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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D.H.劳伦斯的两性伦理观

2013-04-11王晓妍

湖北社会科学 2013年8期
关键词:布兰两性劳伦斯

王晓妍

(东北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40)

论D.H.劳伦斯的两性伦理观

王晓妍

(东北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40)

对两性伦理关系的动态考察是劳伦斯文学创作的重要出发点,在其代表作《虹》与《恋爱中的女人》中,布兰文家族三代人经历了两性伦理关系方面的迷失、困惑、苦闷、挣扎和憧憬。在劳伦斯看来,两性伦理关系的理想境界是需要两性之间在保持独立自我意识的同时,不断的激发,对等的创造,共同的前进,这样才能实现两性间持久的幸福。

D.H.劳伦斯;两性伦理观;《虹》;《恋爱中的女人》

一直以来,在文学批评领域,著名作家戴维·赫伯特·劳伦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和他的作品都是备受争议、褒贬不一的。欣赏他的人把他推上了巅峰的位置,例如英国小说家爱·摩·福斯特(E.M.Forster)认为,在当代众多小说家中“劳伦斯是唯一一位具有先知先觉的见证的作家”,而且“唯独劳伦斯的作品激荡着悠扬的歌声,洋溢着诗歌的气息”;[1](p2)英国马克思主义文艺评论家福克斯(Palph Fox)在他的文艺理论作品《小说与人民》中称赞劳伦斯为“对英国农村和英国土地之美怀有挚恋之情的最后一个作家”。[2](p105)然而,也广泛存在着与上述评论截然相反的观点,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则是英国现代派诗歌大师兼文艺评论家T.S.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他认为劳伦斯的作品是不值一顾的,在艾略特眼中劳伦斯是一个着了魔的人,一个天真无邪的抱着救世福音的着了魔的人,他的作品充其量不过是充当了那些灵魂漂泊无助的彷徨者的向导而已。时至今日,国内外评论界对劳伦斯的评价与判断仍是毁誉不一,众说纷纭。劳伦斯之所以受到如此大的争议,主要原因在于以下两点,第一,在一些作品中,劳伦斯在以犀利的笔锋直接地暴露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过程中人类精神世界面临的种种危机;第二,在劳伦斯的作品中有大量炽热的两性情爱内容的描写,这也是他的作品一度遭禁的直接原因。诚如《恋爱中的女人》首版中译本序言所说“在本世纪的小说家中,没有一位作家像劳伦斯那样遭受过世人如此残酷的辱骂;但在英国现代作家中,要找到一位像劳伦斯那样受青年知识分子所推崇和欢迎的作家却也是罕见的。”[3](p002)

对两性伦理关系的考察是劳伦斯文学创作的重要出发点,他以此为平台来考察心理与现实的关系,用充满活力与激情的文字创作批判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尤其是两性关系之间的危机,向读者展示了资本主义文明高速发展时期工业文明对人的物化与异化。面对工业社会对人性的深刻异化,劳伦斯尝试通过文学创作寻求理想的解决办法。在劳伦斯的众多作品中,被视为姊妹篇的《虹》与《恋爱中的女人》最具代表性,他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运用发人深省的文学语言逐步向读者展现了两性伦理关系的理想境界,即在两性伦理关系中,人的行为取决于人最原始的本能,要想在资本主义的虚伪道德和物质压迫中实现人的解放,把人的灵魂从社会的物质束缚和精神束缚中彻底解放出来,就要释放人被压制的原始本性,从劳伦斯在这两部小说中对两性伦理关系的动态思考中可以看出,他所诉求的正是本性自由的灵魂与身体的和谐统一,他认为只有超越既有的传统社会观念的框架,挣脱诸多根深蒂固的意识观念的束缚,以最自然的方式对待人类与生俱来的欲望、直觉和性,才能最终达到两性伦理关系的理想境界。在姊妹篇《虹》与《恋爱中的女人》两部小说中,作家以微妙细腻的文学语言向读者展现了布兰文一家三代人在工业文明时期的生活状态与精神状态,映射了现代人的迷失、困惑、苦闷、挣扎和憧憬。劳伦斯纵向地通过布兰文家族三代人不同爱情观与婚姻观,向读者展示了他对两性伦理关系的动态探索与思考。

一、布兰文家族的第一代——汤姆与莉迪亚

《虹》是劳伦斯整个文学创作生涯中最能体现他的艺术魅力与思想力量的不朽杰作,在这部小说中,劳伦斯第一次把创作的重心转移到人与人,尤其是男女两性伦理关系上。

《虹》是以劳伦斯家乡的矿区生活和农村生活为背景的,小说中布兰文一家人生活在一个犹如世外桃源的沼泽农庄中,这里安谧、宁静,弥漫着田园生活的清澈与单纯,这里的人们与土地为伴,与自然和谐共存又血脉相连,他们依赖着自然,因为自然使他们的物质生活富庶、殷实,沼泽农庄中的人们人性是完整的、纯粹的,他们与自然间天人合一、浑然一体的和谐是劳伦斯所崇尚的。然而,劳伦斯把这种纯净的生活与受工业文明浸染的小镇并列地置于小河的两岸,彼岸的神秘与繁华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布兰文家族的人们,也无孔不入地呼唤着他们内心对未知世界的渴望,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商业性、动物性的两性意识不时地侵入纯朴的布兰文家族。第一代的主人公汤姆·布兰文在十九岁那年一次酒醉之后,受到一名妓女的引诱并与她发生了第一次性关系,这段经历带给汤姆的并非欢乐与满足,而是长时间地使他陷入了对自己的失望、愤怒和厌恶中,给他的内心留下了一种挥之不去的幻灭感。由此可以看出,劳伦斯认为纯粹占有式的、交易性的、缺乏爱情的两性关系是索然无味的,并不能给人带来愉悦和满足理想的两性伦理关系应该以爱情为基础。此时,莉迪亚的出现唤醒了汤姆内心深处对性之美的热情、向往与追求,为他的生活注入一道阳光。莉迪亚身上有着浓郁的异国风情和高贵的知性气质,这与沼泽农庄中的女人们是完全不同的,也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差深深地吸引着汤姆。面对率真、热情又自信的汤姆,饱经磨难的莉迪亚麻木的灵魂开始复苏。

在布兰文家族第一代的两个代表人物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经历着家庭背景和生活习惯的磨合,从开始的不习惯到最终的习惯,两人过着自给自足、儿女绕膝的小康日子,虽然他们的生活天地仍然局限在沼泽农庄这个狭小的空间中,但二人却满足于两性生活带来的美满幸福。因此,从一切表面现象看来,第一代布兰文家族代表人物的两性伦理关系是和谐的。然而,在和谐的表象下,两人间精神世界总是存在着一道无法弥合的缝隙。汤姆和莉迪亚在年龄、生活经历、教育程度和文化背景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正是这一差异导致了两人在精神层面交融的断裂,两人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莫名的距离感和陌生感,他们总是无法进入对方的心灵世界,精神交融的断裂使这对两性关系和谐的夫妻间永远横亘这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在汤姆与莉迪亚之间,象征两性关系的彩虹是以他们在生活中磨蚀各自的不同、放弃各自的自我意识而达成妥协为代价的,两人虽然在肉体层面达成了同一,但在精神层面上始终是一对陌路人。因此在第一代布兰文身上,劳伦斯探索止步于此,他对理想两性伦理关系的寻求在第二代布兰文身上继续发展。

二、布兰文家族的第二代——安娜与威廉

在沼泽农庄这个被工业文明逐渐入侵的领地里,汤姆与莉迪亚为他们的子女搭建了一个宽容而有尊严的成长空间。虽然工业文明开始逐渐渗透进沼泽农庄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但此时的农庄还保留着它原始的亲近自然的元素,并未完全与小河彼岸的工业文明同步发展。作为布兰文家族第二代中的代表人物,汤姆与莉迪亚的女儿安娜从小就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这注定她在日后的婚姻生活中必然会经历强烈的冲击。在沼泽农庄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中,日渐成长的安娜觉得这里的世代传承的生活状态与根深蒂固的意识观念使她几近窒息,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个声音,她要做一个洒脱并且高傲的贵妇人,她要不拘泥于传统的生活,她要自己的内心没有一丝卑微与庸俗,在这个声音的引领下,她向往小河彼岸的生活,向往物质与精神的独立和自由。此时,来自现代工业社会的威廉满足了她对工业文明的渴望,然而由于两人都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并且又来自于完全不同的生活背景,因此两人间的婚恋关系注定是充满冲突与对抗的。在安娜与威廉彼此吸引的恋爱阶段,为保持自我的独立性,两人开展了一场内心力量的角逐。在朦胧的月光下,在寂静的农场中,这对热恋中的男女在田野间穿梭往返着搬收割好的麦束,他们始终无法相遇,简单的搬麦束动作演变成两人意志行为的较量,作为两个孤独的个体,威廉总是追不上安娜,两人中间总是有一片广阔的空间,两人都希望对方向自己靠近,而自己却不愿向对方妥协。这一场景预示了两人在婚姻生活中不批横的关系。在结婚之后,缠绕在安娜与威廉周围的这种宿命般的冲突与对抗越发激烈。来自工业社会的威廉对一切代表工业文明的元素有着莫名的激情,从对建筑外在形式的痴迷到对宗教信仰的盲目跟从,安娜意识到在工业文明的侵蚀下威廉不过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最令安娜恐惧的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自由,在威廉的坚强意志的无声钳制下,正日益下落,威廉试图将安娜纳入自己的意识之中,从精神层面掌控安娜。为了保持自我意识的独立,安娜对代表现代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的威廉进行了强力的反抗。在精神层面上,两人展开了激烈的意志较量,甚至在各种琐碎的小事上两人都要一较高下,又都不愿向对方妥协;肉体层面上,两人的性爱过程对彼此来说都是对对方的占有和实际上的否定。

两人婚姻生活的最初十年充斥着控制与反控制、攻击与反攻击、报复与反报复,永无休止的个性冲突、有声的争吵与无声的冷战令安娜与威廉尝尽各种难以表述的痛苦与难堪,这一切负面的情绪一点点地蚕食着二人曾经无比炽热的爱情。对此忍无可忍的安娜要以强大的心灵力量来否认丈夫威廉的权威,她在自己的卧室中退去衣衫,骄傲地以沉重的孕妇之躯跳起了舞蹈。经过长期的彼此折磨与斗争,安娜逐渐向现实妥协,她逐渐放弃强大的自我意识,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让自己的灵魂栖息在伟大的母性中,最终她对理想世界的向往与渴望被生活中的琐碎磨蚀殆尽。可以说,在两性伦理关系方面,安娜与威廉超越了第一代布兰文的极限,他们曾经向往与追求过象征完美两性关系的彩虹,然而,两人最终还是放弃了更进一步的努力,选择了向现实妥协,满足于肉体上同一灵魂交融方面断裂的婚姻,与彩虹失之交臂。劳伦斯的观念中,安娜与威廉虽超越了父辈的极限,尝试着弥合两人灵魂交融的裂缝,但最终他们并未达到完美两性伦理关系的终点,因此,劳伦斯在布兰文家族第三代人的身上继续着自己对两性伦理关系的思考与探索。

三、布兰文家族的第三代——厄休拉与安东、厄休拉与伯基

劳伦斯在布兰文家族第三代人物身上的两性伦理关系思考始于《虹》的后半部分。安娜与威廉的女儿厄休拉是这一代的代表人物,她成长于一个乱哄哄的家庭中,她不喜欢庸俗不堪的母亲,也不能理解自我封闭的父亲。她想冲破沼泽农庄这个狭小的空间,寻找更为广阔自由的生活。与她的母亲安娜相比,厄休拉更为勇敢,安娜虽然向往外界生活,渴望独立于自由,但始终没有踏足农庄外的天地,而厄休拉则挣脱了沼泽农庄的生活模式,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了男权当道的学校任职,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经济上与心灵上的独立。然而,慢慢地,她发觉任职的学校实行的不过是压抑人性的教育,于是选择进入大学继续学习,又发现大学也不过是在追逐物质利益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完全压抑住人的本性,把人培养成机械地按照各种制度进行工作的东西。理想与现实的强烈反差使得厄休拉无心学业,沉迷于与安东的情欲世界中,但是在劳伦斯的观念中,肉体的欢愉并不能取代灵魂自由的快乐。安东是工业文明物化下的人,他的头脑中被植入根深蒂固的工业文明社会的意识形态,并且全身心地维护和执行工业文明社会的种种社会意志。诚如劳伦斯所说,在工业文明的异化下“个人的痛苦和感情是无关紧要的,他们不过是像气候一样是一种条件和状况,只有个人的工具效用性才是最重要的”。[4](p9)在厄休拉眼中,安东的灵魂已经消亡,徒留一具空洞的躯壳,两人无法在思想和灵魂层面进一步交融。受父辈两性关系的警示,厄休拉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步上母亲安娜的后尘,在永无休止的争吵与琐碎中妥协并放弃独立的自我意识,仅满足于那种肉体的欢愉却缺乏灵魂的婚姻生活,因此,她果断地拒绝了安东的求婚,这一拒绝宣示着劳伦斯观念中,肉体与灵魂不统一的两性伦理关系需要被破除,要想对工业文明压抑下各种扭曲的人际关系进行拨乱反正,必须建立一种崭新的两性伦理关系。

劳伦斯通过布兰文家族三代人的感情生活展示出的对两性伦理关系的思考并未止步于此,他投入了更多的笔墨与创作精力在《虹》的姊妹篇《恋爱中的女人》上,在这部小说中,劳伦斯通过厄休拉的第二段感情经历向读者诠释了自己两性伦理观念。在工业文明的异化下,人类面临着沦为失去思想的工具这样的困境,劳伦斯借主人公伯基之口向读者表述了他的解决办法,要解除这种困境,把人从工业文明的压制下解脱出来,实现社会的变革,还原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就需要调整男女间的两性伦理关系。

厄休拉与伯基是两个具有强烈个性又都很执着的人,劳伦斯笔下的厄休拉是一个挑剔又不易信任他人的人物,在厄休拉对伯基的挑剔与评判中,伯基自负与执着跃然纸上,但同时,伯基富于同情心的性格也形象地展现在读者眼前。二人的情感不是建立在肉体欲望之上,而是建立在思想层面上不断地交流、挑战与考验基础上的。最终,两人间建立了一种彼此信任、彼此尊重和彼此坦诚的理想化两性关系,在尊重对方的独立性和完整性之上达成灵魂的交融,小说中,作为劳伦斯代言人的伯基把两性行为看作一种基本的人体机能,而非两性伦理关系的圆满境界,他追求的是一种灵魂均衡的两性伦理关系,在这种均衡的关系中,双方都保持自我意识的独立性,犹如磁铁的两极,既彼此吸引,又彼此保持平衡,每一方都使对方获得了心灵的自由。诚如劳伦斯借男主人公伯基的思考而陈述的那样,“他希望自己是独立的自我,女人也是她独立的自我。他希望性回归到另一种欲望的水平上去,只把它看作是官能的作用,而不是一种满足。他相信两性之间的结合,可他更希望有某种超越两性结合的进一步的结合。那时男女各为单独的一个整体两个纯洁的人,互相喂对方提供自由,就像一种力的两极那样相互平衡,就像两个天使或两个魔鬼。”[3](p195)可以说,通过对布兰文家族三代人的情感经历探索与思考,劳伦斯最终以伯基为代言人,陈述了他心目中理想两性伦理关系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两个个体既相互融合,又保持各自的独立性。至此,劳伦斯完善了对两性伦理关系的探寻历程,《恋爱中的女人》中的厄休拉挣脱了第一代和第二代布兰文两性伦理关系的框架,在她与伯基的感情关系中找到了通往象征完美两性关系的“虹”的途径。

在汤姆与莉迪亚、安娜与威廉、厄休拉与安东、厄休拉与伯基四种感情关系中,我们可以发现劳伦斯对两性伦理关系的探寻轨迹。三代布兰文生活在工业文明大背景下的不同历史时期,他们各自拥有异于他人的婚恋观与价值观,在他们的感情关系中,劳伦斯对两性伦理关系的思考所到达的终点不同,每一代布兰文都有新的起点和目标,都挣脱了上一代人的两性关系框架,都超越了上一代人的能力极限,又都是对上一代人的发展与延续。诚如他在《爱情》一文中表述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时间、空间还有死亡是永恒的,爱从来不是精致的永恒,只有投入不断的创造才能使它长存。因此,在劳伦斯看来,两性伦理关系的理想境界是需要两性之间在保持独立自我意识的同时,不断的激发,对等的创造,共同的前进,这样才能实现两性间持久的幸福。

[1][英]基思·萨嘉.被禁止的作家:D.H.劳伦斯[M].王增澄,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2][英]E.M.福克斯.小说与人民[M].何家槐,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

[3][英]D.H.劳伦斯.恋爱中的女人[M].李政,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4][英]D.H.劳伦斯.虹[M].黑马,石磊,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6.

责任编辑邓年

I106

A

1003-8477(2013)08-0128-03

王晓妍(1980—),女,东北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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