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不服的小彦彦

叶良骏

彦彦四岁，是有中国血统的美国男孩，他来中国看爷爷奶奶。他的妈妈临走时关照：“不要管他，多给他点自由！”老人爱都来不及，怎能“不要多管”？于是，一连串的趣事发生了。

每天规定要午睡，奶奶哄，爷爷讲故事，催眠曲唱了一支又一支，他非但不睡，还在床上翻跟斗，从这头玩到那头。奶奶实在吃不消，有次打了他的小屁股，这下不得了了。

彦彦说：“不可以打人的！”奶奶照样打，彦彦开窗高叫：“大人打小孩啦！大人打小孩啦！”奶奶颜面扫地，更生气了，又朝小屁股上重拍两记。彦彦气愤地看着奶奶，但还是不睡，接下来竟然不肯吃任何东西。奶奶都气哭了，彦彦依然不为所动，爷爷来劝也没用。

一连三天，彦彦不理睬奶奶。第四天，彦彦说：“奶奶，我要和你谈话。”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说：“奶奶，你打人犯法！”又说：“我在美国不睡午觉，为什么在这儿要睡？”最后还追问：“奶奶，你为什么不爱我？”彦彦总算得饶人处且饶人，大方地说：“奶奶，你只要认错，我就不生气了。”奶奶除了道歉竟无路可走。

老人每天精心调制饭菜。彦彦喜欢的就多吃，不喜欢的就一点也不碰。多说他几句，他还还嘴：“你们为什么要强迫人？”孙子爱吃的东西，老人舍不得动筷。彦彦问：“为什么你们不吃？你们不吃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我吃？”老人仍不吃，还要把菜夹到他碗里，他坚决拒绝，一点没有通融的余地。

有一次，他忽然问爷爷：“你什么时候死？”彦彦挨了骂，又去问奶奶：“你什么时候死？”见奶奶气得掉泪，他奇怪地问：“人都要死，你们不死吗？”没等老人回过神来，不料彦彦又说：“你们死了，房子给谁住？”爷爷气得骂：“小白眼狼！”他说：“狼的眼睛不是白的，爷爷错了。”他想了想又说：“爷爷奶奶死了，我们都在美国，房子没人住，怎么办？”大人哪会明白小脑袋有这么长远的忧思！

家里亲戚多，每次聚会彦彦都叫不过来。他搞不懂：“家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爷爷奶奶，公公婆婆？”解释半天，他也没懂，最后他建议：“我叫你们‘哈罗算了！”这以后，他就这么打招呼，长辈们说他没大没小，他却我行我素。

其实，彦彦是个可爱的孩子。两岁时就自己洗漱。无论玩得多高兴，从不大喊大叫。玩好了，房间总会理得整整齐齐。有客人要来，他早早倒好茶，等在门口。有了妹妹，他自动睡到双人床的上铺，少有的懂事。可是他在这儿，却变成了一个水土不服的孩子。

陶行知呼吁“解放孩子们的嘴”，“有问题要准许他们问。小孩子得到问的自由，才能充分发挥创造力。”“童言无忌”来自一顆求知的心。小孩子率性而说、有惑即问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很为彦彦而庆幸！从小就有人告诉他，小孩子享有说话、提问的自由，还有权利为自己争。其实，小孩子说错话不要紧，如有话不说，或者无问题可问，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忽然想到，如果彦彦继续留在中国，在这儿上学，他会是个好学生吗？

【原载2013年7月14日《新民晚报·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