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
2013-04-29公子小白
公子小白
魔物虽然长得像人,但是把他们当作人那就糟糕了。
对人与魔物都心怀敬畏,才是猎魔人的生存之道。
——《猎魔守则》第一条
Chapter1
这是阿苦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服。红色丝绒,银质纽扣,衣角用丝线滚得整整齐齐,腰间甚至还有一根细细的装饰链。他矮小的身体被麻绳绑着,高高吊在酒馆的房梁上,两只脏脚裸露在空气里,和身上的华服极不相称。
脚下,围成圆形的人群躁动着,嘲笑声、谩骂声几乎震破耳膜。圆圈中央站着一黑一黄两个人,黑的那个魁梧高大;黄的那个还算健壮,然而接连九场车轮战,已经让他体力透支。
黄人裸着上身,壮实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揉了揉被汗水模糊的眼睛,啐了一口,冲黑人挑衅地勾了勾手指。黑人胸腔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风一样卷到黄人身边,皮球一样大的拳头带着风声。
“砰——”
黄人身子摇了摇,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比赛是回合制,黄人已经打赢九回,再赢一场就能取得胜利。黑人狂吼一声,忽然用大而猩红的瞳孔瞪着阿苦,阿苦有点发虚,在心里为黄人打气。
人类,你可千万要赢啊!
黑人喉咙里呜呜作響,两只犄角撑破皮肤,以箭的速度向黄人飚去。黄人右腿负伤,躲避不及,侧腰猛地被角尖贯穿,右手却晃出一只黑金的指虎,一拳向敌人腹部击去。裂纹在黑人肚子上蔓延,黄人毫不疑迟,把他压在腿下,一拳,又是一拳,硬生生将他轰得连粉都不剩。
酒馆里鸦雀无声,围观人群的眼睛越瞪越大,齐齐惨呼道:“快跑啊!他是猎魔人!”
酒馆的木门立刻被撞飞了。男人的腹部血流如注,却不在意,随手用木片割断了绑着阿苦的绳子。
“喂!你没事吧!”阿苦重获自由,欢天喜地地跑上前,却被男人一摆手止住。阿苦看见他左耳上银质的耳环,惊喜道:“你……你真的是猎魔人!你把我从魔物手中救出来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
“我也是教会的!虽然教会还没有承认!”阿苦凑过去给他看自己的耳朵,“我耳洞都打好了,就差耳环了。”
男人探究地抬起头——这个孩子,是教会的弃卒吗?他费力地站起来,被阿苦一把扶住。
“猎魔师大人,教我功夫吧!你的身手那么好!”
男人甩开他的手:“你在教会没学过?”
“学过啊,就是没有通过测验,才会被流放到这里来。”阿苦高高扬起拳头,“不过,我一定会通过三个月以后的加试!”
男人古铜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把外套甩上肩膀,瞥了只到自己腰间的阿苦一眼:“我赢了比赛,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跟班,我到哪里,你就要到哪里。”他打量着阿苦,嘴角含了嫌弃的笑容,“别随便碰我,我讨厌脏兮兮的小鬼。”
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阿苦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喂,你叫什么名字?”
“弗雷。”他淡淡道。
第二天,弗雷在清晨的光线中醒来。
伤口还有一点疼,这不打紧,就是喉咙隐隐作痛,没酒喝让他心情烦躁。一碗清水送到眼前,阿苦乖乖坐在床边,谄媚道:“师父,喝水!”
“谁是你师父。”弗雷揉揉太阳穴。
“你救了我,就是我师父!”阿苦牙龈都快咧出来了,想给弗雷留个阳光弟子的印象。谁知弗雷一脚踹在阿苦肚子上,装着清水的碗也飞了出去:“喝什么水,快去买酒!”
阿苦疼得龇牙咧嘴,脏话就在嘴边,却硬生生忍了下去。如果他想通过三个月后的猎魔资格加试,就必须学到弗雷的本领。他忍痛从橱里摸出最后几枚铜币,低眉顺眼地出门了。
等阿苦出了门,弗雷打量着狭窄的斗室,又破又旧,简直像个小型垃圾场。他摸到桌子上的一个梨啃了口,大脚翘在窗台上,目送阿苦的背影。
这个小孩,比自己想象中更有意思。
阿苦气急败坏地走在大街上,几乎要把鞋底跺通。什么人嘛,就算救了自己,也不能这样颐指气使,当他是神啊!如果自己能成为猎魔人,绝对不会是这么可恨的嘴脸。
想着想着,旅馆就到了。阿苦进了门就像换了个人,笑容满面地趴在柜台上:“大婶,我来买酒!”
“唉哟,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你,不会又被人欺负了吧?”大婶接过酒壶,阿苦挠头傻笑,左右看了看,问:“大婶,蓝铃今天不在吗?”
“我在这儿呢。”柜台下忽然钻出个小脑袋,一抬起头,露出双天真纯美的大眼睛,“阿苦,你肯定又被人打了吧!”
“怎么可能!”阿苦脸涨得通红,“当然是我打人家!我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这……这买酒的钱就是战利品!”
小女孩嘻嘻笑了,阿苦神魂颠倒地接过酒瓶,说话也结巴了:“蓝……蓝铃,我今天还有事,明天来找你玩啊!”
“那我等着你。”蓝铃眼睛里像飞了星星,闪得阿苦眼前一片灿烂。他心情极好,又蹦又跳地回到家,谁知弗雷尝了一口酒,却将酒泼在他脸上。
“什么破酒,捡来的吗!”弗雷破口大骂。阿苦忍不住退了一步,又惊又怒。确实,他没有他那么强,自己的胳膊和他的一比,简直就像根小葱。但这不代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侮辱自己!
“你……”
话还没说完,脸上又被甩上一双臭袜子。阿苦几乎被熏晕过去,只听见弗雷说:“把袜子洗了,鞋刷了,然后买两个饼来。晚上不许住屋里,睡外边去。”
“这是我的家!”
“现在不是了。”弗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翻个身。
阿苦的拳头瑟瑟发抖,僵立好几秒,咬着牙飞奔出去。
Chapter2
人类欺负他,魔物欺负他,连猎魔人都欺负他。
他从小就是孤儿,没爹没娘,被送进教会接受猎魔的训练,又因为违规被赶出来。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不就是用主教的十字架抠了鼻屎吗,竟然就因为这个,把他一个小孩子流放到满是魔物的荒岛上。
他在岛上也被欺负,连被魔物捉去半个月都没有人救他。他必须变强,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消灭岛上的魔物。蓝铃跟他说过,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一想到蓝铃,阿苦觉得胸膛中有一股暖流,让他从头到脚热起来。是啊,不靠浑蛋弗雷,他也一定能过加试,到时候,要让弗雷匍匐在脚下叫他老大!
阿苦沉浸在幻想之中,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直到有腥臭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他才悚然一惊,自己竟远离了有灯光的街道。
黑暗中看不清前方,空气里传来舌尖的震动,带着毛骨悚然的颤音:“小鬼,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就是那天将他掳去森林的魔物。阿苦吓得腿都软了,手掌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后退。
魔物没再说话,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在夜幕中隐去身形,等待攻击的最佳时刻。阿苦的眼珠四处乱转,冷汗湿了上衣,魔物却始终没有动静。他在静默中越来越恐惧,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滑过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舌头上口水滴滴答答,从他后背舔过,又包裹住他的脑袋。
“人肉的味道果然好啊。”
“啊——”他惨叫,一拳打在魔物眼睛上。魔物向后一闪,忽然飞速地向阿苦撞来,阿苦整个人飞了出去,被魔物狠狠地拍在墙上。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星火光,一支雪茄喷着烟雾,照亮了令人讨厌的脸。
“真是麻烦的小鬼。”弗雷收起拳头,懒散地靠在墙壁上抽烟。阿苦连忙踢开半晕过去的魔物,饿狗扑肉一样地奔向他。
“它昏过去了!快杀了它!”阿苦伸出手指对魔物直戳。弗雷深深呼出一口烟,忽然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掏出手机,拍了张魔物的照片。
呃……合影留念?
阿苦张大嘴巴等着他解释,手机滴滴响了两声,忽然说话了:“低级魔物。攻击力30,智商6,悬赏金额——15金元。”
听到15金元的时候,弗雷很明显地嘁了一声,拍拍屁股就走。阿苦急了,一把抱住他大腿:“你不能走!它要是再去攻击其他人怎么办!”
弗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你!”阿苦目瞪口呆,半晌,冲他狠狠吐了口口水,“真差劲!”
“有冲救命恩人吐口水的你差劲?”他斜了他一眼,“赶快回去把鞋刷了,明天我要早起。”
“砍死你,我砍死你!”
阿苦拿着木棍一下下往墙上招呼,他把墙想象成弗雷的脸,越砍越顺手。好不容易今天霸王不在,他要抓紧练功,才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脑海里出现弗雷求饶的表情,阿苦乐不可支,放声大笑起来。
殊不知弗雷根本没出门,坐在屋顶上纳闷地看他。
这个小鬼实在是……太普通了。回忆起临走之前,师父叮嘱他的郑重表情,弗雷实在想笑。因为不管怎么折磨他、虐待他,阿苦都只是一个毛躁的小鬼,完全看不出危险性来。
阿苦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扔掉木棍一溜烟跑了。弗雷迈动长腿,不费吹灰之力跟上,看见他又跑进了上次那家旅馆,不一会儿,带出了一个短发的小姑娘。
看见小姑娘的瞬间,弗雷心中警铃大作,一闪身躲进烟囱后面。两个孩子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毫无异常,弗雷一抹额头,竟有一丝冷汗。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对着蓝铃拍了张照,手机没有动静。再对阿苦拍了张照,手机滴滴两声,忽然报出了这样的资料。
“顶级魔物,疑为魔物首领的双子之一。攻击力0,智力70。赏金——”
“九亿金元。”
Chapter3
烤漆的手机壳上镶着银质十字架,是教会的标准设备,只要用它向魔物拍照,就能调出记录在案的魔物资料。一个月前,弗雷接到教会的任务,去监视孤岛上的“钥匙”,并找出“锁”的存在。
钥匙和锁,是魔物中最高级别的双子的代称。
其实魔物和人类的进化史几乎同步,从远古以来就相生相克。从食物链上来说,人类是高于魔物的,魔物只捕食大型动物,并不会打人的主意。可自从一百年前,魔物中诞生了顶级魔头——魔之双子,魔物一夜之间邪气大增,开始频繁捕杀普通人类。克制魔物的猎人也相继出现,运用与生俱来的克魔力量参与战斗。
教会经过百年的努力,终于发现了魔头之一——“钥匙”阿苦。传闻双子中“钥匙”没有战斗力,却是释放“锁”力量的关键。一旦“锁”觉醒,人类将再无宁日。阿苦被教会收养,又被流放到岛上都是蓄意安排。锁与钥匙不会分开,所以岛上的高级魔物中必有“锁”存在。而弗雷的任务,就是找出“锁”,在两个多月之后魔物力量最衰竭的那天,击杀魔之双子。
其实这一大通解释对弗雷而言就是放屁,他关心世界的安危,更关心多到数不过来的赏金。可现在,他头一次觉得棘手,“钥匙”是软弱无能的小鬼,以大欺小终归不好看。
不过来了几天,弗雷也算有所收获。
“锁”的魔物,很有可能是那个叫蓝铃的小女孩。锁和钥匙血脉相连,自然比别人亲近,依弗雷看,与阿苦关系好的也只有那个女孩。他隐在烟囱后監视,见阿苦和蓝铃蹲了将近半个钟头,旅店老板终于喊蓝铃进去,阿苦挠了挠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蓝铃目送阿苦的背影,视线无意向烟囱扫来。弗雷汗毛一奓,连忙隐藏气息,就见那女孩白嫩的脸上天真一片,冲他的方向露出甜美的笑容。
那笑容令弗雷不寒而栗,胳膊上都起了鸡皮。
若她确实是“锁”……
都说女人深不可测,果然名不虚传。
弗雷回去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再睁眼时,到处都找不到阿苦。
弗雷自责地嘁了一声,把他丢了,九亿赏金就拿不到了。他先去旅店晃了几圈,不在。再去郊区晃了几圈,也不在。最后,弗雷走进一家酒馆,直到月至中天才一身酒气地出来。
弗雷路过旅店时,人声鼎沸,几乎整个城镇的人都围在店外,而老板娘正伏在地上痛哭。
“怎么了?”弗雷扶起老板娘,上下打量——嗯,颇有些姿色。
“今天……”老板娘連话都说不清楚,“今天早上蓝铃出去了就没回来,后来听人说,她居然靠近了森林,被魔物掳走了!请救救我女儿!”
“好说好说。”弗雷安抚地拍拍她后背,心里却在嘀咕,你女儿是最大的魔头,不把魔物轰成渣就算仁慈了。推去居民送来的火把,他手上拎着瓶酒,摇摇晃晃地向森林走去。果不其然,走进百米多一点,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你们放了蓝铃,我由你处置!”
“小鬼,你自己送上门,还指望我放人?到时候把你们一起吃了,你们死的时候倒可以一起!”
现在的魔物当真恶趣味,不作死就不会死,为什么就是不懂呢?弗雷烦闷地揉了揉眉心,又仰头灌了几口酒,直到魔物将爪子伸向阿苦,才丢出酒瓶,把魔物砸了出去。
众魔看见是他,集体退了一步,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阿苦双腿抖得像风中落叶,嘴倒很硬,吼道:“你来干吗!”
“你不愿意我来,我可以走。”果不其然,阿苦立刻不作声了。弗雷大摇大摆地走到魔物中央,神色竟然很困倦,眼睛下有宿醉的黑眼圈。
“老规矩,武力解决。要是小鬼输了,两个人都归你们。要是小鬼赢了,你们要保证再也不动这两人。”
魔物们很是热烈地交头接耳一阵,半晌,派出一个胳膊有水桶粗的巨魔:“好,我们答应你。”
“弗雷!”阿苦激动得嘴唇直哆嗦,果然,猎魔人还是向着人类的,他漠不关心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阿苦正激动着,弗雷却往泥地上一坐,翘着腿打起了盹,见阿苦死盯着他,又撑开一只眼皮:“看我干吗,上去打啊!”
“那姑娘是你心上人,英雄救美,关我屁事。”
Chapter4
如果说上次弗雷战胜的魔物可以算作彪形,那么现在阿苦面对的就是畸形了。魔物上前两步,朝天一顿惨号,拟人的身体忽然从中裂为两半。小山一样的本体血糊糊的,三只惨白的眼珠镶在肉里,腐臭的气味令人作呕。阿苦扑跌坐倒在地,只觉得心脏快要裂开了。
天哪,原来这才是魔物吗?
魔物喉咙中咕咕两声,飞速向阿苦冲来。恐惧像一把利剑,将阿苦的身体牢牢钉在地上。不,他站不起来,他只是普通人,只是一个连一条鱼都不敢杀的胆小鬼啊!
阿苦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摊在地面紧紧闭上眼睛。谁知脊梁骨上一阵剧痛,他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弗雷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吼道:“孬种!不是要做猎魔人吗,这种程度就不行了?”
“打!朝它的眼睛打下去!”
阿苦被他的气势所震,下意识出拳,正好赶上魔物冲来的时机。谁知他身形太矮小,而魔物眼睛太高,他一拳捶进血淋淋的肉里,眼前顿时一片血红。
腥臭的液体渗进嘴巴,阿苦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
“快躲!注意右边!”弗雷抱着双臂,毫无出手的意思。阿苦躲避不及,身体像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弗雷却没有看他,盯着被魔物们绑在树上的蓝铃。
蓝铃脸上全是关切,几乎额头都爆出了青筋。
果然,看不得双子之一受伤吗!
弗雷移开视线,再次吼道:“它又来了!这次注意躲避,让它撞到树上!”
阿苦吐出一口血,狠狠用袖子抹了抹嘴。全身的骨骼都在痛,散了架一般,这反而冲淡了心头的恐惧。是啊,他想成为猎魔人,如果连低级恶魔都害怕,怎么过得了加试,怎么带蓝铃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在心里默数时机,猛地向旁边一跳,魔物收力不及,一头撞在他身后的树上。阿苦得意地欢呼一声,笑容还在脸上,又被魔物一鞭打了出去。弗雷惨淡地皱眉,阿苦实在太弱了,弱到不忍心看。
就这样,也算是“钥匙”吗?
弗雷战斗经验丰富,阿苦渐渐发现,只要跟随弗雷的指令就有望获胜。阿苦没有力量,好在身形灵活,十五分钟过后,倒是魔物快不行了。
弗雷冷眼旁观,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被绑架的不是蓝铃,而是一个阿苦不认识的普通人,那小鬼会奋不顾身地与魔物斗争吗?不知为什么,弗雷觉得答案竟然是——“会”。他目光一沉,伸手摸了摸左耳,耳朵上一个闪电形的“H”,是猎魔人的证明。
猎魔人无法背叛教会。
如果阿苦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是一张白纸,如果两个月后,教会下令让自己亲手消除他。
他可……下得了手?
将蓝铃送回去之后,阿苦拎着居民们送上的慰劳品,屁颠屁颠地跟在弗雷身后。生平第一次打胜仗,阿苦开心得几乎飞起来,弗雷在他心中再也不是恶棍,而是偶像。
“好好锻炼,我能过加试也说不定!”阿苦喜滋滋地嘀咕,至少在回家照镜子之前是很有信心的。弗雷从离开森林之后就没有说话,脸色崩得很紧,和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相反。阿苦就算再迟钝也注意到了,声音渐渐小下去。
“对不起,今天又被你救了。”
弗雷低头,揣摩他脸上的表情。阿苦以为自己又要挨揍,连忙缩起脖子,谁知那只大手拍在他头顶,没有用力,反而揉了揉,很粗暴,却很温暖。
“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方法。以后打架,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
天啊,他没听错吧!
阿苦的眼睛像火把一样燃烧起来,忽然扑通跪倒,向弗雷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上的伤口再度裂开,他却越笑越欢,大力拍了弗雷胳膊一下,欢呼着转身跑了。
“师父,你可不能反悔!”
弗雷呆了呆,嘴角扯上一抹苦笑。冲动之下竟然真这么做了,要是教会知道,估计要将他扒皮抽骨吧。他还是第一次管不住自己的心思,懊恼地低下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屋脊上的人影重叠。
“谁!”他眼中忽爆出一丝精光,化出黑金指虎,闪电般袭上屋顶。
人影逃得很快,几乎与他的速度不相上下。弗雷放开脚力去追,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窄,不过瞬息后,就已到达森林与城镇的边界。月光如银洒下,照见身前那人一头银发。弗雷忽然惊喜地吼了一声,大步向前,将那人拍了出去。
“好久不见,你还是长着一张娘儿们脸!”
那人身形看起来单薄些,却借著弗雷一击之力,将弗雷四两拨千斤地甩了出去。弗雷重重摔在地上,却不恼,爬起来哈哈大笑:“银!你怎么来了!”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银也笑起来,月光下的侧脸俊美非常,和弗雷的五大三粗对比鲜明。弗雷的开心全写在脸上,重重地拍他肩膀:“你上次去雪山执行任务,我还以为今年都见不到你了。”
“我确实很忙,这次只是路过,顺便看看你。”银从大衣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布包。弗雷打开,里面居然装着两朵干花,好像是叫做极光花的高级魔物。
“雪山特产,戴头上吧。”
弗雷愣了一下,破口大骂:“你还真是个娘儿们,居然搞起花花草草来了!”
“弗雷。”银口风一转,忽然收了笑容,“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想救‘钥匙?”
弗雷噎住,笑容僵在脸上。他不担心银告密,但这件事确实是背叛教会的行为,说出去也不光彩。
“‘钥匙是没有攻击性的,我这些日子和他接触,他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要杀他未免残忍。”
银凝视他许久,重重叹了口气:“猎魔守则第一条,难道你忘了吗?”
弗雷抓抓头:“谁鸟那破东西。”
银又叹了一口气:“弗雷,你有没有想过,这岛上三百个居民里,隐藏着二百一十五个猎魔人,为的就是在‘锁觉醒时将它击杀。那么,教会为什么还要派你来做这个任务?让本来就潜伏很久的其他人来做不是更好吗?”
“因为我强呗!”弗雷炫耀地鼓起肌肉,纵声大笑,“哥们儿不说扫兴的,难得来一趟,不陪我喝一杯?”
银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些笑意。弗雷是个烂好人,大脑却不好使,自己很早以前就知道的。银不着痕迹地将干花塞进他外套,豪爽一笑:“你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Chapter5
弗雷将近凌晨才回家,满身酒气,进门直接躺倒,鼾声如雷。阿苦一晚没睡,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心里几乎要乐出花来。
“师父,我们开始练功吧!”
连喊几声,只有粗重的呼噜声回答他。眼看太阳就要升起,过了一天中练功最好的时候,阿苦冥思苦想,忽然从柜子里找出一根鸡毛,缓缓靠近弗雷的脚。
大脚肮脏熏人,不知道有多久没洗。阿苦捏着鼻子,鼓足勇气,在弗雷脚底板上轻轻挠了挠。弗雷两只脚掌搓了搓,喉咙里嘀咕几声,没醒。
阿苦锲而不舍,再挠。
弗雷困倦地翻了个身,眉头皱起来。
挠到第十一次,阿苦终于失望了,有些丧气地垂下手臂。弗雷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瞄准机会,伸脚踹在他肚子上。
“小兔崽子……想学本事,就老老实实地等。”
阿苦揉着肚子,默默搬了个马札在门前的空地上坐下。清晨过去了,下午过去了,直到夕阳洒遍树林,弗雷才意犹未尽地爬起来。阿苦赶忙冲上去,打好洗脸水,又端上热的酒和饼。好不容易把弗雷服侍完,再次站到空地上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上。
阿苦在月光下格外瘦小,破破烂烂的衣服,连补丁都没人帮他打。弗雷小山似的杵在前面,右手一晃,黑金的指虎凭空出现。他握着指虎对阿苦说:“每个猎魔人取得资格后,都会有自己的武器。我的是指虎,我有个朋友的是银枪,武器会因人而异。你要学的第一课,就是怎样躲避猎魔人的攻击。”
“为什么?”阿苦渴望地盯着弗雷的武器,“加试不是打败魔物就行吗?”
“不对,加试的内容是打败猎魔人。”弗雷左脚缓缓向前一步,“不如,你先将我想象成考验你的猎魔人,我们打一场。”
气氛忽然变了,弗雷虽然还是弗雷,但阿苦感觉到浓稠的压迫力,从弗雷的眉眼和肌肉中传出。阿苦有些战栗,却很快平复下来,师父要动真格,他,求之不得。
阿苦也举起拳头,侧步向前,回忆在教会中学到的体术。他大吼一声,猛地向前冲去,弗雷动也没动,闪电般探手捉住他胳膊,将他狠狠扔向天空。
阿苦茫然下坠,刚砸到地上,就被一条腿重重压住。弗雷咬紧牙关,向阿苦的肚子猛砸一拳,和那天打败酒馆中魔物的方式一模一样。
小鬼,你要用身体记住,这才是猎魔人的力量。
指虎砸到阿苦的肚子,就像锤子穿透了薄冰,阿苦的眼珠徒然扩散,从未体会过的痛楚几乎让他晕厥。猎魔人的武器对于魔物的身体,杀伤力是普通武器的千倍,弗雷见他眼珠上翻,晕了过去,缓缓摸了摸鼻子,将他小鸡一样拎起来。
才用了一分力就受不了,这个小鬼确实凶多吉少。
阿苦终究是高等魔物,身体恢复得很快,两天之后又活蹦乱跳。他再次站到空地上,学会不再与弗雷硬碰硬,想利用速度取胜,殊不知他急速冲刺的时候,在弗雷眼中就是乌龟在爬。弗雷冷眼旁观几次,终于放弃和他对战,而是叫他每天绕着城镇跑十圈,再做三千个俯卧撑。
如此苛刻的条件,阿苦居然没有反对,全部咬牙答应下来。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接受着地狱般严酷的训练,一个月之后,阿苦终于能气息平顺地跑完全程,胳膊上还长了不少肌肉。他扬扬得意,弗雷却一日比一日担心。
离魔物力量最衰弱的那日,还有九天。阿苦是“钥匙”,本身就不具备魔物的攻击力,虽然现在能轻易打败小混混,可在猎魔人面前还是不够看。弗雷眼前忽然闪过银凝重的脸,和他特意传达的警告——“教会为什么要派你来做这个任务?”
那个神神道道的小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却偏偏不说清楚。弗雷最讨厌这些需要琢磨的事情,如果有敌人,杀掉就好,谁管那么多有的没的。他从大衣里摸出银偷偷藏入的极光花,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九天之后,阿苦的训练还在继续,然而一个小时后,十二点就过了。阿苦毫无危机感,对明天的到来充满期待。弗雷脑袋里面一团糟,考虑了很久,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你把这个送到岛外去,到时候自然有人找你拿。放心,魔物已经不能把你怎样了。”
阿苦急了,现在出岛,明天不一定赶得回来啊!弗雷知道他担心什么,又随口说了个谎:“其实我就是教会派来考验你的考官,你已经合格了,不用再参加加试。”
目送阿苦欢呼雀跃的背影,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十五分钟后,就是猎魔日,他只有彻底杀死“锁”,或许还有可能保住无害的“钥匙”。
他纵身跃起,几个起落后,悄悄伏在旅馆的屋顶上。
Chapter6
最深的夜,整个城镇一片死寂。
他知道所有猎魔人都蓄势待发,等待着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刻。明明他若不敌,猎魔人都会帮他,但弗雷的直觉令他不安,仿佛黑暗中无数魔物窥伺着他。
他化出指虎,悄无声息地跃下屋顶,摸到旅馆里蓝铃的房间,猛地掀开床单。床单下没有人,放着一只人形的枕头,他猝然看向窗外,窗户大开,夜风猎猎鼓动窗帘,钟声就在此刻响起,浑厚凝重。
咚——咚——咚——
弗雷深知中计,闪电般跳出窗户。月光下的街道空旷无人,他却感受到无数的呼吸,从墙角间,从屋檐上,冷酷而诡异地传来。街角忽有矮小的人影一闪,弗雷拔腿飞奔,却根本跟不上那人的速度。她的身形如穿花蝴蝶,在曲折的小巷中上下翻飞,不知追了多久,弗雷眼前忽然大放光明,眼睛适应光线时,已陷入阵法中心。
血十字大阵,只能由红衣主教发动的,最强猎魔阵。
说来奇怪,一入阵中,弗雷的腿就是一软。他踉跄跪下,后脖子忽然汗毛奓起,竟有人瞬息间贴在他后背,来不及回身,心脏已被一柄长枪洞穿。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染血的枪头,上面刻着一个闪电般的“H”。矮小的人影绕至他身前,亮眸如星,笑容天真而残酷。
“蓝……铃……”弗雷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你是猎魔人?不……你是……红衣主教大人?”
蓝铃面上一片童真,嘎嘎笑了:“这副身体确实是极好的伪装,你想不到也不奇怪。可是,弗雷,你犯得最大的错误,却是没有认清你自己。”
“什么意思?”长枪在血肉中引发异样的疼痛,他的手指陷入泥土,竟硬生生抓出一个大坑。蓝铃白嫩纤细的一只小手,狠狠抓起他的头发,眼睛里全是笑意。
“这个岛上的所有布局,都是为了你和阿苦而设。包括你误以为我是‘锁,都是教会的刻意引导。其实,阿苦不是‘钥匙。弗雷,你才是那把‘钥匙。”
十里之外,奔跑中的阿苦,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异样。
先是心脏隐隐作痛,仿佛有双大手狠狠揉捏着心房。手脚也越来越热,皮肤烫得厉害,一层黑气从脚底心渗出,他所走过的地方,草木接连枯萎。本来有一群魔物围着阿苦找碴,现在却一个个不动了。阿苦强忍心头焦躁,握拳击向魔物,拳头还未触及,魔物却瞬间化为黑灰。
扑通——
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阿苦惊恐地按住胸膛,手掌却感到某种狰狞而邪恶地律动。弗雷带血的脸忽然闪过脑海,金币从阿苦手中滑下,他疯了一样往城镇跑去,没注意身后紧随的几个黑衣人。
“师父!师父!”他腿一软摔在弗雷身边。好深的伤口,心脏上开了个血洞,伤口的边缘却咕咕冒着黑泡,仿佛被毒物腐蚀一般。
猎魔人的武器,怎么能伤到师父?
弗雷从昏死中清醒,费尽全力推他:“快走!她要杀你!”
“谁?”阿苦茫然四顾,正巧对上蓝铃的视线。她还穿着昨天的花裙子,目光柔和,手中却握着比她高两倍的银枪,枪头滚落鲜血。
“蓝……蓝铃?”阿苦惊慌地站起来,满脸担忧,“你怎么了!你身上怎么有血!受伤了吗?”
蓝铃的枪头微微下沉,止住了阿苦想要上前的脚步。一愣之间,阿苦脚下忽然光芒大盛,巨大的十字架浮现在地面,而他正踏在十字架中心。
“启动血十字。”
蓝铃面无表情。空地上忽然闪出数十个黑衣人,围成一圈,口中吟诵着咒语,高高举起手中十字。弗雷的身體不能动弹,而流出的鲜血仿佛被力量所指引,顺着十字架的纹路汇集在阿苦脚下。
阿苦惊慌的视线对上蓝铃残酷的笑,只觉得世界一瞬间静了。
怎么回事?
她是蓝铃?
不可能。蓝铃不会这样笑,她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有最动听的声音,在乎他,关心他,不会容许一切来伤害他。她怎么可能杀了师父,又想来杀了他呢?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低低嗤笑,像听见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那声音尖厉,越来越高昂,仿佛走了音的小提琴。
“你是魔,生下来就是。她当然想杀你,全世界的人类都想杀你。对你好是为了接近你,对你笑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你当真以为,世界上,会有人真的爱你?”
阿苦浑身剧烈颤抖,明明是盛夏,却畏寒一样抱紧了双臂。
“是啊。”片刻之后,他嘴角扯上一抹苦笑,轻轻回答,“是啊。”
蓝铃密切注意着阿苦,见他的双眼里黑色迅速扩散,侵占了整个眼球,立刻下令:“‘锁即将觉醒,在它脱出肉体的刹那,全力击杀!”
猎魔人高高举起十字,银光织成一个光圈。阿苦如一具尸体僵立在原地,许久不动,脖颈诡异地转了三百六十度,忽然啪的一声断了。折断处恐怖的黑气如冲天巨云,迅速笼罩了方圆十米。黑气浓稠如墨,再聚回一处时,竟凝成了一个小小的实体。
实体有着婴儿的轮廓,浑身漆黑,看不见五官。婴儿咯咯笑了几声,伸手向猎魔人爬来,仿佛要他们抱。猎魔人却集体后退一步,其中有一个心神大乱,举起十字架向它狠狠砸去。婴儿嗯了一声,像是对猎魔人的反应不满,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那个猎魔人愤恨的表情还留在脸上,下一秒,身体却如沙子一般,在掌声中化成了黑灰。人群悚然动容,这是魔之子的力量,弹指间即能置人于死地。仿佛炫耀心爱之物的孩子,它无形的目光又在众人间流连一圈,忽然站起来跺了跺脚。每跺一脚,就有猎魔人化为灰烬,几十秒钟之后,场地中竟只剩下了蓝铃。
她没想到教会的人竟然这样不堪一击,狂吼一声,银枪在腕间转了两圈,箭一般向婴儿射去。婴儿伸出手掌,平平前举,枪尖在它掌心嗡嗡作响,却始终不能挺近一分。婴儿忽然笑了,嘴极大,牙齿极白,瞬间闪至蓝铃身前,一口咬住她脖子。
血肉在牙齿间咯咯作响,婴儿喉中涌入鲜血,两行泪却忽然掉了下来。
它的嘴唇上下开合,嚅动两下,没有发出声音。
大量失血让蓝铃的脸色如鬼娃娃一般苍白。她抖着手安抚地拍了拍婴儿,婴儿身体一颤,抬起脸来,本来该生有眼睛的地方,还迟疑地挂着两行眼泪。谁知,下一秒,蓝铃忽然用尽全力死死按住婴儿的头颅,手起枪落,枪尖从它太阳穴中穿过。
婴儿一抖,却没有挣扎,嘴巴慢慢松开,两只小手轻轻攀住她的胳膊。这样的魔物反而更让人心惊,蓝铃毛骨悚然,一掌将它拍离,它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弹了几下,手脚踢蹬着,渐渐没了动作。
蓝铃任脖子上鲜血直流,神经几乎崩断,然而婴儿还是没有活过来的迹象。弗雷早就没了声息,地面的十字架缓缓淡去,蓝铃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摸向脖子,却惊觉这么大一道伤口,她却始终没感觉到疼痛。
这种情况,她仿佛曾经听说过。
蓝铃小心翼翼地靠近婴儿,将它的尸身拎起,谁知冰冷的尸体被风一吹,竟变成一只死去的兔子,头顶还开着朵五彩的小花。再去看弗雷,居然是一只头顶开花的獐子。
她的脖子不曾受伤,猎魔人也没有死亡。一切都是花的障眼法。
“他们逃了,快追!”
蓝铃紧紧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Chapter7
两个月前,森林边界。
“弗雷,猎魔守则第一条,难道你忘了?”银的嘴角不悦地上翘,弗雷却呵呵傻笑着。银挑了挑眉,一个飞腿将他扫倒,银枪指着他脑门心。
“或许这颗子弹能让你想起来。”
“你不会开枪。”弗雷还在笑。
银微微偏了枪口,忽然笑了:“是吗?”
弗雷的太阳穴一跳。银弹只是擦过他的胳膊,划出一道浅口,带来的痛楚却仿佛将他的骨骼全部碾碎,强烈异常。银盘腿坐在地上,赏月一样悠闲自在:“你要是用指虎打自己,结果也是一样的。”
弗雷额上青筋直冒,粗声粗气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钥匙。”
弗雷简直没听过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可再看了看肩头的伤口,又笑不出来了。做了多年的猎魔人,魔物的身体被猎魔武器碰到会怎样,他十分清楚。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好久,弗雷才道:“那阿苦……”
银又点了點头,弗雷彻底没话说了。
“所以,这次师父叫我来,就是为了化解你的劫难。”银不知从哪儿捉来了两只动物,将奇怪的干花放在它们头上。花朵遇到活物,竟然伸出了透明的根,不多时,两只动物就变化成了一大一小的人。
“你带那小鬼逃吧,能走多远走多远。教会虽然势力大,也不至于无孔不入。而我……”他揽住獐子变化的“弗雷”的肩,“要和我的哥们儿去喝酒。”
“等等……那花……”
“极光花的魔性极强,应该能暂时骗过教会的耳目,争取一些时间。”
“等等……那我……”
弗雷从没这么迷茫过。银觉得十分好笑,他转过身,对弗雷正色道:“你和阿苦虽然是魔,却没有选择成魔,所以依旧是我的朋友。师父说过,对人与魔物都心怀敬畏,才是猎魔人的生存之道。”
“但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你终究被魔性打败。那么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全力猎杀你,赚来九亿金元。弗雷,永远不要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弗雷木着脸,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捶了银的肩头一拳,转身静静离开。
在他的身影快消失在地平线时,银轻轻说了声“保重”。
弗雷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拳头,笔直地指向天空。
他的声音像低沉的电音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