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影之名

池薇曼

“影子”衍生自我们心底的负面情绪，没有人能完全控制，但只要不放弃，即使是阴影里也能衍生出希望。

引：影子

一切魑魅魍魉，皆因人心深处衍生的阴影而生。心中的阴影越发深邃，随之衍生而出的恶之力，也越发强大。

被这阴影所吸引，并能借助恶之力肆虐的怪物，被统称为“影子”。如不驱除这影子，心将被怪物吞噬，渐渐地被其由内而外占据。

你的心底，究竟潜藏着多深的阴影，又将吸引到怎样的怪物呢？

Chapter01心魇

洞穴深处弥漫着陈腐味，投掷出去的荧光棒光芒显得分外微弱，但也能清楚地看到，这洞穴已到尽头。

塞斯脱下包裹着双脚的麻袋，上边沾着的黏腻蝙蝠粪便令人作呕。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生物后，他打开了探照灯。

这里是距某著名墓穴百里外的一处洞窟，地形复杂且地质极其脆弱，就连当地土著居民误入后也会迷路。

地下千奇百怪的暗渠相通，塞斯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抵达他梦境里所见的洞窟口，同行的温楠却扭伤了脚，无法继续前行。

塞斯拿着探照灯四处搜寻着，梦里那个人说了，这里有震撼世界的发掘品，但会在哪里呢？

当探照灯的光柱落在洞窟顶时，塞斯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

那是一柄“人”字形的黄金刀具，即使历经长久的岁月，依旧反射着探照灯的光芒，熠熠生辉。

好不容易攀上洞壁挖下那刀具，兴奋的塞斯还不知道，刀上刻着的一个上古猛兽纹样已经融入他的手背。心脏处的皮肤痒痒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痒让塞斯无法忍受，他伸手探进衣物里——

他忘了，他此刻正小心翼翼地伏在岩面脆弱的洞壁上，这一动作让他依附的岩层迅速剥落……

更糟糕的是，在下坠的瞬间，他发现洞窟下方的地面不知何时坍塌了。

危机既是机遇，塞斯如此深信着。

在医院里醒来时，塞斯全身缠满绷带如同“木乃伊”，各种医疗器械在病房里滴滴答答地运行着。

他拔掉氧气罩，病房里安静极了，连昆虫的鸣叫声都听不见。

照理说，他发掘出了那样举世无双的宝物，此刻外面应该围满等待他苏醒的记者才对。

焦躁不安的塞斯翻身起来，扯掉输液管的针头，两三下撕裂身上厚重的绷带。绷带下的皮肤光滑，看不出曾经体无完肤，全身断裂的骨骼经络也恢复正常。

当他毫发无损地打开重症监护室的门时，守在门外的值班护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住他：“这位先生……”

视线落在护士手中的报纸上，新闻头条的确是他发掘出的那柄黄金人形刀，但是……发掘者却成了温楠！

听到响动赶来的主治医师，认出塞斯是监护室里的重伤病人，他还没来得及激动，就被塞斯撞开：“滚开！”

“咔嚓。”

对上塞斯眼底那两团燃烧的火焰，有什么断裂的声音，在胸腔里闷声回荡。

塞斯的身影消失了，被撞的主治医师如断线木偶般摔在地上，他的心脏在他与塞斯对视的瞬间，变成了那两团火焰主人的祭品。

位于人工岛上的圣莱学院，分为大学和高中两个院区，集中了浮世绘城近二成的学生。正值放学时分，人流如潮，四散在学院大桥上。

穿着病号服的塞斯闯进校园，来往的人潮并未发现他的身影。

塞斯走进考古实验楼，就在他准备推开实验室的门时，却听见动听的笑声——是他的女友暮妮。

这次的发掘结束后，他本计划向暮妮求婚的。

“砰——”

一脚踹开特制的防盗门，被这响声打扰的温楠不悦地转身。看清楚来人时，他脸色发白地退后几步，撞翻了标本架。

“塞斯，怎么是你？”

温楠本以为塞斯必死无疑，反正他们是好哥们，那黄金人形刀带来的荣誉与前途与其给死人，还不如给他这个兄弟。

握紧拳头，用力得骨头嘎嘎作响，塞斯心底的一个声音问道，恨他吗？只要你愿意，我会替你吞噬一切。

这个声音就像心底的魔，失去理智的塞斯冷笑着逼近温楠。他脚边的影子，狰狞如嗜血的怪物。

Chapter02人衣

“……快点啦，限量《精靈果露》今天发售！”

圣莱学院的镂空黑金铁门外，哥特装小萝莉踮脚抓着电话亭的听筒，胸前挂着一把金钥匙。

和她通话的少年叫夜煌，此刻正在圣莱图书馆里排着队。

期中考试在即，专心于副业不务正业的夜煌，也终于下定决心认真学习。可是……临阵抱佛脚的人不止他一个，光是排队的队伍就近百米。

应付完小舞，抱着一堆书的夜煌望向前台。从三分钟前开始，这队伍就一直没有移动过。

在一阵抱怨和骚动中，夜煌得知，前台的电脑突然出问题了。

人多的地方必会聚拢出阴影，有阴影就必有不洁之物衍生。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小舞等急了的话，一定会把他收藏多年的高达模型烧光。

想到这儿，他离开队伍走向前台的方向。

“我是计算机院区的，让我看看出了什么问题吧。”

夜煌俊美的外表让人心生亲切，前台的女生红着脸，一边道谢，一边让开。

俯身假装检查主机，墨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他看到，在主机机箱内部，有一团类似于人脑的阴影，正紧紧盘在复杂的线路上。

这种魔物似乎擅长扰乱电磁场，夜煌嘴角微微上扬，胸前的一个骨雕发出微光。

魔物瑟缩了几下，从那复杂的线路上离开，潜入阴暗潮湿的地底消失不见。

“夜煌，不是说十分钟吗？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刚到校门口，哥特装萝莉便扑了上来，挂在夜煌身上又咬又打。

“公主殿下，手下留情啊……”

手中的书哗啦啦落了一地，夜煌惨呼的尾音还没落下，小舞忽然安静下来。

“有影子。”

她伸手指向大学院区的方向，吐字清晰地重复道：“那里，有影子。”

到达影子所在的实验楼，夜煌用防干扰魔法驱散附近的人。

小舞闭上眼，抓住胸前的金色钥匙。

蔚蓝的天空被一片阴霾覆盖，以这栋教学楼为中心，迅速展开了结界。

正准备朝血腥气最重的考古实验楼三楼赶去，夜煌的腿忽然被人拉住——

“有……魔兽……”

拉住夜煌的似乎是考古系的学姐，迫不得已催眠她，夜煌飞快地循着影子的气息而去。

实验室像被洗劫过一样，各种资料散落一地，桌椅、标本等物品横七竖八……比起这实验室，更惨不忍睹的是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被利齿撕裂的尸体，血液流了一地，在白色瓷砖上分外触目惊心。

“很抱歉在进餐时间打扰您……”

夜煌礼貌地对站在尸体前的病号服男子，或者说蛰伏在男子脚边，津津有味地啃食着尸体的阴影说道。

进食被打扰的“影子”停下了动作，吃了几次祭品后，它的力量也在渐渐复苏，隐约显出原来的形态——锋利而硕大的犬牙，似虎非虎，身形和藏獒有点相似。

“那是梼杌，它得到了宿主心底的‘恶，现在……”

紧随着跑上来的小舞提示道，但看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尸块时，她便脸色发白地退后了几步。

相传梼杌是恶人死后的化身，将成对的梼杌雕刻在刑具上，被处死的犯人将连灵魂一同被吞噬。

“人类，你是来封印我的吗？”

僵硬地面对墙壁的塞斯回头，他的瞳孔只剩两团金色的茧状物，如同即将破出毒蛾的蛹。

“夜煌……他已经被怪物吞噬了。”

梼杌得到塞斯心中“恶”的力量后，贪食残暴的本性也随之暴露，将宿主的塞斯也吞噬了。

现在的塞斯，是名符其实的“人衣”。

Chapter03结界

听到小舞的话，梼杌冷笑着看向她，像打量着晚餐的食材：“影之巫女，你是送上门来做我完全复活的祭品嗎？”

他对着地面凌空一抓，人形黄金刀发出嗡嗡的声响，浓烈的血浆和怨气翻滚着自地下升起。实验楼外的空地变成了沸腾的血海，无数身首异处的骷髅挣扎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柄刀显然制裁过无数恶人，如今刀上的怨气，随着梼杌力量的复苏而释放。

这怨气如果蔓延到结界外，后果不堪设想。

难得遇到这样实力强大的敌人，夜煌和胸前发烫的骨雕都在跃跃欲试。

“夜煌……”

虽然夜煌平时戴着优等生的面具人畜无害，但是一旦遇上与“影子”的战斗，就会原形毕露。

“迟了一步了，人类……”

塞斯僵硬的脸上是一个诡异的笑容，茧状的金色瞳孔蓦地放大——

地动山摇的震荡后，一个巨大的骷髅浴血而生，足足有二十米高，从上而下俯视着实验楼。

“这是……高达版的骷髅？”

小舞还没来得及吐槽，血骷髅便伸出满是血污的掌骨，似乎准备一拳打破结界壁——梼杌的目的一开始就不在小舞。

就在血骷髅即将触及结界壁时，灰色结界壁发生诡异的现象令人咂舌。

一只只可爱的泰迪熊在从半透明的结界壁之顶，不断往下洒落，像是电脑的屏保。不多时，泰迪熊落满整个结界壁，夜煌等人就像置身一个泰迪熊纹样的玻璃罩里。

“这是……”

血骷髅的动作僵在半空，梼杌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愣在了原地。

在梼杌失神的瞬间，封印阵启动，梼杌被无数光之锁链囚禁住。

“囚影之扉，请应继承影之巫女血脉者之召唤，以影之名，现身于此……”

小舞闭上眼吟唱着，眉心处古老的金色文字流转，金钥匙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扇雕刻着奇珍异兽的朱红色大门在金光中显现，随着小舞的吟唱缓缓开启，将被囚禁的梼杌拖进门里。

大门关闭之前，梼杌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诡笑。

没想到梼杌这么容易就被打败，虽然这次没能挽救受害者。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

血海和血骷髅随着回到“门”里的梼杌消失，结界壁上无数只泰迪熊不断跳着舞，夜煌被晃得快得密集恐惧症。

小舞红着脸解释道：“夜煌以前说过结界壁总是枯燥的灰色，所以我自制了小熊皮肤的……”

没想到上古巫女之后，还是难能可贵的技术宅女。

见夜煌忍着笑，小舞狠狠地踹了他小腿一脚：“你有意见吗？”

“没有……”

翻弄着那柄遗落在地的黄金人形刀，夜煌皱眉——刀面上的梼杌消失了。

想起适才的那个学姐，他连忙从护栏上翻了下去。

一楼的空地上只有一摊血迹，学姐不见了。

最后一份《精灵果露》在小舞之前售罄，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回家的夜煌两人，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湿。

这座城市的气候变化无常，却多半不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比这暴雨天气更可怕的，是小舞阴沉的脸色。夜煌正准备安慰她，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飞溅的污水弄湿了小舞的裙摆。

夜煌心惊胆战地噎了噎口水：“那个，小舞公主……”

车窗摇下，雨幕里清丽的脸庞分外熟悉——

“请问是夜煌先生吗？”

Chapter 04画冢

车子沿着雨雾迷蒙的盘山公路深入，高大的中世纪城堡建在断崖边，远看仿佛站在悬崖边为爱殉情的贵族少女。

小舞阴沉着脸，还在为刚才车子溅湿她的裙子而生气。

就在适才，夜煌遇到了旧识花鸢，她是他姐姐以前的学生。

夜煌谎称自家装修，和妹妹一起外出找房子，花鸢很大方地请两人去她家暂住。

推开古堡的大门，目之所及都是画作，连天花板上也挂满了油画。连绵的画海像埋葬了无数怪物的坟冢，令人毛骨悚然。

夜煌环顾四周：“其他人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花鸢苦笑：“这里现在只有我和我妈妈……”

几年前花鸢的父亲病逝，她家的家境开始没落。花母逐渐辞退了用人以节省开支，但是古堡的维修费用高，生活难以维持。

于是，花母听从了别人的提议，准备卖掉一些画来维持生计。

诡异的事情开始发生，所有中介在来到这里，选定了画并回去筹备资金后都会猝死。渐渐地，这座被诅咒的“鬼宅”在业界闻名，再无人问津。花鸢从高中毕业后，便开始靠着父亲之前的关系，在浮世绘城一家设计公司上班。

“没有事先告知，就请你们来这里住……”

见花鸢内疚，夜煌连忙安慰她：“没事，反正我们兄妹也无处可去。”

“你们先洗个热水澡吧，浴室那里有天然温泉。”看着窗外的雨帘，花鸢叹息，“这么晚不能出去买衣服。小妹妹可以穿我的衣物，夜煌先生就委屈用父亲的一些旧衣物了。

“叫我阿夜就好。”

给他们准备好换洗的衣服，花鸢引着两人去地下浴室。

像是想起了什么，花鸢提醒道：“阁楼那个房间是我妈妈住的，她不喜欢别人接近。”

走道靠里的墙上挂满了画，小舞伸出手轻触画面：“这些画都是谁收藏的？”

见一直沉默的小妹妹终于开口，花鸢微笑：“是从我曾祖父那代开始收藏的。”

花鸢的曾祖父是当时到中国的传教士之一，因为爱好收藏画作，以低价收购了很多民间画。由于擅长木工，他制作了许多画框，将这些民间画作裱起来挂在墙上。

“这些画框都是你们自己做的？”

花鸢点头：“我们家的人就是这方面有天赋。”

“这是《无名的怪物》改编的吧？”

兴奋地停在一幅画前，小舞抚摸着画框，和周围不同，这幅画的框架似乎是新的。

《无名的怪物》这个黑童话，讲述了一個无名的怪物为寻找名字，分裂成两半踏上旅途的故事。怪物不断在旅途中邂逅他人，钻进那些人体内并提供给那些人想要的力量以换取名字。但是，怪物总是会饥饿。

“看吧，已经变得这么大了……”

饥饿的怪物在人们体内呢喃着，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当最终只剩他一个人时，拥有美丽名字的他，却没有人来呼唤。

“走吧，去泡温泉。”

见花鸢一脸震惊，夜煌推着小舞往浴室的方向走去。温泉氤氲的热气，很快吸引走小舞的注意力。

“阿夜，男温泉在对面……”

“夜煌接招！”

“啊，别扔肥皂！”

黑暗中有什么声音传来，像在啃噬着什么：“咔嚓嚓，咔嚓嚓——”

“看吧，已经变得这么大了……”

Chapter05框困

泡完温泉后，大家一起享用了简单却美味的晚餐。饭后，夜煌提出和小舞去后院逛逛，花鸢还有工作就先回房间。

雨后的空气清新，隐隐夹杂着花草的腐败芬芳，沁人心脾的夜风惬意。

循着记忆里的鹅卵石小径往前走着，夜煌忍不住感慨：“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小六时跟姐姐来的，没想到花鸢还能认出我。”

小舞沉默，两年前她遇袭后被夺走了“门”的钥匙。“门”里封印着千百年来影之巫女封印的，依靠人心阴影的力量四处肆虐的“影子”。

钥匙重新回归时，“门”里封印的一些上古凶兽也被放了出来。

为了将从“门”里逃逸的怪物重新封印，她使用门之匙的力量，找到了守护影之巫女一族的“影侍”后人夜煌。夜煌很快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开始了和“影子”的战斗。

只是，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家庭情况。小舞只知道他是孤儿，从没听说过他还有姐姐。

“这里有‘影子，你早就知道了？”

夜煌谎称没地方住，大概就是从花鸢身上感受到“影子”的气息。只是，这次的“影子”，会是什么呢？

回到花鸢的房间，她还在画设计图。小舞无聊地摆弄着一旁的木房子模型，想起花鸢说过他们家都会木工。

“大姐姐听说过吗？木制的框可以困住人的灵魂。在欧洲中世纪，有人为了困住仇人的灵魂，会在杀死仇人后，在绘制仇人肖像的染料里滴上仇人的血。”

花鸢放下手中的笔，收拾着散乱的图纸：“是吗？早点休息吧。”

半夜时分，雨声淅沥如催眠曲，别墅里忽然回荡起“咔嚓嚓”的声音。

呼吸平稳的花鸢睁开眼，她的眸子在夜色里闪烁着。

确定小舞睡熟后，她蹑手蹑脚地披上外套，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穿过长长的走道走向阁楼的房间，推开那扇暗红色的大门，腐臭味扑鼻而来。地上零落着几根啃得发亮的骨头，花鸢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她走向披头散发地瑟缩在床头的人形物体。

那“咔嚓嚓”的声音，就是从她身体里发出的。

“妈妈。”

最初发现母亲的异常，是在一年前。那是一个月光清冷如死人骨头的雨夜，加完班准备回家的花鸢没带伞，只好站在空荡荡的公司楼下等出租车。

同部门的经理开车路过，提议送她回家。

车子在古堡门口停下，好心请经理进来喝茶的她，却被经理用力扣住手腕。

“小鸢，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好吗？”

他的表白炙热得接近疯狂，花鸢挣扎着，经理的女儿和她年纪相当。突然经理恼羞成怒地将她推开，花鸢的头狠狠地撞在门上。

鲜血渗透了视线，视线一片漆黑，经理的惨叫声传来。

等泪水冲刷了渗进眼里的血，映入视线里的是伏在经理尸体上的人影——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妈妈，竟然将经理咬死了。

吃了經理的一些血肉，恢复神智的母亲看到脸色煞白的女儿，尖叫着哭了起来。

花鸢冷静地让妈妈去换洗，然后忍着反胃整理了现场。妈妈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必须保护她。

想起小舞今晚说的那个黑童话，妈妈体内的怪物，也会吞噬她吗？

Chapter06 骨雕

“小鸢，我好饿……”

为了防止母亲出去袭击人，花鸢用粗铁链将她锁在床上，限制了她的行动。

看着哀求她的母亲，花鸢狠下心别过脸。只要熬到天亮，“饥饿”的妈妈就会睡去。

“看吧，已经变得这么大了……”

心底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响着，花母的双眼失去神采，在昏暗床头灯的映照下，她的影子长满倒刺。

“希望你能从她身边离开。”

少年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花鸢惊慌失措地回头，便被夜煌一把拉开。小舞握紧胸前的金钥匙，强力的结界笼罩着整个古堡。

花母歪头，她的影子不断变大，披散的头发张牙舞爪，像是怪物的触须。

傍晚所见的那幅《无名的怪物》的画框是新的，想必是花母不小心摔烂了画框，里面封存的怪物进入了她体内。

夜煌伸出手，幻化出一柄光刃。

“影侍？”

刺猬般的影子窸窣着抖动触须，随着这一动作，古堡内的画框相继碎裂。被困的恶灵汇聚成一团黑雾，响应怪物的号召朝阁楼拥来。

“散！”

抓起一把符纸砸向黑雾，符纸燃烧着化作一条巨大的火龙，黑雾被灼烧着发出刺刺的声响。

然而，火龙忽然变小，须臾间便被不断从碎裂的画框中释出的黑雾吞噬。

“夜煌！”

小舞惊叫起来，火龙之所以会被吞噬，是因为施术者的夜煌受到了攻击。而攻击，竟是来源于夜煌影子里的一条盘蛇！

盘蛇勒紧夜煌的脖子，夜煌跪在地上，用力想掰开蛇身。

“被自己心底阴影衍生出的怪物袭击，是怎样的感觉？”

怪物的声音仿佛在远方回响着，夜煌的思绪渐渐分散……他想起姐姐去世前的情景。

那是两年前他的生日，放学后姐姐破例来接他，路上夜煌发现一个“影子”是张牙舞爪的中年男子。他注意到夜煌的视线，疯了一般拿着刀捅向他——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姐姐护住了夜煌，凶手拔出刀狂笑着，尖厉如嘶鸣……

后来遇到小舞，知道杀死姐姐的是“影子”后，他毫不犹豫地成了影侍。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心底的阴影处，也有这样一只怪物。

意识涣散之下，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你想要力量吗？”

花鸢和小舞的呼唤清晰可闻，夜煌却无法做出回应。他站在一片阴影里，这里，大概就是盘蛇衍生的地方——他心底的阴影。

夜煌握紧胸前的骨雕，试着回应道：“当然。”

阴影里的声音轻蔑地笑道：“可是，你连我的分身都赢不了。”

“我会赢的，只要你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阴影里隐藏的身影轻笑，这个少年是历代影侍里唯一能见到他，依然保持自我的人，让他心生兴趣——

“那我拭目以待。”

骨雕发出炽烈的光芒，缠绕在夜煌脖子上的盘蛇在光芒下化作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嘶鸣着腾空而起，将涌上阁楼的黑雾吞噬殆尽。

“这是……”

怪物在黑龙的威压面前动弹不得，小舞连忙召唤出“门”，用金光锁链将怪物从花母的影子中剥离出，拖入门内。

“笨蛋，竟然和‘影子做交易……”

“门”关上后，看着把脸埋在他胸口的小舞，夜煌吃力地挤出个笑容：“我没事。”

他不会让心底的阴影吞噬自己的，因为他还有要保护的人们。

Chapter07 姐弟

昏睡一天一夜后，夜煌终于醒来。在他昏睡期间，小舞跟花鸢说了“影子”的一些信息，也坦白了来这里的目的。

影子被封印后，花母也恢复正常，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无法行动。因为畏惧衰老，误把怪物放出来的花母和它做了交易，导致了这场悲剧。

这古堡内的画，有一些是花鸢的传教士曾祖父封印的恶灵，其后的花家传人也依据此法封印了一些灵体。

“当初告诉妈妈那幅画可以实现心愿的，是……”

送夜煌等人上车之前，花鸢把母亲要求转告的信息，传达给了夜煌。

落入耳中的名字如雷贯耳，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呢？

心情沉重地坐在车上，手机响了起来，学委打来的电话宛如噩耗：“大煌啊，后天就期中考了。有人在校门口捡到和你的学生证掉在一起的一堆书，图书馆方面已经开好了罚单，你来学校时记得顺便把罚款交了吧。”

到了考试那天，夜煌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沿着圣莱学院的大桥走着。

“哟，大煌，又通宵打游戏了？”

学委的声音传来，夜煌有气无力地反抗道：“别叫我‘大黄好吗……”

“阿雅，你到了吗？”

落入耳中的声音让夜煌警觉起来，他顺着声源看去，发现梼杌出现时的学姐正在打电话。阳光下她的影子如同活物，自在地活动着。

“暮妮学姐是考古专业的美女呢，但是，她的好友夜雅学姐更漂亮……”

学委在夜煌耳边絮絮叨叨，而此刻知道梼杌下落的夜煌，则想着怎样收服它。

“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自后传来，夜煌如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身后的年轻女子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后背。

“对不起！”

夜煌回头，看着撞上他的女子，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般。

那天跟花鸢告别前，她告诉夜煌他姐姐是事件的元凶，夜煌一直不愿相信。但此刻见到这个女子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陷进了一场恶作剧里。

这个夜雅还是姐姐死时的样子，如果姐姐还活着，大概已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每个人心中都有阴影，你的阴影，究竟是什么呢？”

擦肩而过的瞬间，夜雅轻轻的一句话，像是挑衅，又像是提醒。

夜煌注意到，她没有影子。

他之所以成为影侍，完全是为了弥补自己在姐姐死时无能为力的内疚感。但是……如果姐姐和影子是同类，他还要战斗下去吗？

学委拍了拍夜煌：“大煌？考试快开始了……”

考完试后，筋疲力尽的夜煌沿着旧市街走着。小舞让他放学时给她带馄饨，她喜欢的那家馄饨店地理位置偏僻，但味道很不错。

沿着旧市街古朴的青石路走着，一些卖古玩的摊档零散，灰黑的楼房高低相接，沉淀了浓厚的历史气息。

一股令人不适的腥气传来，比鱼市场的血腥更为浓重，仿佛死鱼满布的海面。

夜煌顺着这股腥气，终于找到了其源头。

Chapter08 石胎

这一带曾是民国时期著名的賭石场，虽然现在已然没落，偶尔还是会有零散的人聚在一起赌石。

卖家大爷前站着戴眼镜的斯文中年男人，他看上了这块乌砂岩，可惜卖家开价太高，不忍放弃的他便磨蹭着议价。

夜煌从围观者的言语中得知，卖家要给光棍儿子筹钱建房子娶媳妇，想尽快将这块原石卖出去。

旁边的人纷纷帮着买家说话，也许是耗尽了耐心，卖家答应让步。

夜煌附和着众人鼓掌，眼底一丝幽蓝的光芒闪过。那乌砂岩里的确有翡翠，但是……翡翠里还有什么。

那乌砂岩就像孕妇，而翡翠只是其中的“羊水”，“羊水”里面的胎儿隐约可见。

买家王波将一公文包的现钞递给大爷，大爷看也不看，就提着公文包离开。

原石被切开薄薄一层后，晶盈剔透的翠绿色便清晰可见。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王波激动地抱住巨石，像父亲抱着孩子。

请人把乌砂岩搬上车，王波脸上满溢着喜悦。他是大学的地质学教授，清苦半生，业余唯一爱好就是研究石头。

第一次赌石就成功，更令他相信石头跟他有缘。

车子急速前行，王波摩挲着巨石，车子一个急刹车他狠狠地撞在巨石上，鼻血涌了出来。

正准备擦干血迹，岩面却咕噜噜地把血喝光，如哺乳的婴儿。

车窗外是荒无人烟的郊外，王波环顾四周：“我家的地址在繁芫花园小区……”

一把冰冷的匕首贴在他的脖子上，王波一个哆嗦，后座上潜伏已久的彪形大汉粗鲁地将他踹下车。

“好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师，把这翡翠卖出去，我们就发了。”

狼狈地擦着鼻血站起来，大汉以为王波要上来纠缠，下车不耐烦地用刀子抵住他的咽喉：“你他妈的找死吗？”

“好饿，爸爸……”

幻觉般的声音传来，王波的心跳剧烈，他听到石头里的“孩子”在呼唤他。

吐了口口水，大汉准备一刀割断王波的咽喉，司机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大汉刚回头，便被温热粘稠的血液溅了一脸。

“怪……怪物……”

那石头开出的切口处，钻出一只翠绿色的螳螂，正用刀手捧着司机的头在啃。司机虽然被割下头，手脚还在抽筋般舞动着。

“哈哈哈?——杀了他们……”

王波疯了般手舞足蹈，那怪物吸完司机的脑髓，就直接从翡翠里爬了出来。

“不……不要过来……”

彪形大汉吓得腿发软，连滚带爬地抓着刀子胡乱挥着。“螳螂”的刀手轻挥，他的头就被砍了下来，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王波这才回魂，看清眼前的两具无头尸，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捧着大汉的头津津有味地咀嚼的“螳螂”歪着头，通身翠绿如活翡翠。显然，它并不厌恶唤醒它的王波。

“怪物……”

王波哆嗦着退后，“螳螂”扔下正在啃的人头，困惑地看着他。

一辆豪华的跑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亭亭玉立的白裙女子走下车。

“救……救命！怪物啊……”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王波大叫着，飞奔向白裙女子。

怪物也是有自尊的。翡翠螳螂扬起刀手，狠狠斩向王波的后腿……

Chapter09 影无

浮世绘城新闻台正播报着一起凶杀案，两名被害者均被不明利器砍头，头部还有啃咬过的痕迹，脑髓眼珠等软组织均被吸干。

夜煌端着碗津津有味地看新闻，他对面的小舞脸色发白地推开碗：“我饱了。”

“……此外，警察还在现场发现了一块巨大乌砂岩……”

镜头掠过那块染血的岩石，夜煌抓起遥控器，才发现电视没有暂停功能。他连忙开电脑，搜索砍头案的视频。

画面停在乌砂岩上，里面的石胎不见了。

把今天的事情和小舞说了一遍，她抱着小熊抱枕推断道：“那个石胎叫玉螫。”

玉螫是被封印在翡翠里的上古凶兽，因为只诞生过一只，所以没有被任何文献所记载。玉螫生性残暴，影之巫女担心它会残杀“门”里的影子，将它封印在写满咒文的翡翠里。

被封印的玉螫深埋在地底，没想到会被挖出来。开石破坏了部分咒文，沉眠的玉螫被惊醒，便吃掉了那两个倒霉的受害者。

“夜煌有想到过吗？”小舞垂眉，她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浅浅阴影，“如果你姐姐就是打开‘门的人……”

夜煌低头，记忆里的夜雅一直是温柔坚强的人。父母在他小五时因为飞机失事去世，成为孤儿的姐弟俩，照理说是该被亲戚领养的。但是担心他被欺负，姐姐拒绝了亲戚的好意，和他住在一起。

很多人觊觎父母的财产，还是高中生的姐姐既要顾虑人心险恶，还要学习。

如果真是夜雅放出了“影子”，她的真实意图会是什么？

远在浮世绘城城郊的一栋别墅里，优雅的白裙女子把一杯热咖啡端给换洗干净的王波。别墅的布局以黑白为主，纯黑的家具映着纯白的墙壁，就连地毯也是纯黑。

“谢谢……”

本是坚定唯物主义者的王波，在经历了今天的事后，越发觉得世界不可思议。

“王教授曾给我上过地质学课呢，您说过石头皆是美丽灵魂的结晶，这句话我一直铭记。”

夜雅微笑着，水晶灯的光芒璀璨，黑色的地毯上看不见影子，所以王波不知道，他的影子已变成一只螳螂。

“警察正在四处找您，这几天您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王波只觉得胸口憋得慌，没想到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他会有今天。想起那只翡翠螳螂，他心有余悸地问道：“那只怪物呢？”

“您在说什么呢？”

夜雅微笑，气质迷人：“‘它不是一直跟您在一起吗？”

感受到异样的王波低头，翡翠螳螂从他后腿处的伤口钻出来，伸出刀手——

“啊——”

水晶吊灯闪烁了几下便熄灭，别墅被黑暗吞噬，同时被吞噬的还有王波。不多时，黑暗中有什么闪烁，那是一双翡翠绿色的眼睛。

没有一丝杂质，甚至连瞳孔也没有，圆润如螳螂的复眼。

“欢迎你加入我们。”

端着烛台走来的年轻女子，正是暮妮，她的影子随摇曳的烛光扭曲着。

“梼杌吗？”

见对方语气不善，暮妮微微一笑：“我没有战斗的打算，想必你应该知道自己获得自由不是偶然。”

“是吗？”

玉螫没有报恩的打算，似乎知道它会这样做，夜雅打了个响指。

黑色地毯忽然出现一个火焰阵，来自炼狱的赤焰灼烧着身体，玉螫扑通地跪下。

夜雅接过烛台，玉螫看着她身后空无一物的墙，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是，影无？”

Chapter10 裂面

午间广播正在播报假面舞会的消息，夜煌的专业男女数量差距悬殊，男生们都在为找舞伴的事苦恼。

旁边的男生埋怨道：“像小夜这样的美男才不会担心找不到舞伴，夜雅学姐还来问过你的舞伴的事……”

夜煌苦笑，一直忙于和“影子”战斗的他，从没时间关心这类活动。

但是——

“你说夜雅学姐？”

打听到夜雅的班级，夜煌匆忙往夜雅所在的金融院区赶去。

“你找我？”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夜煌思绪纷乱。他决定单刀直入：“为什么要放走‘门里的凶兽……姐姐？”

夜雅墨黑的长发飞扬，她背对夜煌俯视着楼下渺小的众生：“我想看清，阴影里隐藏的真相。”

现实中所有人都戴着假面，她想知道假面破裂，面具下的阴影消失后会怎样。

夜煌握紧拳头，从前夜雅最讨厌伤害别人：“影子肆虐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还有……为什么要和‘影子合作？”

听到他咬牙切齿的问话，夜雅回眸：“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优雅地理好被风吹乱的长发，夜雅把隐藏的真相告诉他。

所谓“影侍”，并非单纯指影之巫女的侍从，还指影王的侍从。

影侍一直是封印影王的容器，夜煌父母的飞机失事不是意外，而是夜煌体内的影王即将觉醒，导致体内沉睡着影子的夜父力量暴走。

得知这个真相，是在夜雅遇到影无之后。

影无和影王一样，拥有凌驾于其他“影子”之上的力量。夜雅答应和它缔结契约，条件是，如果夜煌体内的影王伤害到他人，它必须尽全力消灭影王。

但是，不久后夜煌被“影子”袭击，夜雅替他挡了那致命的一击。影无按约定附身在夜雅身上后，夜雅的灵魂一直沉睡。

对付影王，唯一的方法就是集中强大“影子”的力量，和它同归于尽。所以，影无才放走了“影子”。

“骗子。”

夜煌伸手，用力扼住她细嫩的勃颈。

“你知道的，在古堡时出现的黑龙就是影王。”夜雅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如果不信，你可以杀了我。”

夜煌松开手，将拳头狠狠砸在墙上，他压低声音：“你真的没有骗我？”

“也许吧。”

她的身影消失，夜煌看向角落：“偷听是你的爱好？”

暮妮自墙角的阴影处出来：“当然不是。”

梼杌之所以能够逃脱，是因为暮妮和它签订共存契约。暮妮深爱塞斯，在得知它吞噬了塞斯后，主动提出和它建立契约。

本来就无法理解暮妮想和塞斯共存的想法，在知道夜煌和夜雅的故事后，它越发觉得人类的感情很难懂。但是，像现在这样以人的身份活着，也挺有趣。

“我只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你不希望你姐姐死，就找出对付影王的方法。”

“对付影王的……方法吗？”

尾声 影宴

“现在我宣布，‘影子狂欢宴正式开幕！”

礼堂里的灯熄灭，开场的礼花升空，在这明灭的光芒下，不少人的影子开始脱离主人的控制，自主开始活动起来。

为美丽烟火惊叹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影子”，也开始了狂欢宴。

站在人群里夜煌朝小舞点了点头，后者握住“门”的钥匙张开结界，在场的人包括影子都被凝在原地。

礼花仍在继续升空，夜雅走过来：“你要做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那些变异的“影子”，忽然被一股股力量拔起来。而这拔起影子的，竟是衍生自夜煌影子里的黑龍。

“难道……”他打算用影王的力量，吞噬尽所有产生异变的影子？

夜煌的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滑落。

影王的力量强大，夜煌要借助这力量，就意味着精神状态将被逼至崩溃边缘。

“如你所见，我可以控制住影王，所以你能不能做出让步……姐姐？”

将所有影子吞噬尽的黑色巨龙，被封入夜煌体内，他大口喘着气。

影无举办这场影宴，是为了兑现和姐姐的约定，阻止影王伤害他人。所以，它打算强行催生出人们心底的影子，以便获得与影王抗衡的能量。

但只要夜煌能控制影王，它就不必兑现诺言了。

“我还真是……败给你了。”

影无叹息，最后的礼花绽放，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结界撤销，伴随着悠扬的乐声，假面舞会正式开幕，夜煌借口不舒服退场。

回家的路很远，沿着学院大桥往回走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如告别的絮语。

“夜煌真的……能控制住影王？”

哥特装少女问道，少年看着自己的影子，微笑着回答——

“也许吧。”

“影子”衍生自我们心底的负面情绪，没有人能完全控制，但只要不放弃，即使是阴影里也能衍生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