紫的爸爸说。
“阿紫？不行，她的病还没完全好呢！”妈妈的声音却有些哽咽。
“就是她了！”阿紫的爸爸果断地打断她。
妈妈也不吭气了。
他们带着镰刀与斧头来要做什么？
是要杀了我么？
阿紫从书上读过，一些地方为了平息河患就曾用小孩子给河神献祭。难道村子里的人商量的结果，竟然也是这样？
爸爸妈妈会这么狠心？
不，我不！
阿紫惊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打算伺机逃跑。
可是，他们是为了取到火呀！也许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要不全村的人都没救了。
阿紫又忽地盖上被子，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索性就连头都蒙进去。她又感到一阵窒息。
外面忽然变得静悄悄的，月亮像个幽灵般泛着冷冷的蓝光。
那些手持镰刀与斧头的人呢？
怎么全都不见了？
刚才，我是在做噩梦？阿紫揉揉眼睛，走进爸爸妈妈的屋子，屋子是空的。
爸爸妈妈不在。
那么，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可是，阿紫又有点不相信。
怎么办？
走？……
不走？……
阿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阿紫，快起来！跟我走！”
“爸爸……”阿紫猛地睁开眼睛，像往常般伸出双臂亲昵地扑向爸爸，又倏地惊恐地缩回小手，“不，我不去！”
阿紫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眼泪不由得顺着脸颊唰唰地流下来。
“原来你是这么胆怯的孩子！”
“为什么是我？”
阿紫忽然大声问。
“为了火，孩子，勇敢些，爸爸相信你能行！”
爸爸不由分说抱起阿紫，跑出院子，在山路上奔跑起来。
一直跑到一块开阔的地方，他们停下来，四周聚集着村子里所有的村民，中间堆着高高的小山一样的人们连夜从山上砍下来的柴草。阿紫闭上眼睛，看来她想跑也来不及了。
“来，阿紫，到这儿来。”
阿紫被爸爸引领着，人群从两旁自动分开，来到高处一块平整的石块上。
“好了，我的阿紫，别害怕，这对你根本不算什么，爸爸以前经常教你认字，这些字你肯定都认得，是吗？对着太阳，大声读出声来！”
爸爸说着，把一张纸轻轻塞进她的手心里。
“啊？原来，原来……”
阿紫恍然大悟。
太阳，古老而神奇的太阳
请你赐予我们光明
赐予我们生命
赐予我们明亮的火种吧！
……
阿紫清脆而嘹亮的童音在群山间来回环绕，传递着，一直传出去很远、很远。
对着初升的太阳虔诚地祈祷。村子里的一本发黄的古书上记载着，他们的祖先就曾经用这种方式，获得过火种。
太阳在东边的大山后面喷薄而出，照亮阿紫被火苗映红的一张红彤彤的小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