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总站
2013-04-29彭怀仁
记住昨天,珍惜今天。
在时间的深渊里。我用目光行走。用脚步支离前进的方向。
夏日的温情,裹入下关狂躁的风声之中。
“总站”。我在这个名字的背后,在下关街头建设路拥挤的人群中,翻寻着他曾经的脸庞。阳光栖于城市崭新的楼群,坚硬而铮然有声。目光落在苍白挺拔的建筑物上,张望着那些高原阳光的流动,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总站门前的街道依旧还在。总站的建筑物却已经荡然无存,那些曾经清晰的记忆,已经随风飘散!
也许是我老了。但是我还在依然等待着,在夏日的风语里,重新燃起对总站的思念。等待,我用那些进出新站人群奇怪的视线延伸,用那些每次进出新站的汽车喇叭的鸣叫抵达念想中的旷野。我和总站曾经默默地走过的岁月!无数的总站人洒下无数的汗水!还有那么多含情的欢歌和喜悦!
飞鸟掠过城市的天空,我的心情,舞蹈在时间的空隙里。而此时,有一种等待高过阳光灿烂下的飞鸟。
旧事重提
1962年9月。我从滇西机械工业学校毕业后,分到下关汽车运输总站工作。
当时。总站是下关地区比较大的企业,它是滇西地区交通运输的枢纽,担负着滇西地区繁重的交通运输任务,而且也是当时年轻人参加工作的首选单位之一。
那时。下关客运总站在全州12个县市都设有汽车分站,它还曾是保山、丽江、中甸、六库总站的娘家。那时它拥有600多辆汽车,一千多职工,在整个云南省位居昆明、沾益之后,排行老三。
尽管它后来的名字和地址曾经多次变更,叫过汽总三团、滇西北汽车运输公司、大理交通运输集团。但是。吮吸它乳汁成长的数千名职工和滇西的父老乡亲。记忆最深的仍然是位于建设路21号的“下关客运总站”。大家都以“总站人”自称而倍感自豪。
几十年来,总站为大理。乃至滇西地区的经济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到目前为止,它仍然还是大理乃至滇西最大的汽车客运站。
我进去上班的时候。他是一个12岁的“英俊少年”,充满了发展梦想;1988年初,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像是一位劳苦功高的“壮年汉子”,插上了腾飞的翅膀。总站那时拥有一千多辆汽车,2500多名职工,当时那可是滇西地区叫得响当当的大企业。
如今,大交集团,因下关旧城改造,迁到了开发区紧邻着火车站,它比以前更大、更气派了,人多了,车也多了,名声更大了。
我曾经生活过26年的汽车总站旧址,为建设美丽幸福新大理,从下关老城区谢幕。从在那儿和它一起生活了60多年的老职工眼帘里悄然淡出。
它建站初期的那片场地,早已面目全非,取代它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看着已经消失的“总站”,我仿佛听见,一位含情脉脉的报幕员在说:“演出到此结束,祝同志们晚安!”
无形之中,我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可转念一想,它有了新的住址,新的家它雄伟地屹立在大理火车站旁边,豪气万千,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丢了旧址。好比我们扔掉了穿在身上多年的一件旧衣衫!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告别昨天,明天又是一轮朝阳。
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不知何故。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上世纪中期我生活了多年的老厂房、老车间、老工友的模样,他们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于是,我打开电脑,信马由缰,写下记忆中的几桩陈年旧事——
睡错宿舍
那是1958年,全民大战钢铁铜的艰苦岁月。那时,车间里,车间外,到处都是新砌的炼钢炉,到处都是炼钢的战场。工人们忙出忙进,运矿石的,抬焦炭的,拉风箱的,捅炉子的,忙个不住。白天连着晚上加班,几天几夜不回宿舍,已属常事。有时,休息一会,也不能回宿舍睡觉,就在车间里的工具箱上,或者高炉旁边坐一会。只可惜,几个月都炼不出一块铁来。车间主任急得团团转,车间技术员急得抓头搔腮,工人们累得筋疲力尽,还是没炼出铁来。技术资料翻了,诸葛亮会开了,依然无计可施。每个车间都想早点炼出铁来,早点向上级领导报喜。
不知战斗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所在的那个车间的一号高炉。在一天凌晨4点。终于炼出了一块拳头大的娃娃铁,车间主任和技术员兴奋不已!车间主任下令让一号高炉的职工回宿舍休息,第二天一早,敲锣打鼓,向厂部报喜。大伙如释重负,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宿舍楼走去。
那时候,建厂没几年,没有专门的职工宿舍楼。单身职工,双职工,混住在一幢楼里。一位姓李的师傅昏头昏脑地钻进宿舍楼。上楼推开宿舍门后,灯也没开,就连着衣服躺到床上。
不知何时。一个女人的哭叫声传进耳朵:流氓,流氓!他睁开眼睛一看。床上还有一位只穿着内衣的年轻女子。于是,他连忙跳下床,跑出屋子。出门之后,才想起跑错了楼层,自己是住楼上呀!
紧张过度的劳动,让人疲惫不堪。竟然睡错宿舍也不知道。如今说来,好像讲古,令晚辈难以置信。也许,有人会问,那女子为何不关门?因为,同宿舍里还有人在厂区夜战,你得给人留门。三年前,我曾把这事写成《疮疤》发表在本地的杂志上。有时,我在下关街头,偶尔还会遇见那位师傅!
跑步翻牌
上世纪60年代初期,总站里上班纪律严明。每个车间办公室门外。都挂着写有职工名字的名牌箱。那箱子,用木板做成,宽大约60cm、长80cm。名字牌,用小铁片做成。箱内订上几排小钉子,挂牌子。早晨,七点多钟,车间管理员,便打开牌箱上的小锁。好让职工上班前翻过自己的名字牌;八点一到。车间管理员就锁上名牌箱。尚未来得及翻牌的职工,便以迟到论处,扣工资、扣奖金。下午六点下班之前。车间管理员又一次打开名牌箱,让职工把正面的牌子翻过来。没有来翻牌的。以早退论处,照样扣工资、扣奖金。因此,每天早晨,职工们从宿舍出来后,大都跑着去车间门口翻牌,唯恐迟到,翻过牌后,才去食堂买早点,然后,急忙赶去班组上班,班组里还有工时记录员在打考勤。每天早晨上班和下午下班,跑着翻牌。成了工人生活中的一件紧张而又必不可少的事。
俗话说,官有千法,民有万变。原先卡人的早晨、下午两次翻牌,渐渐有了应变的办法。先是丈夫朝前去。顺带替妻子翻牌。父母先去为同在一个车间的儿女翻牌。之后,是熟识的人,一个托一个代替翻牌,更有同班组的一人轮着为几个人翻牌。于是,跑步翻牌的队伍,日渐稀疏。车间办公室门前的名牌箱,形同虚设,失去了效用。厂部不得不研究对策,制定生产任务与工时挂钩的新方案。车间办公室门前的名牌箱,落满灰尘,权威尽失,职工跑步翻牌。风景不再!
之后,在众所周知的那场大革命中,革命群众,群起而攻之,名牌箱,被当作“管、卡、压”工人的反动工具,推上了历史的断头台,被革命群众踏上一支脚,永世不得翻身。名牌箱成了总站生活中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
走路吃饭
从上世纪50年代中期起,我所在的企业,就以拉汽笛为上下班信号,早晨上班,上午下班,下午上班、下班,汽笛一响,工人就进班组,或者离开车间。那时,我们单位的汽笛,可谓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汽笛声一响,横贯苍山洱海大地,站在苍山半腰,也能听到汽笛声。我们单位的汽笛,成了下关地区的报时器。厂区外,公路边,常有做小买卖的小贩,他们戏言:只要老豺狗(汽笛)一叫,工人老大哥就没命地往厂里跑进跑出。
每天中午,12点的汽笛响过之后。穿着油腻腻的工装的工人们,一串接一串,手里端着饭碗,边走,边往嘴里扒饭,从车间到公路北边的田坝心宿舍,走完几百米路,饭碗已经空空。可谓,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其味。中午如此,下午也如此。每天早、中、晚三顿饭,大约有一半人未成家立室,住在集体宿舍。不可能自己做饭,只好在单位伙食团搭伙。因此,大伙下班之后就上伙食堂打饭,打了饭,回宿舍休息一会,一路走,一路吃,走路吃饭,自然也成了总站里的一道风景。好在那个时候,公路上汽车很少,不致造成安全隐患。
我参加工作那个时候。刚刚度过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肚里没有油水,粮食定量也不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顿四两米的饭,从食堂到宿舍,走到半路就扒完了。有时只好折回头。再去食堂打上四两饭、一份菜,才能填饱肚子,那时的肚子,真是橡皮肚子,相当能装东西。
记得改革开放之后,《人民画报》上有一幅题为《速度》的摄影照片,画面上是一群青年男女端着饭碗,边走边吃饭,说的是深圳特区讲究速度,他们以快节奏的生活搞建设。其实,我们总站工人早就讲究速度。早就学会利用时间,早就走路吃饭了。尽管我们已经四平八稳地坐在家里吃饭40多年了,但是,年轻时,在总站走路吃饭的画面,依然定格在我的脑海中,储存在我的记忆里。
晚间学习
晚间政治学习,是上世纪中期,一项不可或缺的政治生活内容。晚间学习,如像早晚上班那样,列入考勤范围。政治学习缺席,影响工资、奖金、晋级、提职、评先进。那时的政治学习,十分严肃,除了星期天、节假日晚上之外,每晚学习两个小时,雷打不动。
学习多以班组为主,偶有车间大会和厂部大会。学习内容,以大政方针为主,凡是有关路线、方针、政策的大事,都会一级、一级传达给职工群众。传达过后,便展开学习讨论,全面领会文件精神,而后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班组里,专门有学习组长,还有政治学习记录员,每晚学习结束后,学习组长拿走记录本。回家进行归纳总结,第二天一早,上班后,就到车间办公室,向车间党支部书记汇报学习情况。一个学习内容,告一段落后,车间党支部书记,必须向企业党委写出书面报告。有时,企业党委相关部门,还要派人到车间对学习活动,进行检查验收。值得一提的是,我因多少有点文化。一进总站。就当上了锻工组的政治学习记录员。
一些事关大局的政治学习。企业党委还要专门成立临时办公室,负责组织政治学习活动,如“三反五反”、“整党建党”等,这样,学习活动,从始至终,有专人抓,专人管,有条不紊地进行。
晚间学习,向来严肃认真,态度端正,围绕中心内容学习,谈体会,亮思想,谁也不敢离题,更不敢吹牛皮、讲闲话。谁要是不认真学习,就会有人给你上纲上线,甚至批判、斗争,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那个时候,职工思想极其单纯,多数人都积极向上,要求进步,谁也不甘落后,每晚学习,大都争相发言,学习组长刚布置完学习任务,便有人争着第一个发言,生怕别人说自己不积极。发言积极的人,学习组长汇报到车间里,便有被列为入团、入党积极分子的可能,不少人,就是因为根红苗正,加上嘴皮功夫,而入了团、入了党的。政治学习的好坏,成了入团入党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嘴皮功夫,成了人们在社会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
几十年的政治学习活动。造就了一支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的职工队伍,可谓“召之即来,来之能战”,一次次地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为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做出了积极贡献。
如今,那些80后、90后,大多不知晚间政治学习为何物。也许,他们会说,晚间政治学习,听来,让人不可思议。或者,他们觉得老辈人过于形式主义装装样子罢了。
晚间政治学习,已远离我们30余载,但是政治学习无处不在,媒体的现代化、多元化,使政治学习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之中。它替代了原始的复印式的学习方式,人们再也不必正襟危坐地坐在一起学习政治了。
尽管晚间政治学习十分原始。但它曾为国家培养了亿万吃得苦、易满足的中国老百姓。
义务劳动
1962年3月5日,毛主席发出了“向雷锋同志学习!”的伟大号召。要求全国人民学习雷锋同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一时之间,学雷锋、做好事,成了亿万人民的自觉行动。
那时候,企业共青团组织很活跃,战斗力、号召力都很强,团组织一声令下,团员、青年立即行动。我们总站义务劳动的内容很多,发动团员和青年利用业余时间,加班加点搞生产;勤俭节约,在厂区捡螺丝、瓦丝、废铁;帮困扶弱,到医院为病人洗衣被,到农村支农等等。
当时,“节约每一颗螺丝、为着我们的建设事业”,成了每个团员、青年的行动口号。每天中午,吃完饭,饭碗一丢,团员、青年,便在厂区捡螺丝、瓦丝、废铁。记得我们单位轮胎车间的林春华师傅,一年365天,天天捡螺丝,多年如一日,后来,他被评为单位的节约标兵。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成了单位青年人学习的榜样。团员、青年远学雷锋,近学林春华。大家在厂区走路,眼睛看着地下,发现螺丝、瓦丝、废铁,立即捡起来,放进车间的节约箱里。
那几年,每逢星期天,我们机关团支部,就带领团员、青年到州医院住院部为病房洗被子、床单。一进病房,团员、青年们,就忙着为病人换被子、床单,然后,分头带回单位洗,洗好后,派几个人送到医院。
记得有一次。我们团支部有一位女青年。到病房后,病房里的被子、床单,已被大伙抢走,她没有抢到被子、床单,急得直哭。她正在申请入团,是个积极分子,为了不挫伤她的积极性,我连忙动员一位团员,分给她一床被子和一个床单。那个女青年顿时破涕为笑,抱着被单,回单位。我们总站团员和青年们为医院做好事,深受医护人员和病人的赞扬!
时至今日,勤俭节约、学雷锋、做好事的精神,深深刻在我们那辈人的心中,并成了我辈的传承精神。尽管如今,我们的手头比较宽裕了,但是衣服旧了,也舍不得得丢,剩菜、剩饭,也舍不得倒,照样吃进肚子里。
地下恋爱
我参加工作那会儿,国家提倡晚婚,禁止早恋,并且有明文规定。不到规定年龄,不准结婚。任意早婚者,一律开除公职。1964年秋天,我们企业就有好几个职工,就因早婚,而被开除公职,丢了饭碗,回家修地球,或者另谋生路。
尽管制度严明,条款苛刻,但是,人有七情六欲,男女相恋,人之常情。男女之间,不产生恋情,不可能。于是,男女之间,有了恋情,不得不躲躲藏藏,地下恋爱,成了一种时尚。偷偷写情书的也大有人在。我就给一位心仪的女同事写过一封情书,她收到后,害怕受处罚,不敢撕开看,托人原样送了回来、压在我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多年前,我把这事写成一篇题为《回票》的小说,登在本地的报纸上。
在那个年代,每周只有星期天休息。但是,星期天团支部组织团员、青年学雷锋、做好事,经常被占用。每天上班,必须出满勤、干满点,晚饭后,七点半至9点半,政治学习。晚上,下学习后的时间,才属于那些地下恋爱的男女青年。那时候,共青团的纪律很严,团员根本不敢早恋。更不敢早婚,当然也就不敢向自己喜欢的异性示爱。心中纵有爱意,也只好连着唾沫咽进肚子里。
那些地下恋爱的男女青年,想在一起说说话,只好等到夜深人静之后,东躲西藏,到僻静处,或者跑到田坝里相会。因为,在厂区,厂里三班倒,随时有人走出走进,一旦碰上熟人或者被人看见,那你就死定了。要是有人告状,非受处分不可。
那个年代,谈恋爱真称得上地下恋爱。哪像如今的年轻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公开搂搂抱抱,当众亲嘴?
我们单位,有的青年男女,地下恋爱七八年,到规定年龄结婚时,工友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原来他们就在同一车间!8年抗战。不被发现。神不知鬼不觉!高家庄,实在高!
不少企业的青年男女,缺乏胆量,憨头憨脑,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搞地下恋爱。错过了青春花季,三十老几,一根筷子倒在地——光棍一条。之后,东边磕头,西边作揖,托人介绍对象,随便找一个,草草结婚,大都像李双双那样先结婚,后恋爱。谁也有不起花前月下的故事,有的,甚至婚前连对方的手都没摸过一下,就结婚了。
简易婚房
上世纪70年代初期。我所在的企业,生产不断发展,职工生活水平逐步提高。一些因响应晚婚号召的大龄青年。大都30老几。再不成家,都成二号老头了。可是,企业的住房相当紧张,单位里数以百计的双职工,混住在单身宿舍里。不少领了结婚证的大龄青年。都捞不到结婚的房子。申请结婚住房的报告,一摞摞码在车间主任、科长的办公桌上。单位一时没能力盖职工宿舍,怎么办?单位领导愁眉不展,大龄职工要求结婚,老不解决住房,势必影响职工的思想情绪。甚至影响生产和工作。单位领导开小会、开大会,研究来研究去,和尚的脑袋——没法(发)。想来想去,只好学习大庆精神,艰苦奋斗,搞干打垒,在厂大门外侧,用土基盖起了一排20多间、9平方米的土坯房。先解决大龄青年开“朝天会”——结婚的问题。
就这样。我和众多大龄青年一起。前三后四地在9平方米的简易房里。一杯白开水。画帖都没贴一张,就把婚结了。在9平方米的土坯房里,火炉子摆在门背后。痰盂摆在墙角。吃喝拉撒在一起。脸盆翻过来,就当饭桌,摆菜碗;床上的被褥掀起,就成了书桌。18年前,我曾发表过一篇名叫《想起脸盆当饭桌的日子》的短文,就是写那时我和妻子以及后来的4口之家那种困窘生活的。
在9平方米的土坯房里,我们那代人,养育了两个孩子。人均住房面积2.25平方米。并且,一住就是十多年。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如今想来,那日子是怎样过来的,自己也说不清楚。单位里不少职工,年过半百,都没有住上30多平方米的单元房,大都住在20多平米的小平房里。
斗转星移。如今的年轻人结婚,住房已不是问题。变牛变马,借债挖坑,父母总要给儿女,弄一套像模像样的房子结婚。差一点的,总有一套几十平方米的单元房:好一点的。住100多平方米的跃层式楼房;更有人,一结婚,就在别墅里过小日子,进出还有私家车。他们的日子。真是神仙日子!有多套住房的人家。不在少数。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马比骡子,驮不成。想想当今的年轻人,真叫人羡慕生嫉妒!可惜人生只有单程车票,否则真想从头来一回!
假日加班
上世纪中期,企业生产任务很重,每周休息一天,一年的法定节假日只有7天。晚间,还要政治学习两小时。想休息一天,成了一种奢侈。尽管如此,法定的7天假日,大伙却又争着加班。原因何在?那时职工工资不高。一般也就在30多元到50多元之间。想安排好一家人的生活,很不容易。高个子盖被窝——顾得了头、顾不了脚。顾了油盐柴米,顾不了衣服鞋袜。如果法定假日,能够捞到加班,一天可以加发200%的工资,这样,就可以有一笔钱,补贴家用。可以买一张床单,或者给孩子买一套新衣服。而加班名额,有一定限制,人人加班是不可能的。为了加班。各班组和各科室常常劁猪匠打拼伙——吵得卵子翻天。加班的,兴高采烈;轮不到加班的,心情非常沮丧。
为了减少加班分配不均的矛盾。头头们只好将一年里的几个法定假日加在一起排班。轮到加班的人,为能多拿几个加班费高兴得眉开眼笑。那时。我是宣传部门的头。我也从来不敢多给自己排一天班。那种紧巴巴的日子,如今想来,实在寒碜。讲给当今青年人,大伙争加班的事,他们以为是天方夜谭。
现在,在单位上班的人,每周享受双休日,“元旦”、“春节”、“五一”、“国庆”、“清明”“端午”、“中秋”,数不完的节日,手里又不缺钱花,节假日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休闲日。时逢盛世,人们兜里钱多了,不是想着法子利用节假日加班挣钱,而是盘算着节假日怎样去花钱。怎样安排好节假日出游,成了大家最为关心和热议的话题。我们那个时代流行的节假日争加班,已成昨日黄花!
往昔节假日争加班,今天过节贪游玩。抚今思昔,真令人不解:为什么那时候,总有做不完的事,节假日也得连轴转,生活却那么熬煎;如今,节假日那么多,上班井井有条,经济飞速发展,生活蒸蒸日上。谁还要那几文加班费?
扶墙回家
全国山河一片红之后的1972年初夏。我们单位革委会,准备召开新生红色政权成立后的第一次党代会。因老党委已不存在,没有工作人员。革委会领导把写党代会工作报告的任务。交给了我所在的革委会报道组。
报道组一共四个人,受命集体起草工作报告。当时,报道组成员中,只有两人是共产党员。于是,非党群众也参加党委工作报告的执笔,但谁也不敢说不干,不干,你想把红色政权摆在何处?
起草工作报告的时间为六天,到时务必交稿。革委会的一位委员,负责抓工作报告的撰写。参加人员。一律住在单位招待所,在单位食堂吃饭,不准回家。于是,一场集体创作工作报告的战斗打响了。起初,一人负责写一部分,分头收集资料,集中在招待所宿舍写,不睡觉,两天内写完,然后,合在一起。五个人先过一遍,理顺后,交革委会集体讨论。第一次初稿,有双格信签纸,32页。革委会讨论意见是:过于简单,需进一步充实。
于是,各人分头再去寻找材料,写第二稿。一天一夜后,第二稿归拢、理顺。有双格信签纸,48页。大家以为,材料厚实了,革委会讨论通过之后,便可以回家睡觉了。
革委会第二次讨论工作报告,要求写稿人参加,直接听取革委会成员的意见,以便尽快修改。
我们这些写文章的人,很害怕参加那样严肃的会议。可是,报告才念了三分之一,就有人开始“打机关枪”一样地提意见了,说什么这里写得不对,那里又不行,某个地方没有突出政治性,胡乱说了一大通。闹得哥几个,头都不敢抬。拿着笔,忙不迭地记领导们的“重要”指示。
马拉松会,从晚上8点开到12点,一个个头晕眼花。结论是:注意突出政治,强调纲举目张,继续充实材料。我们虽然困顿已极,但是,下会之后,还得继续修改报告。
回到招待所,五个人一起,共同消化首长们的意见,然后,一人执笔,逐段修改,又是一天一夜,终于拉出第三稿,有双格信签纸,96页,而后,再次提交革委会讨论。
革委会讨论通过工作报告时,已是第6天凌晨6点钟。得知消息后,负责抓工作报告撰写的那位革委会委员下令:可以回家睡觉。
整整五天五夜不睡觉了。我从招待所2楼下到路边。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从招待所回到厂门口我的宿舍,只有300米。我只好扶着厂区大门外的围墙。一步一步往前挪,300米路,我走了20多分钟。一回到家,我倒在床上,便睡着了,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事后想来,五天五夜不睡觉,真叫人后怕。幸亏那时年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后来的年月里。除了工作需要,偶尔赶个稿子之外,一般情况。我再也不敢熬夜。
上世纪80年代之后,工作节奏加快了,但是,工作环境相对舒适了。偶尔加班加点,也不至于几天几夜不睡觉,而且人们都知道:工作着是快乐的。我深有同感,以致到了退休年龄,都舍不得丢掉工作的快乐!
那种五天五夜不睡觉、扶墙回家的事,在我人生历程中,只有那么一次。
衣胞之地
每当外出,在汽车站歇脚的时候,我总会想到那个坐落在大保公路边的永平汽车站,它深藏在我心目中,已近50年。如今想来,永平汽车站,是我走上新闻写作道路的起点也是改变我人生之路的关节。
1964年7月,单位派我到永平汽车站出差。那时候。永平汽车站是保山到大理的咽喉。每天有上百辆客、货车路过。有不少客、货车驾驶员在那里吃饭、住宿。当时,伙房只有一位40多岁、姓吴的炊事员。他每天起早贪黑,为驾驶员的吃喝,奔波劳碌。驾驶员,无论什么时候到车站,总能吃上热菜热饭,喝上开水。有感于吴师傅的奉献精神,我便在车站宿舍里,写了一篇题为《驾驶员的知心人》的人物小通讯。出差回到下关之后,我把稿子寄给《云南日报》,让我想不到的是8月下旬,《云南日报》就刊登了我那篇文章。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单位党委副书记李武同志。让工会干事,将我写的《驾驶员的知心人》剪下来,贴在食堂门口,并附言号召食堂炊事员向吴师傅学习。全心全意为职工服务。
不久。那篇短文改变了我的职业。我被调到单位工会从事宣传工作。开始了新闻写作的生涯,用手中的笔,宣传单位里的新人、新事、新风貌。上世纪的1982年,我又从工会调到党委宣传部工作,用手中的笔,写身边的人和事,并开始了业余文学创作。后来,因工作需要,我被调到大理市委宣传部,参加编辑大理市第一张小报《大理宣传》。之后,又担任了《大理市报》副刊编辑工作,我在做好新闻宣传的同时,也用散文、小说的样式,写身边的人和事,在报纸上发表新闻稿件千余。迄今,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新民晚报》、《读者》等300多种报刊,发表了散文、随笔、小说1700多篇,成了一名写身边生活的本土作家。
退休之后的2004年。我整理出版了小小说集《献丑》。我还获得了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颁发的从事新闻工作30年的荣誉证章。
抚今思昔,我从内心感谢产生我生命中第一篇习作《驾驶员的知心人》的衣胞之地:永平汽车站。几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手中大锤变成笔》的短文,说的就是在永平汽车站写第一篇文章,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
我常常想,人生,没有抬脚走出的第一步,就没有之后的行万里路:文人,没有写出的第一篇文章,就没有之后的成百上千文章。永平汽车站是我写出第一篇文章的衣胞之地,也是我从事新闻工作的起点。
我年过七旬,垂暮之年,尚喜业余写作。平生,不抽烟,不嗜酒,不会麻将,不斗地主,只爱码字这一口。我写的短文,半数以上是写我在企业生活26年中的人和事。总站,可以说是我写作生命的衣胞之地。
如今在下关城区这片热土“生活”了60余年的下关汽车总站乔迁了。多少双饱含深情的眼睛,来来去去地望着那些等待起房盖屋的旧址空地和拔地而起的高楼,他们曾经在那儿生活了几十年,同甘共苦,呼吸与共。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是怀念,别是一般滋味涌上心头。”舍不得啊舍不得!那是一种恋的情结。那是一种望的情感!
别了,我们曾经安身立命的车间;别了,我们曾经生活多年的总站;待到高楼林立时,我们仍与你同在,和你同顶一片蓝天,同在一方水土。
半个多世纪以来,无数的人们从下关总站走向外面精彩的世界,在下关总站迎来叶落归根的游子和旅者。
远去的总站生活。随着岁月的流失,渐行渐远,无论何时,我们都忘不了总站所做出的贡献。
谁也抹煞不掉它曾经的功勋!它会永远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编辑手记:
在彭怀仁先生看来。“总站”是他和那些曾经在总站工作、生活、和学习过的人们既熟悉而又再亲切不过的名字了。随着经济快速发展,我们所生活的城市面貌在不断变化,下关的高楼大厦像雨后春笋般不断在呈现,时光和岁月所遗留下的那些痕迹在旧城改造和城市建设的步伐中正在渐渐变得模糊。很多承载着历史和人文风情的地方渐渐变了模样,甚至消失殆尽。怀着真挚的情感,彭怀仁先生收拾起年轻时和总站生活相关的诸多回忆,用质朴而真实的语言,怀念那些被时间匆匆送进自己记忆画册中的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