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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池》诞生记

2013-04-29覃柳笛

影视圈 2013年9期
关键词:房祖名城池韩寒

覃柳笛

我想做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与原著作者韩寒的盛名相比,《一座城池》的导演孙渤涵则名不见经传。随着电影上映日期临近,很多人开始关注起这位导演来。他之前做过什么?韩寒如何把版权交给他?他能拍好《一座城池》吗?

现在,这位80后导演就坐在我面前。扎着小辫,艺术家气质,与实际年龄相比显得更成熟些,虽然发了点福,但依然偏帅,打个不确切的比喻:有点像年轻版的王全安。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表演系导表专业的他,原是一个不出名的舞台剧演员,同时也做过编剧、导演、制片、广告创意人……“干的事,挺杂。”

国内电影业的繁荣发酵了一批艺术青年的电影梦。六年创作经历的积累,他需要释放能量,而电影是他找到的出口。他是一个口味纯正的影迷和书迷,也一直在写着自己的故事,但总是不满意,直到两年前看到韩寒的《一座城池》,他眼前一亮。

小说的故事骨架其实很简单。“我”和“健叔”是梦游一般的屌丝少年,因为莫名其妙的涉嫌杀人而逃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城市,每天闲逛、做梦和回忆,而这座城池就像一个戏台子,每天上演着一出出荒诞不经的折子戏。韩寒沿用他冷峻、幽默的笔调,表达了一种独特的青春况味。

旁人提醒他,《一座城池》是韩寒最不好改编成电影的小说,因为故事碎片化。连韩寒自己也承认,这部小说故事环节薄弱,看点在文字功夫。然而孙渤涵却不以为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对于我来说故事、结构都在其次,我更在乎的是人物存在本身,每一个人物是否更真实更立体。这个书里人物的存在状态我很喜欢,我找到了里面看似荒诞但很鲜活的真实。”

对于什么是“真实”,孙渤涵有自己的定义。他曾被《北京遇上西雅图》感动,但自己却不大愿意做这类电影。在他心目中,《西雅图》是“无缝现实主义”,“你以为它是真实的,线索、埋藏、收尾都做好,结局和过程已经设定好。但人生只有结束没有结局,这才是真正的真实。你已经习惯了读无缝现实,真正把现实放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不习惯”。

《一座城池》是他心目中绝佳的电影胚子。“其实有独立思考的作品读者群是很庞大的,就像王小波小说。”就算不谈深度,《一座城池》首先是一本极具阅读快感的小说,不缺巧妙、令人捧腹的桥段,这就使电影具备了合格娱乐产品的底子。

“我想做一个不一样的东西出来。不仅仅是讲故事。”去年,孙渤涵看了王家卫的《一代宗师》,看完之后他流泪了,“你能说王家卫在那儿只是给你讲故事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

孙渤涵很快就写好了改编剧本。因为怕想法被干扰,他基本上没有给别人看过,就直接联系了韩寒。在此之前,他与韩寒并不认识。但韩寒比他想象的爽快,《一座城池》的版权很快就交到了他的手上。有人好奇孙渤涵是否为这部小说花了高额版权费,但他否认了。他坦承一直做舞台剧的自己“只有几十万的身家”。

“这不是钱的问题。”孙渤涵说,他对韩寒表达了自己做电影的想法:如今80后已经三十出头,但有所建树的80后导演极为稀少,很少能获得投资方的信任,大部分资源还集中在60后、70后手上,而80后的电影观无从呈现。他和韩寒因为是同龄,理念相近,且韩寒近几年对电影很感兴趣,所以沟通顺畅。韩寒愿意支持新锐导演的新实验。

孙渤涵对记者说,自己铁了心要做电影,“有点赌气的意思”。“我能不能代表我们这一拨儿出来表个态,我要告诉很多八零后的兄弟们,该出来了,该去打破电影的陈规了。”

与郭敬明的《小时代》原著、编剧、导演合一不同,韩寒并未参与到《一座城池》的剧本创作和拍摄中来,对于孙渤涵的剧本,他“一个字也没改”。其实早在2001年,韩寒的另一部小说《三重门》被改编成电视剧时,韩寒就担任该剧的编剧,但此剧风评并不好。原创作者参与影视创作通常不会带来好结果,成了韩寒和孙渤涵的共识。“他承认他的不专业,我正好也不希望他参与,文学和影视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孙渤涵说。

电影《一座城池》的定位与《小时代》不同。《小时代》制片人安晓芬曾说,《小时代》是粉丝电影,首要准则就是忠于原著,因此由郭敬明本人来执导。但由此也带来了创作上的问题,由于郭敬明过于舍不得自己的文字,导致了大量小说旁白的出现。那么电影《一座城池》的观众群有多少来自于原著粉丝?孙渤涵的估算比较悲观,“三成吧”。他不认为这是个粉丝电影。孙渤涵有自己的野心,他希望在电影中填充自己的哲学思考,他淡化韩寒原著中的社会批判色彩,着眼于探讨80后的存在感和性格成因。当记者问他,怕不怕被韩寒粉丝骂?他回答说,“我已经准备好挨骂了,但希望观众给我空间”。

把丑话说在前头'

孙渤涵同时是《一座城池》的制片人。早年在商业领域的摸爬滚打,让他积累了丰富的商业操作经验。在他看来,商业需要冷静的头脑,而艺术需要感觉,一个电影操作手同时具备商业和艺术素质,那才是完美。“就像编剧和导演的关系,我认为导演要参与编剧。镜头能有多少花样?仅仅就是技术,技术是最简单的。比如姜文的电影,他永远都会参与剧本。”

然而,当他把自己成熟清晰的商业策划摆到投资商面前,却屡屡碰壁。找投资的过程,比拿下版权要困难得多。虽然拿的是韩寒的小说,但在电影圈里,孙渤涵没有任何知名度。他对记者表达着自己的苦恼:“你有想法,但是资金掌握在完全不信任你的人手里。”

孙渤涵为此整整奔波了一年。“我不是这个行业的,很多拉投资的技巧我不会使用。投资者不去看电影,去看电影的是年轻人,但他们不买年轻人的账。”孙渤涵的失望在于,目前电影行业还缺少专业的投资人,他们往往只考虑主创名气,对产业情况缺乏了解。

他对《一座城池》的预算是不超过两千万,他笃定认为,在这个资金范围内,电影赔钱的几率非常小。即便如此,他也会先把电影所有赔钱的可能性告诉对方:资金链断裂、审查问题、演员问题……都有可能造成电影的失败。

这似乎很笨,有谁去见投资商,会“把丑话说在前头”?但他的准则是,“年轻人应该诚实做事情,我没有其他资本,只能卖诚实”。过于实在的性格给他造成了找投资的困难,但也正因为诚实,让他最终找到了愿意投这部电影的人。

去见最后一个投资商的时候,孙渤涵已经准备放弃了,失落地想,“难道真的没有脑子清楚的人吗?”而那位投资商听完他的话以后却愣了一下:“我见过这么多拉钱的,你是第一个说可能赔。”那天他们一聊就是几个小时,1/5的时间在聊电影,4/5的时间却在聊食品安全、蔬菜价格和人类存在问题……

这不是闲聊。投资人头脑清楚得很,他一直在聊天中观察这个年轻人靠不靠谱。结果第二天,他们就签了合同,而从头到尾,投资人都没有看过剧本。

搞定了大事的孙渤涵,当时心情并没有特别激动,而是坦然。他坦言自己是悲观主义者,“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知道所有可能要出现的问题,心里就不会有落差。放低期待,操作难度反而比我预想的要简单得多”。

就如同剧本审查,他本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他们对剧本很重视,毕竟是韩寒原著,有点敏感”。6个月的等待很煎熬,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要求改动的地方非常少,“要改的也不是重点,基本上是文字上的措辞,台词一句话也没改。比如他们告诉我人物情绪非常低级,能改吗?我就把描述的词儿改了改,就通过了,但是不影响拍摄。当时我还写了一篇阐述,讲我为什么这么写,审查人员也不是油盐不进的,他们很快给我答复。我想告诉年轻的创作者们,不要害怕也不要不自信,你要找到自己能力的边界。”

找对人最重要'

项目成立后,孙渤涵为《一座城池》召集了这样的演员阵容:房祖名饰演男主角林夕,“筷子兄弟”成员之一王太利饰演“健叔”,“黑GIRL”前成员黄瀞怡饰演永久妹妹……有人提出意见说,选房祖名不理智,他的《李献计历险记》票房不好。但孙渤涵坚持认为,电影票房的责任不应由演员单独负责,“他之前票房不好只是因为运气不好,不能一棍子打死”。孙渤涵是从《太阳照常升起》中发现房祖名的演技的——他看了这部电影不下50遍。

于是他托人把剧本送到了房祖名的母亲林凤娇手上,但并没报太大希望。“但是娇姐很快给我打电话,她说我太高兴了,很久没有看到一部好的作品,我在工作室一口气就把剧本看完了,被逗得前仰后合,别人都说你这是怎么了。她问我你觉得小房子怎么样,我说很好,她说那我明天派人跟你过去谈。”

等见到房祖名,孙渤涵对他身上的特质有了更深的印象。“我问他你的理想是什么,他说想在演员这条路上发展,让我爸妈走之前看到我能干这个。我说你不喜欢表演吗?他说我不知道。我就喜欢这种呆呆的感觉。我问他你想干什么?我想买一艘大船,因为我爸晕船。这两件事儿有关系吗?后来他跟我解释说成龙是永远不会给他买船的,他要用自己的钱买一艘船,他喜欢有一艘大船漂流的感觉。”

孙渤涵发现,这个有着全中国唯一的家庭背景的年轻人是悲观的,他一辈子不缺钱花,觉得人早晚都得死,他修道教,他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没有特别大的规划,“所以你看他这些年的电影都是失败的”。但也正因生活上一切无忧,他有一种同龄人罕见的从容感,而这种气质,正是角色所需要的。

同样,演员王太利也是孙渤涵心目中饰演“健叔”的不二选择。“我看《老男孩》的时候就觉得,他一定会大火,他的这套表演体系太自由了。”在从事演员职业以前,王太利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在北京买了房,有了自己的公司,摆脱了生存压力,做演员就没那么功利,也没有科班体系的毛病。他长了一副“老脸”,却充满童真,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还是喜欢管80后的孙渤涵叫“老孙”。

无论是选择演员,还是创建幕后团队,孙渤涵的感受是:找对人最重要。首先要明确自己想要的一切,找到那个对的人,把自己的想法不纠结地告诉对方,从头至尾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譬如他要打破常规的镜头语言,建立自己的风格,而那个从日本回来的摄影师一开机就懵了,他从来没拍过这样的东西,不明白导演要什么。这时孙渤涵不急不恼,他自己剪了一段片子让他看,看完之后,摄影师就不说话了,“后来他把全剧组的人都叫过来看,我们到底在拍什么东西。从想象变成现实,大家都很高兴”。《一座城池》的拍摄只花了一个月,这位新导演组织的剧组却井然有序,“整个拍摄都是在一种非常轻松的状态下完成的,今年我们又聚在一起,大家都说去年真好,像度假一样。”

而后期制作是更漫长更艰苦的过程。孙渤涵虽然是缺少人脉的新导演,但却通过“生磕”的方式,组建了自己的幕后团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大师级”的。

他说“就是上网查谁最厉害,然后找到他们”,他又说“都搞定了,而且他们在我这儿都是市价打五折”。当记者表达着自己的吃惊,他却显得淡定,“这其实不难,找他们之前我清楚他们不是为了挣钱,他们是怕难受,怕不舒服,他们也愿意尝试新鲜的东西。我这个东西他看完很开心,觉得有想法,就想玩儿。他们后来都问我咱们下一次玩儿什么?我的团队就算是成立了。下一步我决定剧本前期阶段就让大家都参与进来。”

至于说到著名音乐人左小祖咒担纲《一座城池》的音乐制作人,有人会猜测这是韩寒的推荐(韩寒与左小祖咒相互认识与欣赏),其实不然,孙渤涵本身就是左小祖咒的歌迷。他喜欢他用钝刀般的嗓子,真诚又逗乐地唱着一些矫情的爱情故事。他觉得左小祖咒的某些音乐直接放到电影里,就能传达出人物的状态,“一种底层人的悲伤”。于是他就请左小祖咒去看片。那时片子还是粗剪的裸片,“是颜色灰得最难看的一个阶段”,孙渤涵坐在左小祖咒身边,忐忑不安,他不确定他能否看懂,更担心他会中途站起来就走。直到左小祖咒在片子结束之后说“挺好,咱们后面接着聊”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

《一座城池》,这部荒诞幽默青春片将于9月18日上映。据悉,韩寒已经看过最终完成片并给予了赞许,认为电影还原了小说的味道。但是导演孙渤涵跟记者强调,“韩寒是当着我的面肯定的,我并不确定他心底的想法”,而这句话,他已经在其他场合说了多次。从头至尾,这个搞电影的年轻人,不太喜欢信誓旦旦地给人承诺,他在给你信心的同时,又往回拉一点,降低你的期待。他是一个自信又悲观的年轻人。

至截稿,韩寒并没有在《一座城池》宣发的过程中出现过。孙渤涵说:“你说拍《挪威的森林》不能总拉上村上春树做宣传吧,我抱着韩寒大腿是没自信。”这也是韩寒和孙渤涵彼此达成的默契。一部影片,如果整个链条上的创作人员都有那么点气味相投的意思,那我们就有理由对影片的完成度表示期待。譬如韩寒,他很接地气,写出的小说生猛有质感;譬如孙渤涵,他追求电影中的真实感,乃至演员衣服都从“动物园”批发;譬如房祖名王太利,他们都常演屌丝,与高富帅无缘;譬如左小祖咒,无论在音乐中还是在微博上,都关注草根的命运。

可以预见的是,《一座城池》上映后,会被拿来与《小时代》作比,而两者的碰撞,亦将成为一种颇具深意的文化现象。值得注意的是,孙渤涵倒是对《小时代》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声援:“一部电影没必要总说价值观,我就不相信有谁看完一部电影后能出去杀人,我没听说过谁看了昆汀的那些暴力电影,看完之后就出去扫射。”无论是票友,还是专业出身,他们都在为80后电影打上自己的烙印,正如孙渤涵所言:“大家一直在吃肉吃海鲜,偶尔吃一口腌萝卜也不错,我就是这个。我这部电影首先追求好玩好看,有趣是很难的一件事儿。如果你非得要深度,它也有。这部电影里没有怀旧,只有欢乐和迷茫。”

(录音整理/闫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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