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与限度:论五四后期的戴季陶与马克思主义
2013-04-29张文涛
张文涛
摘要:五四运动后戴季陶积极研究、宣传马克思主义,然而终未能成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究其原因,乃在于他未真正服膺唯物史观,始终是一个心物二元论者。反映在对阶级斗争的态度上,他于理智上接受阶级斗争并致力于唤醒劳工阶级觉悟,却在感情上惧怕阶级斗争的“惨烈”后果。一旦他所说“阶级斗争”的范围由其政治对立面涉及己方时,他“爱的感情”就会再次“发动”。换言之,当心物二元论的戴季陶感受到唯物主义者及其政治活动的威胁时,他就难免偏离其唯物一面倒向唯心,这是他其后转而反对阶级斗争、提倡阶级调和的思想根源。
关键词:戴季陶;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阶级斗争
中图分类号:K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544(2013)01-0017-04
五四后期。胡汉民、戴季陶、朱执信等在接受马克思主义道路上走的相当之远,这乃是近年来学界研究的共见。其中戴季陶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水平在有的学者看来更“显然超过了李大钊和陈独秀”。
五四时期戴季陶一度接近马克思主义,此毋庸置疑,但对此期戴季陶接受马克思主义的程度如何,学界的看法却不尽一致。传统观点对之评价不高。20世纪80年代,彭明在其名著《五四运动史》中认为五四时期的“戴季陶、胡汉民等国民党人研究马克思学说,但并不信仰马克思主义,因为他们从根本上反对阶级斗争学说”。近些年来,一些学者对以彭明为代表的传统观点着意纠偏。刘文丽就认为“在五四运动之后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戴季陶曾真诚地接受了唯物史观,认可阶级斗争学说,并用来分析中国的社会和历史。”前后两种观点的分歧显而易见。
众所周知,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者的根本世界观与方法论,是否接受阶级斗争又是检验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者的基本依据。如此看来,学界对戴季陶接近马克思主义程度的研究尚值得进一步探究。既往学界对五四时期戴季陶和马克思主义之关系的总体研究比较充分。故本文仅就戴季陶对“阶级”与“阶级斗争”问题的态度、对唯物史观的接受程度两问题略作阐述,试图在一个对动态过程的把握中,探索五四后期戴季陶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可能与限度,以期为他数年后向反共理论先锋的转向,寻得一条思想上的内在理路。
一、对“无业阶级”态度的转变
英国学者昆廷-斯金纳(Quentin Skinner)认为:“我们的生活世界是由我们的概念构造起来的,任何对一种概念的使用进行改变的成功尝试都会相应地改变我们的生活世界”。这句话反过来说其实也同样成立,人们因对所生活世界理解的不同也会相应的改变他们所使用的词汇。阶级观念在近代中国的传播即是如此。由于中国近代工业发展滞后,产业工人和资本家力量弱小。兼之农村社会破产、社会流民增加,都使得西方传人的“资产阶级”(Bourgeoisie)与“无产阶级”(Proletariat)概念范畴难以囊括所有情形,一些与之相关的阶级用语相继出现。如劳动阶级、劳工阶级、有业阶级、无业阶级、有枪阶级等等。阶级用语,亦即概念使用的不同,可以反映使用者不同的政治思想,间接理解其政治行为。
同时,概念使用者也可以凭借不同的概念及其理解有效介入到社会现实之中。这也就是德国概念史家所言:“概念之所以能对政治和社会变化产生影响,正是因为通过概念,一种视域才得以建立,而这种视域用以感知、评价结构变化并对结构变化施以影响的”。“无产阶级”之外,戴季陶对“无业阶级”概念的使用及其态度的变化,就能很好地说明这一问题。
戴季陶1919年6月15日发表在《星期评论》上的《国际同盟与劳动问题》一文,堪称他五四时期关注劳工问题的发轫之作。在这篇文章中,戴季陶以为受外国商品输入的影响,“近年以来”“近代式的工业渐渐在中国发达起来”,“在社会的生活上面形成两种贫富苦乐‘天壤之别的阶级来”。很明显。戴季陶受到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影响,但对此贫富阶级间是否应进行阶级斗争,他却态度不明。戴季陶期待工人养成“本身的‘组织能力”,资本家“赶快做接近调和的功夫”,学者要“研究、调查、讨论,把真确的意义,正当的方法,来指导社会”,政治家从“自由平等互助”上求“国家的合理互助统一”。戴季陶唤醒工人阶级觉悟与告诫工人资本家调和并存,此种近乎矛盾的表述中实质上隐含着激进的可能。这触动了一向反对阶级斗争的孙中山,遂有二人关于劳工问题的谈话。戴季陶面对孙中山“你是想要直接去指导?还是要站在研究的批评的地位,做社会思想上的知道工夫呢?”责问,他选择了后者。
戴季陶《对付“布尔色维克”的方法》一文与孙、戴二人的谈话同期发表在《星期评论》上,其实更值得关注。戴在该文中阐发了他对中国“阶级”和“阶级斗争”问题的看法,从中所显示的现实关怀及取向有与马克思主义相区别的意味,这也印证了孙与之谈话的影响。当时。不少国人以为俄国“布尔色维克”所以发生,“完全是由于‘工人对‘资本家、‘农夫对‘地主的不平”,至于“像中国这样工业幼稚的国家,并且‘大地主跋扈也没有此前俄国那样厉害”,“一点也用不着怕”。戴季陶首先承认智识和经济都“极幼稚”的中国,不会有“正确的‘布尔色维克发生”。但他看到了工人、农民之外所谓“无业阶级”接受“布尔色维克”的可能。并为此而感到恐惧。他说:
你们看看,这几年来,在这专捣乱中国的,是什么东西?就是士农工商而外的一个“无业阶级”的游民。(略)合全国算起来。这样没有“正当的职业”“固定的生活”的人,总要上千万。他们生活上、精神上的不安,差不多是到了极点的。如果万一“布尔色维克”的思想侵到了他们这个阶级里面!他们本来是靠“破坏”和“掠夺”过日子,本来是没有一点“判断能力”的,本来是不懂得“文明”是什么东西!一下爆发起来,挂上“布尔色维克”的假面,干他野蛮掠夺的勾当,那危险的境象恐怕比俄国还要加上几倍。
戴季陶此处所论“无业阶级”乃是没有正当职业的游民。实际上,戴季陶对“无业阶级”的批判有延续性,在前述的《国际同盟与劳动问题》一文中就已经将“专靠打劫过日子、没有工作的土匪”与“迷信人治主义的官僚”、“迷信军国主义的武人”、“迷信国粹主义的学究”、“迷信金钱万能的财东”、“不事生产、不求学业、专靠挑拨是非接近政权过日子的政客”并称为中国真正的危险分子。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无业阶级”根本自然不可能成为戴季陶劳工运动所要争取的对象,只能沦为他批判的目标。
戴季陶以在思想上指导工人阶级运动、唤醒工人阶级自觉自命,对其时中国工人阶级觉悟的低下,亦常抱怒其不争的态度。在回答孙中山问话中,他就曾抱怨中国工人“几十人中找不出一个是识字的”,“阶级的自觉一点都没有”。1919年9月21日,戴季陶在《劳动的新趋向》中说道:“国际劳动同盟的好处,只是在刺激产业上的后进国,使他赶快从奴隶制度里面醒转来,从事改良产业组织,增进工人地位”。不过。在他看来中国工人却没有受到国际劳动同盟好处的刺激:中国工人“真可怜!世界的风随便怎么吹,总吹不到他的身上,他们就没有感受世界文化的官能作用”。戴季陶言辞之中无疑对有业无产的中国工人抱有怒其不争、哀其不驯的态度。
随着对马克思主义认识的加深,戴季陶对中国的阶级问题的认识也在变化之中,其中尤以对“无业阶级”态度的转变为显著。前述他将“无业阶级”排除在“工人阶级”之外,认为其与布尔什维克相结合会产生灾难性后果的认识,就逐渐发生了变化。1920年5月,戴季陶在其所主持的《星期评论》劳动纪念号三刊载了《上海的同盟罢工》一文,文中他对其时中国工人罢工中存在的不足进行了总结,其中的第四点不足即为“没有职业的人太多,平时想要工作而没有工作的人,已经四处布满,形成一种劳动的预备队”,而“这种劳动预备队是资本家的生产制下一定发生的,换一句说,就是资本家们特意制造出来,威胁现役劳动者的”。㈣戴季陶此处虽说对“无业阶级”尚有微词,但无疑已经将其视为罢工的力量;更为重要的是,他将中国“无业阶级”的形成归罪于资本家和资本主义体制。如此,戴季陶就在一个敌我之别的宏大叙事中,消解了他此前对“无业阶级”的恐惧,并将其视为可以团结的对象,划入了“我”方的范畴。
戴季陶的上述转变,似与此期同样向马克思主义积极靠近中的朱执信有关。1920年2月15日,朱执信在《没有工做的人的“生存权”和“劳工权”》中批评其时许多人在中国劳动问题上的态度,称他们“只看一个‘从业者的问题、没有看见一个‘失业者的问题”,“便空空洞洞的说。只有做工的人才有革命的权利,没有职业的流氓土匪没有革命的权利”。朱执信在文中特别提到“养亦会君在时事新报所发的议论也是如此”,可见他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研究系。不过,朱执信此举无形中也将戴季陶囊括在内。朱执信认为这些人的观点错在“一厢情愿”:“流氓土匪和工人有区别。他们看得见的,流氓土匪为什么和工人有这个区别,他们就看不见了”。他认为“无业阶级”之所以产生,完全在“这中国的经济组织和经济状况上面”:
如果是世界上没有掠夺劳动阶级的资本家,决不会生出掠夺资本家的土匪,也养不起许多变形掠夺的流氓。凡有现在的工人,都是时时刻刻可以做土匪流氓去的,所有的土匪流氓,除了几个头子以外,也是时时刻刻钻进工人阶级去的。工人(包括农业劳动者说)为什么会变成流氓土匪呢?这是经济上边的必然结果。国内国外的资本家压迫来了。从前中国的工业,本来是某一种工作可以用三个人做工,现在只用一个人。
正因为“无业阶级”的形成乃客观原因所致,朱执信对其充满了“了解之同情”认为“土匪流氓和工人一个样子,都是有生存权和劳动权的”,“现在的社会组织威逼到他的生存权和劳动权”,所以对“他们对于这种社会组织的打破”,便“不能不认做”是“他们的权利”。换言之,朱执信肯定了土匪流氓等“无业阶级”和“工人阶级”一样的革命权利。在同一期的《星期评论》上,戴季陶发表了一首题为《懒惰?》的诗歌,其中写道:“老爷呵,我不敢懒惰。可怜我要工作呵,又没有人雇我。一天磕了几百个头,跑了几千步路,叫了数万声的老爷大人,这样的工谁愿意做”。可以说,戴季陶对乞丐是否懒惰的疑问已透露出他对无业阶级态度将有所转变的信息。
二、始终一贯的“心物二元论”者
学界对五四时期戴季陶等国民党人阶级观念的研究存在很大分歧。传统观点认为他们“不信仰马克思主义”,因为“从根本上反对阶级斗争学说”。较新的研究认为“在五四运动之后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戴季陶曾真诚地接受了唯物史观,认可阶级斗争学说,并用来分析中国的社会和历史”。这两种均有一定说服力的观点表面上南辕北辙,实际上却分享着同样的不足,即均未能将戴季陶等对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做一个整体和动态的把握,即失之于简单化。戴季陶对中国劳工阶级范围的态度变化已如上述。他对阶级斗争的态度亦是如此。
笔者的看法与学界上述新旧观点有所不同,以为戴季陶并非“从根本上反对阶级斗争学说”,同时也认为他未“曾真诚地接受了唯物史观”。换言之,戴季陶在理智上接受阶级斗争并致力于唤醒劳工阶级觉悟,但他感情上惧怕阶级斗争的“惨烈”后果,他始终是一个心物二元论者。这在戴季陶1920年初的《新年告商界诸君》一文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1920年1月2日晚,上海马路商界联合会开新年宴会。倡导劳工运动的戴季陶也应邀参加。席间,戴季陶在这个显然并不太适合的场合,对众工商界精英本着“中国的进步及和平着想”的态度,“诚心诚意”地就阶级斗争问题发表了演说。他在演说开头即对胡适对马克思阶级斗争学说的批评予以反驳。戴季陶以为胡适所谓“因为有阶级斗争说发现,于是本来可以互助的两个大阶级,都成了生死冤家,许多调和的方法,都归于无用”的批评“从事实上学理上看”“都不是缜密的合理的批评”,“互助的基础,是要站在‘平等上面的,两个绝对不平等的阶级,要他们讲互助,这是一个笑话”。“阶级斗争的事实,并不是由马克思的阶级斗争说而起的”。但是,戴季陶对阶级斗争学说的辩护是理智上的。在感情上他却和胡适一致。戴季陶在事后补充说道:“我虽是这样想,但是一个人在感情上,往往总是希望和平、不希望争斗。明晓得这个和平是得不到的,这个斗争是不能免的,也免不了要去希望他。那一天晚上,我忽然又动了这一个感情,所以就情不自禁地说了几句话。虽不免和胡适之教授一样。犯了个‘逻辑主义的毛病,却是我这个温情主义的劝告,仅仅是一个爱的感情发动,本不是理智上的误认误解”。可以说,理智与感情之别就成为戴季陶在认知阶级斗争问题上的关键。
戴季陶在对上海工商界精英的“温情主义的劝告”,确是表达了他“爱的感情发动”,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阐述“理智上”的正解。他在演说中希望为着“争‘平等而成立”的商界联合会“诸君”,本其平等精神进而关注劳动问题,以免外人“说中国人不了解平等的真意义”。戴季陶劝告工商界“诸君”“要注意世界的大势”,“从今天起,大大的一个发奋,唤起各人社会的良心,把中国劳动者的地位改善问题,拿来做一个民国九年的第一事业。”因为“谋公众的幸福,就是图自己的安全”,不然,“社会革命的大洪水,恐怕不只是泛滥在工业先进的国家”。当然,戴季陶没有追问既然社会革命的大洪水是大势所趋,资本家的觉悟是否也只是螳臂挡车?不过,戴季陶也显然对自己唤醒资本家的“良心”不抱太大的希望,以为那是他所“不敢讲”的。
戴季陶在阶级斗争问题兼顾理智和感情的表述,实际上让他陷入了我与我战的困境。如果单纯去考察他在理智上对阶级斗争乃至整个马克思主义认知,其水准实不下于当时的任何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戴季陶在感情上却不愿意接受自己在理智上已确认的阶级斗争学说。换言之,戴季陶并没有如有论者所称真诚地接受过唯物史观,虽然他运用唯物史观研究中国劳动问题,且成绩斐然。
在阶级斗争问题上。如果说戴季陶对工商界“诸君”尚抱有幻想和迟疑,那么他对敌对方北洋政府的态度就显得颇为果断。1920年5月5日,有报载淞沪护军使布告,其中有谓:“国家实业之发达,全赖资本与劳力相调剂,资本家与劳动家须有互助之精神,不能有对抗之态度”。戴季陶斥其“到今天还是持这种态度,真可谓教不变的蠢才”,并好好教训了这帮“蠢材”一番:“要发达实业,非有资本与劳动不可。但是并不是非有资本家不可。资本是资本,资本家是资本家。劳动力是生产劳动者身上的,是拆不开的。资本不是长在资本家身上的,是拆得开的。惟其中国的实业不振兴,所以我们要求资本。惟其中国眼前没有很多的大资本家,所以更不应该制造资本家”。工商界对此不知做何感想,是否觉得年初戴季陶给予他们“温情主义的劝告”缺乏诚意,但处在社会主义论战中的陈独秀却从中获得了理论支持。陈独秀援引戴季陶此说,指斥张东荪的知识“当然能分别资本与资本家不是一物”,“不应因为开发实业需要资本便牵连到需要资本家并资本主义”。
对戴季陶而言,教训淞沪护军使为“教不变的蠢才”,痛快且自然。但他在对阶级斗争问题上与淞沪护军使共谋的上海工商界,是否能如此痛快呢?这始终是个疑问。换言之,戴季陶在理智上对阶级斗争的坚持,实难脱离反抗北洋军阀统治的现实权力关系。当阶级斗争的范围不仅包括政治对立面而关涉到己方时,戴季陶的“爱的感情”就难免会再次“发动”。从哲学本源上讲,当戴季陶的“心物二元论”遭到唯物主义者的攻击时,偏离唯物一面倒向唯心一面,就势所难免。这也为其后他转而反对阶级斗争、提倡阶级调和,埋下了伏笔。
三、余论
1924年1月,在孙中山主持下,国民党“联俄容共”,进行改组。对此,对马克思主义知之甚深且曾参与中共组党的戴季陶却深以为忧。他在给蒋介石的信中就认为:“改组之动机,殊非适当”,“必召他日无穷之纷扰”。国民党改组后,戴季陶被任命为宣传部长和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地位不可谓不高,但他的态度并甚是消极。孙中山逝世之后,戴季陶渐渐活跃了起来,他以区分孙中山三民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关系,将三民主义确立为国民党的“思想中心”为己任。为此目的,戴季陶接连写下了《孙文主义之哲学的基础》、《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等论著。
在被批判者称之为“戴季陶主义”的诸文本中,随处可以看到戴季陶因未真正服膺唯物史观而最终与马克思主义渐行渐远的思想轨迹。戴季陶为将三民主义确立为国民党的“思想中心”,全力构建三民主义民生史观的路径就颇能说明问题。他在《孙文主义之哲学的基础》中强调“中山先生的思想根本与加尔马克思及罗利亚等唯物的革命论者完全不同,而应用的方向却完全相同。”这里的不同的表现就“仁爱”与“阶级”的区别,相同则指为工农谋利益的革命目标。至于如何用仁爱服务工农的革命。戴季陶以为“就是处处要以最痛苦的农夫工人和没有工作的失业者为目的”。“要能够爱他们才是仁爱,不能够爱最大多数受痛苦的平民,就是不仁,不仁就是反革命”,对此“可以用纪律来制裁他”。但是,戴季陶着重强调针对反革命的“这一个制裁的纪律,是仁爱的道德律产生出来的,并不是从阶级的道德律产生出来的。”此处,所谓“民生史观”与唯物史观在“仁爱的道德率”与“阶级道德率”上的区分,无疑就清楚地体现他的心物二元论因对抗唯物史观而发生的转向。从思想发展的内在理路讲,戴季陶此处所强调的“仁爱”乃与他数年前传播马克思主义时所说的“爱的感情”一脉相承。换言之,戴季陶从五四后期宣传马克思主义到国民革命期间反对马克思主义,有其内在的逻辑,即戴季陶从而在完全意义上接受、服膺唯物史观,他始终是一个心物二元论者。
当然,不可否认马克思主义对戴季陶有着持续的影响,即使是在他反对马克思主义之后。戴季陶对马克思主义学理上理解绝非肤浅,马克思主义对他的影响也非泛泛。有不少学者都已经注意到,戴季陶即使是在转而反对和批判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时,他也是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学理进行批判的。更具体地讲,戴季陶在《孙文主义之哲学基础》中所谓“处处要以最痛苦的农夫工人和没有工作的失业者为目的”,也显然是对前期“无产阶级”和“无业阶级”思想的继承。只不过此时他的动力是所谓“仁爱”而非当初朦胧的阶级意识,就是在用语上他也将“无业阶级”换成了“没有工作的失业者”。费约翰(John Fitzgerald)在研究国民革命时期的政治、文化和阶级时,曾将其时政治上的“代表”类型分为两类:“同情式代表(representation-by-sympathy)”和“列宁意义上的觉悟型代表(representation-by-consciousness)”。可以说,五四后期的戴季陶存在对“无产阶级”和“无业阶级”从“同情式代表”向“觉悟型代表”转化的可能,但在因为其哲学基础上始终的心物二元论,使其转变的可能遭遇到难以逾越的限度。
责任编辑 刘宏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