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学的五个关键词
2013-04-11黎跃进
黎 跃 进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 天津 300387)
比较文学是一门以探讨人类文学共同规律和民族文学特色的文学研究学科。它不同于一般的国别文学研究,国别文学研究只是在一个文化体系内探索文学的发展演变,可以看到民族文学发展演变的独特性,但达不到寻求人类文学共同规律的目的。而且其民族文学特色没有其他民族文学的参照,只是自说自话,“特色”无从谈起。同时,比较文学也不同于一般的文学理论研究,文学理论研究的是文学的普遍性规律,却以忽略各自民族文学的独特性为特点。而只有在比较文学研究中,通过跨文化的文学比较研究,才能在互为参照中对“人类文学的共同规律”和“民族文学特色”两个方面都作自觉的把握。在比较文学研究中,这两者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互为表里,互相依存,两者不容分割。讨论“民族文学特色”的时候,是在与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学比较中的“特色”;概括“人类文学共同规律”时,是建立在多种文化体系的文学特色基础上的文学共性把握。
任何一门独立的学科,在其明确而独特的研究宗旨之外,还有一套专门的概念术语,以支撑学科的理论构架。“比较文学”是一门还在发展中的学科,其理论体系有待进一步完善,但它的基本理论框架已经形成。这里就“比较文学”的几个关键词谈谈看法。
一、 跨文化:比较文学的学科实质
不少论者在定义“比较文学”时,常用“跨国界、跨语言、跨民族、跨学科”等来概括。其实,“跨文化”才是比较文学的本质所在。“跨文化”是“比较文学”区别于别的文学研究学科的根本点,也是确定研究课题是否属于“比较文学”的根本依据。“跨国界”、“跨语言”、“跨民族”其实都是“文化”表现的外在形式,背后的内蕴都是“文化”。一种“语言”,是一种“文化”的结晶;“民族”的本质是文化问题;“国家”是人为的行政区划,在历史长河中,其分分合合变数很大。因此,“跨国界”、“跨语言”、“跨民族”等都只是一种感性的表述。在学理层面,“比较文学是跨文化的文学研究”,这才是比较准确的表述,体现了比较文学的学科实质。
在研究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量与“跨国界”、“跨语言”、“跨民族”的界定相左的事实。如蒙藏民族文学的比较研究没有跨越国界,但这是比较文学的课题;英国文学和美国文学的比较研究,印度英语作家的创作与英国文学比较,都没有跨越语言,但都是比较文学研究;海外华文文学和中国本土文学的比较研究,也没有跨越语言,也是比较文学;印度人祖先和伊朗人祖先都是雅利安人,他们的古代文学比较,当然是比较文学。
这里的“跨文化”,包括两个层面的“跨越”:一是跨越文学所属的文化体系;二是跨越文化大系统中与文学同一层级子系统,即跨学科。这样对“跨学科研究”这一比较文学研究的独特类型的“跨文化”也能做出合理的解释。对于“跨学科研究”,有论者认为不属比较文学,认为“跨学科的文学研究必须同时又是跨文化的研究,那才是比较文学,……单单‘跨学科’不是比较文学研究”[1]104。这是对“跨文化”的理解单一。而且更重要的是,强调“跨文化”,暗寓着比较文学研究必须进入到文化层面的研究,这样,才具有其深度和生命力。
二、对话:比较文学的方法论基础
这里所说的“方法论”,不是指如何进行比较文学研究的具体操作方法,而是展开研究时对待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学现象应有的基本态度和原则。这里的“对话”,是强调比较文学研究在方法论观念上的沟通、平等意识。
“对话”是一个内涵丰富的理论概念。在哲学、美学史上,产生于柏拉图的《对话录》,在20世纪,海德格尔、伽达黙尔和马丁·布伯分别从哲学的层面阐述了对话的哲理内涵。“对话”作为文化诗学理论的概念,始于巴赫金,他将“对话”这一人类语言活动,发展为一种文学批评思维模式和研究模式。比较文学研究就是不同文化体系之间的文学对话。比较文学研究,就是在同源或同类基础上的跨文化文学研究,事实上就是不同文化之间的文学对话。乐黛云说得非常明确:“归根结底,无论是文学现象之间的事实联系,还是文学观念之间平行存在的逻辑联系,或者不同文学理论之间的互相阐释,其实都是文学对话的有机组成部分,或者,我们将之看作文学对话的不同方式也无不可。”[3]81
比较文学研究中的“对话”,具体就是指用“非我的”和“他者的”眼光来看待研究对象,把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学当作各自独立、各具特色、相互平等,能够进行沟通的双方或多方;抛弃一切形式的“中心主义”,实现不同文化体系之间文学的友好交流。它作为比较文学研究中的视角和态度,指向平等、开放、无中心、非定型的特征。那么,为什么要以“对话”作为比较文学研究的方法论基础?
第一,从比较文学研究的独特性看。比较文学区别于其他文学研究的独特性,在于其跨文化性。而每位比较文学研究者在文化身份上必然隶属于某一特定的文化体系,那么,如何对待异质文化和异国文学表现出来的“他者”,在比较文学研究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研究者具有现在的文化身份,这种“自我”若不能以平等的对话态度看待他者,势必以先入之见而形成片面的结论。因而,在比较文学研究中,既要充分地维护民族文化的独特性和差异性,拥有特定的视角和观点;又必须保持谦和、平等、友好的姿态,以避免不公平地抬高或贬低本民族或其他民族的文化和文学。可以说,以“对话”作为比较文学研究的方法论基础,处理好自我与他者的关系,是比较文学得以确立和发展的关键。
第二,从比较文学学科发展史实看。比较文学发展史上,曾出现危机和错误导向,其中最突出的一个问题就是“自我中心”。这种“自我中心”表现为“西方中心”和“本土中心”两个方面。
比较文学产生于西方,很长一段时期“西方中心”意识占据主导地位。具体表现为两种形式:一是西方研究者对于自身文化的扩张;二是非西方研究者对西方的盲目崇拜。西方一些比较文学学者曾经总是以“自我”为核心来解释其他民族的文学和文化,他们凭借经济上的优势地位,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经验是普世的,是整个世界的共同经验,认为西方文化是最优秀的,包含最合理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方式。与些同时,一些受到西方文化深刻影响的非西方研究者,抛弃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把西方文化视为“中心”,从西方人认识世界的角度审视西方文化和本土文化。“西方中心”使得西方人妄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从而被“囚禁在自己文化囚笼中而不自觉”,失去认识和吸取他者文化精华的机会;在“西方中心”的视野里,其他民族不再拥有独立的自身形象,而是西方的“虚构”,萨义德认为“东方学”就是西方虚构的一个被歪曲的东方形象。法国著名比较文学家洛里哀在《比较文学史》(1903年)中有一段论述:“西方在知识上、道德上及实业上的势力业已遍及全世界,……从此民族间的差别将被铲除,文化将继续它的进程,而地方的特色将归消灭。各种特殊的模型,各样特殊的气质必将随文化的进步而终至绝迹。……总之,各民族将不复维持他们的传统,而从前一切种姓上的差别必将消灭在一个大混合体之内——这就是今后文学的趋势。”[5]352可见,这种认识明显是一种出于自我中心的错误认识。
“本土中心”是与“西方中心”相对的一种“自我中心”意识形态。这使一些非西方的研究者抵制西方中心,力图维护自身本土文化的“纯洁”与“本源”特色。本土主义强调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不可通约性。但在世界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的情势下,在多元文化格局中,本土文化主张的民族文化的“纯洁”与“本源”特色,根本不可能存在。如果过度强调“本土特色”,往往会导致文化的封闭性和排他性:只强调本文化的优越而忽视本文化可能存在的缺失;只强调本文化的“纯洁”而反对和其他文化的交往、沟通,唯恐受其“污染”;只强调本文化的“统一”,而畏惧新的发展,以至对外采取文化上的隔绝和孤立政策,对内压制本土文化内部的求新变革,结果导致民族文化的停滞、衰微。[6]
第三,从比较文学的最终目的看。在文学研究范围里,我们认为“比较文学”是以探寻人类文学共同规律和民族文学特色为宗旨。其实,拓展到人类文化建设和发展的领域,还可以说,比较文学的最终目的,不仅仅是探寻人类文学的共同规律,不仅仅是探寻民族文学特色,而是在文化系统之间,文学传统之间建立一种真正平等有效的对话关系,为人类不同国家民族之间的交流合作,为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化互识、互补、互鉴做出努力与贡献。比较文学学科的存在前提,正是建立在不同文学传统对话的基础上的。比较文学的方法论基点,也正是通过比较研究,考察乃至建立不同文学传统之间的联系,从而达成对话、交流的目的。比较不是理由,更不是目的,对话也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方式,最终目的是在比较中达成直接或间接的对话,并通过对话达到文化间的互识、互补和互鉴。可以说,比较文学研究,就是不同文化体系、不同文学传统、不同审美倾向、不同社会理想、不同人生理念之间的多重对话。
三、比较:比较文学的根本性质
比较文学之所以称之为“比较文学”,自然与“比较”密切相关。可以说,“比较文学”能从“文学研究”中独立出来作为一门学科,根本的因素就是它的“比较性”性质。美国学者亨利·雷马克认为:“比较文学研究不必在每一页上,甚至不必在每一章里都做比较,但总的目的、重点和处理都必须是比较性的。”[7]10但一些论者否定比较文学“比较性”这一根本性质,提出“比较性不是比较文学的根本属性”[8]155。为什么?这涉及到比较文学发展史上的一段公案。
19世纪末20世纪初,比较文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刚刚确立,意大利著名文艺家、美学理论家克罗齐认为,比较方法在文学研究中是普遍使用的方法,是文学研究不可缺少的工具,是种简单的历史考察性研究的方法,不能成为一门学科的基础。以克罗齐的声望和影响,确实给了比较文学一盆迎面冷水。法国的比较文学学者面对克罗齐的挑战,把比较文学的研究内容缩小到有事实联系的“文学关系”研究,基亚说:“比较文学并非比较。比较文学实际只是一种被误称了的科学方法,正确的定义应该是:国际文学关系史。”[10]1梵第根更早就在《比较文学论》(1931年)中说:“那‘比较’是只在于把那些从各国不同文学中取得的类似的书籍、典型人物、场面文章等并列起来,从而证明它们的不同之处、相似之处,而除了得到一种好奇的兴味,美学上的满足,以及有时得到一种爱好上的批判以至于高下等级的分别之外,是没有其他目标的。这样地实行‘比较’,养成鉴赏力和思索力是很有兴味而又很有用的,但却一点也没有历史的含义,它并没有由它本身的力量使人向文学史推进一步,反之,真正的‘比较文学’的特质,正如一切历史科学的特质一样,是把尽可能多的来源不同的事实采纳在一起,以便充分地把每一个事实加以解释作为扩大认识的基础,以便找到尽可能多的种种结果的原因。总之,‘比较’这两个字应该摆脱了全部美学的含义而取得一个科学的含义。”[9]4—5法国学者放弃“比较”,声称比较文学研究的是“关系”,“比较文学就是国际文学的关系史”[10]4。
这里克罗齐、基亚、梵第根对“比较”的理解,都是从方法论(把“比较”仅仅作为一种研究方法)的层面把比较文学中的“比较”与一般文学研究中的“比较”混同起来了。实际上,比较文学中的“比较”,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比较:首先,比较文学的比较必须有“跨文化”的前提。其次,在操作上,“‘比较文学’的‘比较’不是简单的对比,不是表面化的类比,不是单纯比较异与同,而是寻求世界各国文学之间各种复杂的内在关系”[1]7。最后,更重要的是,比较文学中的“比较”不仅仅是方法论层面的比较,它还是对文学进行跨文化研究中的一种视野,一种立场,一种观念,是超越了方法论层面的本体论。
既然“比较”在比较文学中是一种如此重要的根本性成分,我们就得肯定比较文学的“比较性”,需要引导人们正确理解这种“比较性”的内涵。
四、汇通:比较文学的学术要求
这里的“汇通”,指的是对比较研究的两方或多方都要具有整体的贯通的理解和把握,不是就事论事作局部的、表面的比附或对照。这里强调的既是一种研究的观点,也是对比较文学学者的一种高素养要求。
钱钟书先生曾借用法国学者伽列提出的“比较文学不是文学比较”这一命题,对作为学科的“比较文学”和一般意义上的“文学比较”作出辨析。他说:“我们必须把作为一门人文学科的比较文学与纯属臆断、东拉西扯的牵强比附区别开来。由于没有明确比较文学的概念,有人抽取一些表面上有某种相似之处的中外文学作品加以比较,既无理论的阐发,又没有什么深入的结论,为比较而比较,这种‘文学比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11]52如《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安娜和《雷雨》中的繁漪两个形象进行表面上的硬性比较:她们都是女性,各自都有一个有地位、富足的家庭,都有一个给她们撑脸面又缺乏爱的丈夫,都有冲破这个家庭追寻爱情自由的愿望,并大胆地找到自己的情人,却又被情人抛弃。同时也可以罗列她们的差异:安娜要冲破的是贵族家庭,繁漪要冲出的是封建专制家庭;安娜形象美丽,她总是以一种迷人心魄的眼光凝视着第三者,繁漪的形象苦涩,她总是以一种病态般的忧郁叩问第三者的心灵。如果仅止于此,只把两个不同文化体系中文学形象的同异加以罗列,虽然“跨文化”了,也“比较”了,但没有达到比较文学的宗旨,只是一种表面类同的比附。
那么“比较文学”呢?钱钟书先生认为:“事实上,比较不仅在求其同,也在存其异,即所谓‘对比文学’。正是在明辨异同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认识中西文学传统各自的特点。不仅如此,通过比较研究,我们应能加深对作家和作品的认识,对某一文学现象及其规律的认识,这就要求作品的比较与产生作品的文化传统、社会背景、时代心理和作者个人心理等因素综合起来加以考虑。”[12]也就是说,“比较文学”是一种汇通性研究,是对比较两者的文学和文化作体系化的、整体的把握,即使研究课题是某两个或几个具体的现象,但必须把这些现象摆在各自所属文化的体系中加以汇通的研究和比较,由具体的现象出发(切入点)而上升到理论高度,总结规律性的结论,深化对文学现象的认识。如前述的安娜与繁漪的比较,应将她们置于中国文化文学中的妇女和俄罗斯文化文学中的妇女形象、命运、地位上,并结合各自创作时代的文化语境加以汇通研究。
再如邓晓芒的论文《品格与性格——关云长与阿喀琉斯比较》,若只是把中西两位文学英雄的勇敢、武艺、仗义等性格特点的同异加以罗列类比,这不成其为“比较文学”研究。邓晓芒把他们作为中西文化的两个符号进行汇通的整体比较,上升到中西对人的观念的不同来比较研究:“如果作家把人心看作客观世界的镜子,那么他在描绘一个人物形象时,必然会把这个人的内心世界看作不动,不变或‘以不变应万变’的,也必然对各种细节尽量加以简化、抽象化、白描化,以免模糊了镜子本身的单纯明彻;相反,如果外部世界是人心的镜子,那就可以放手对各种各样色彩丰富的外部细节加以有声有色,细致入微的描写,并坚信这些描绘最终都是对人心的描绘,且只有尽可能生动而毫不遗漏表现出这些细节,人心才会完整地呈现出其多方面、多层次立体形象。”[13]6通过这样的“汇通”研究,由这两个英雄形象的描写,揭示了中国文学人物描写的概念化、白描化的深层文化原因。
五、可比性:决定比较文学研究科学性和价值的关键
比较文学的“可比性”,既是比较文学学科理论的一个关键问题,也是比较文学研究实践的一个关键环节。从学科理论的层面讲,“将来自不同文化体系的‘两个或两个以上文本放在一起加以比较,其理由何在?’这个问题不从理论上阐释清楚,人们就会感到‘比较研究的虚妄,至少是误入歧途’,从而怀疑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存在的合理性,比较文学的危机也就由此产生了”[14]。从研究实践的层面讲,可比性的把握,关涉到研究课题的价值、意义和研究深度。
比较文学的“可比性”是指在跨文化的文学比较研究中研究对象间的同一关系。它是比较文学研究赖以存在的逻辑上的可能性,是比较文学研究对象的基本属性中最核心的,决定了文学现象与文学问题能否成为比较文学研究对象的关键,也决定研究成果的价值。简单地说,就是在比较文学研究中,用来比较的对象之间的内在联系。这种内在联系是比较文学研究的基础,是保证比较文学研究科学性的重要依据。请看几个具体实例:
例一,西方和日本的一些学者以西方文学史的分期比较中国文学史的分期,得出两两对应的结论,西方:古典——中 世 纪——文艺复兴——近现代文学的繁荣;中国:先秦——秦汉魏晋南北朝——唐代古文运动——元杂剧和明清小说繁荣。
这样的比较没有找到两者的可比性,其结论也没有反映中国文学发展的客观实际,缺乏科学的意义。这里的关键是研究者把西方的“文艺复兴”与中国的“唐代古文运动”摆在同一层面,当作具有“可比性”的对象。尽管二者都打出“复兴古代”的旗帜,但在本质上,它们根本不是一回事。西方的文艺复兴是欧洲新兴资产阶级反对神权教会和封建统治的思想文化运动,力图建立新的世界观和一整套以“人”为中心的价值体系;而唐代古文运动只是在散文创作领域,反对六朝以来盛行的讲究排偶、辞藻、音律,大量用典,华而不实的骈文文体,倡导复兴汉代之前质朴有力、词必己出、文能达意的古文文风。无论思想内涵还是所涉范围,文艺复兴和唐代古文运动都不具可比性。由此导致对中国文学发展阶段的错误类比。
例二,中国的鲁迅、俄苏的高尔基、印度的普列姆昌德三位20世纪著名作家都在1936年逝世。如果把“都在1936年逝世”作为“同一关系”的可比性,将三位作家做出比较,很难比较出本质的东西,无助于对文学规律和民族文学特色的认识。这虽然是“同一关系”,但是偶然的同一,不是内在的本质联系,这样的比较非常表面。若换一个角度,三位作家都是社会责任感很强的作家,生活在相同的时代,以此作为可比性,联系各自所处的民族文化语境,生活经历,比较他们创作中社会责任感的同和异,探寻同异背后的文化内涵和各自的人格个性,可以写成一篇很好的比较文学论文。
例三,《西游记》中的猪八戒和莎士比亚戏剧中的福斯塔夫都很肥胖,外形滑稽可笑,作品中也作为喜剧角色,产生许多笑料。这两个形象能否对比,关键看取什么角度,能否找到“可比性”。方平先生曾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与福斯塔夫进行比较。他们与猪八戒和福斯塔夫的差别:一个是俊俏漂亮的中国少奶奶,一个是肥得流油的英国破落贵族。但方平先生从人类审美创造的特殊形态,将现实丑转化为艺术美这一特定角度,把中西文学中两个著名艺术形象联系在一起,探寻中西审美文化的共性;同时也从两个具体形象的艺术表现入手,分析共性中的特殊性,以显示中西审美文化的差异。[15]
由此可见,一些具有相似性的文学现象不一定具有可比性,而一些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现象,在一个特定的视域里却具备了可比性。因此,准确把握可比性,是决定比较文学研究的科学性和价值的关键。在实际运用中,可比性的把握应注意几点:一是比较研究对象之间是同一关系。这里的“同一关系”,在逻辑上指对象之间外延相同内涵不相同的关系。客观存在的两个对象其外延不相同,只能限定在外延相同的范围内进行的比较,确定其同一的关系。二是比较研究的对象应是具有与文学相关的美学价值联系,否则,它不是比较文学研究,可能是“比较宗教”、“比较道德”、“比较政治”、“比较文化”的研究。三是比较对象的“同一关系”,必须是内在的、本质的联系,而不是外在的、浮表的、偶然的联系。
总之,比较文学的学科理论还在发展完善中,许多问题有待探讨。但作为独立学科的存在,它又必须有基本的构架。比较文学理论将在框范与突破的辩证关系中向前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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