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献器官：一对农民父子的约定

左进

“爸，菜给您弄好了，我走了，您要是不喜欢吃就去买点儿别的吃，想吃啥吃啥，莫省钱。”2013年4月6日早晨，大渡口区建胜镇四胜村村民李正强像往常一样和父亲李明学道了别，出门了。

而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别，竟是永别。

4月6日晚上，西南医院ICU重症监护室外。

“急性脑干出血，已经脑死亡，不行了！”主治医生杨有勇神情严肃。

“真的不行了吗？”李明学伸出仅有知觉的左手，紧紧地拉住医生的手，哀求着。

得到肯定而绝望的答复后，李明学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一瘸一拐地慢慢移到儿子的病床前，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李明学心痛得站不稳。

“我想把儿子的器官捐出来……”许久，李明学平静地告诉身旁的护士。

这是他和儿子的一个约定。

爱的约定

“正强，你快来看！”2012年11月27日晚上，李明学坐在床边看电视，儿子在屋外做饭，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新闻里说，江苏小伙王庆勇到重庆打工意外去世，捐出肝、肾、眼角膜，使七名患者获得新生。

“真是个好人！”李明学一边看一边跟儿子说。

“正强，等我走了，也要像他一样把器官捐出去！”

“我也要捐，像他一样去救人！”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我们走了，器官都捐！”

就在那一天，父子俩定下了一个“百年之后”的约定。

在这个约定背后，是父子俩多年的一个夙愿。

在李正强两岁时，李明学和妻子离了婚，从此，靠打零工为生的李明学，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着孩子。“一直都有好心人在帮我们，我们要记着这些好心人！”李明学经常这样告诉儿子。

1998年，在重庆市八十二中读初中的李正强打球时不小心把手摔成了骨折。“没钱进医院，急得我双脚跳。”李明学回忆说，“是学校一位姓甘的老师把娃儿送到医院，还付了医药费。”每次说起这件事，李明学都充满了感激。

2003年的一天，李明学在工地搬砖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醒来之后，右手就没了知觉，右腿也瘸了。村委会了解到李明学的情况后，决定每个月为他发放80元的困难补助。“村里的干部经常提米提油来看我，我真的很感激！”李明学说。

“帮助别人，报答好心人！”慢慢成为埋在李明学和儿子心底的夙愿。

爱的涅

2013年4月7日凌晨1点，ICU病房外站满闻讯赶来的亲戚。

“人死了都不给你儿子留个全尸，你算啥子父亲！”

“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这位“没有良心”的父亲。

“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会不心疼他！”听着刺耳的责问，李明学心如刀绞，在他心里，只有他知道儿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爸，您以后就在家享福，我出去工作养您。”1999年，初中一毕业，懂事的李正强就主动出去打工。“每天都帮我把一天的饭弄好才走，晚上回来给我洗衣服，给我按摩。”20多年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可儿子却突然走了。

“我知道入土为安，但人死不能复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希望儿子的器官能帮助其他更多的人，了却他的心愿，这样我也感觉儿子还在，我的内心也会得到安慰。”看着“沉睡”的儿子，面对亲戚们的不理解，李明學依然决定捐出儿子的器官。

“我们替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感谢您和您的儿子！”凌晨两点，市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赶到西南医院。

“儿子，签了这个协议，我知道你就要去救更多的人，你就又活了……”闭上眼，任眼泪肆意地流，睁开眼，李明学颤抖着双手在《人体器官捐献书》上重重地签下名字。

凌晨3点11分，医生对李正强的器官进行剥离手术。“李正强的器官，至少可以延续五个人的生命。”重庆红十字会宣传部副部长秦红梅说。

爱的延续

“前几天买的菜还在。”从医院回到家，望着从儿子公司取回来的遗物，李明学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半天回不过神来。

“正强，以前你只要有机会，就喜欢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睡，你说这样暖和，而现在，我只能一个人睡了；以前我的被子衣服都是你洗，现在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回到家后的每个夜晚，李明学一躺下就会想起儿子陪伴在身边的日子，他对着儿子的遗像一宿一宿地说话。

“他自己都是个可怜人，还有这样的心去帮助素不相识的人，太不容易了！”回到村里，街坊邻居对李明学敬佩不已，“这个年纪失去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能做出这样的善举，这位父亲了不起！我们要向他学习，以后多帮帮他。”

朱忠万：100元；付少文：50元；陈兴芳：50元……“经常都有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好心人来看我，陪我说话，安慰我，走的时候总是给我留下一些钱。我要记住这些好心人。”在李明学的家里，有一个本子，上面歪歪扭扭地记着这些好心人的名字。

“李爸爸，我们来看您了。”2013年5月的一天，一群熟悉的客人来到李明学的家，他们是重庆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为李明学送来了儿子的《器官捐献荣誉证书》和《眼角膜捐献荣誉证书》。

“正强，以后看着这两本证书，就像你还在一样，爸爸知道你的生命在延续了……”当李明学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荣誉证书的时候，泪如雨下。

“我真心地谢谢这些好心人，他们的帮助，我都记在心里，就算我再困难，我也会好好过下去，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儿子，我都要坚强，以后回报社会！”李明学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死以后，也把器官捐出去，只要有人需要，都拿去帮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