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万钟公寿藏铭》考释

熊 焰

(邵阳学院，湖南 邵阳 422000)

魏源《万钟公寿藏铭》一文近年才发现，1983年中华书局版《魏源集》及2004 年岳麓书社版《魏源全集》均未刊载，2009 年刊载在湖南省重点文化工程暨“十一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湖湘文库·魏源全集》第十四册。《铭》乃魏源应万钟公所求而撰写的一篇寿藏墓志铭，咸丰二年(1852)万钟公殁后，是《铭》被刻成石碑立于峨峰村(今隆回县荷田乡社村)茔地，“原有五块，左右各一块被毁，现存的是中间三块”，［1］但有的字迹已模糊。是《铭》于民国四年(1915)十月收入《官田欧阳氏族谱》，在湖南邵阳隆回欧阳氏家族流传，于族风社风大有裨益。此《铭》绝大多数学者都很陌生，为此对是《铭》作一考释，以飨读者。

一、何为寿藏

犹寿冢。亦称生圹，即生前预筑的坟墓或生时所建的墓圹。《后汉书·赵岐传》:“年九十余，建安六年卒，先自为寿藏。”李贤注:“寿藏，谓冢圹也。称寿者，取其久远之意也;犹如寿器、宫器之类。”魏源称寿藏为“造福基也，古有之乎?昔唐姚勗(姚崇五世孙)自营寿藏于万安山，并刻石告后世，此生人寿藏之所由昉也。”［2］

二、纲豫侄是谁的儿子

《铭》曰:“源牧江苏海州，适舍纲豫侄来廨，公余之暇，豫称姑丈欧阳万钟近获吉壤于峨峰村之阳，将鸠工封为寿藏。”［3］据《邵阳魏氏三修族谱》载，纲豫乃旷达第三子，而旷达系魏源四伯父邦檡第四子，其父子均为监生。纲豫，字吉祥，号丰镐，乾隆六十年(1795)生，虽为魏源的侄子，年仅小魏源一岁。魏源《顺天乡试朱卷道光壬午科履历》载:“胞伯叔”“邦檡太学生”。“嫡堂兄弟”“旷达太学生。”［4］太学生，即国子监生，简称监生，指在太学读书的生员。明清时太学是我国最高学府。

三、万钟公其人

万钟公，即欧阳大绅(1786—1852)，清湖南省邵阳县隆回欧阳氏第十九世祖。据民国四年(1915)《官田欧阳氏族谱》载:“欧阳大绅，字昌邦，号万钟，乾隆五十一年(1786)十月生，咸丰二年(1852)三月殁，葬峨峰村。官兵部守府武德骁骑尉。配刘氏，继配魏氏。”［5］魏氏即魏源堂妹、纲豫的姑母、万钟公为魏源的堂妹夫。万钟公前辈祖籍江西，自宋代迁徙湖南，世代为官，祖上遗产丰厚，为当地望族。其父欧阳汪园，生有五子，万钟为其第五子，为邵阳隆回荷田德高望重的长者。魏源赞其“以倜傥之质，兼奇杰之才。”他知诗书，兼通医学、卦卜、看风水及邵子《皇极经世》诸书。

四、《铭》撰于何时

《铭》曰:“道光庚戌冬，源牧江苏海州……丐源一言。”［6］道光庚戌冬，即道光三十年(1850)冬季，魏源时任江苏海州分司运判。《铭》末署:“赐进士出身，特补江苏海州直隶州知州，例授奉直大夫，愚内弟默深源顿首拜撰。”［7］道光三十年九月四日两江总督陆建瀛等奏请魏源补高邮知州，旋即奉旨准源以同知直隶州即用。故《寿藏铭》当作于道光三十年(1850)冬季。

五、《铭》为魏源思想研究的又一重要资料

魏源是近代中国杰出的爱国主义思想家，提出一系列富国强兵之国策，同时提倡利民惠民、改善民生，崇尚人做好事、善事，并且亲力亲为，也利用一切可能机会传播其人生价值观，魏源的《万钟公寿藏铭》表述了魏源对人生的诸多观点，是魏源思想研究的又一重要资料。

1.魏源提倡勤奋好学、无纨绔习。魏源一生勤奋好学、著作等身。魏源认为，即使家里有高官厚禄、非常富有，也要勤奋好学，知书达理。魏源赞扬万钟公“虽世胄簪缨，席履丰厚”，但“无悭吝心，无纨绔习”，真是难能可贵。

2.魏源提倡乐善好施，抨击挥霍自豪者。魏源经常做善事好事，如道光二十四年底，魏源在京师探视病重的林昌彝，并为之资助医药费。“是年四月底，余病亟死而复生。……何子贞师、朱伯韩侍御、魏默深司马、李梅生太史、何子愚世叔咸佽钱以为医药之资。”［8］又多次捐钱捐田为湖南邵阳金潭魏氏兴学等公益事业，不胜枚举。魏源在《铭》中列举万钟公知悉“隆中梅树寺为一方雄，遭回禄灾，山主李氏力绌，公独慨然修梵宇，置常住，以妥佛像。是事神敬而能远也。山溪水涨患，騫裳者，每藉木石以利涉。公特出己见，因造铁索桥，飞同虹渡，壮似鼍梁。是行事奇而有济也。至于族众合营家庙，公乃由宋唐而上溯世系所自始，建禹王宫于庙左，以妥远祖之灵。费金百万，不少惜。是又追远务本，仁孝性成也。”［9］魏源称其好施与敦气节及裨益世道人心之为，不能一一枚举。并抨击“尝见末俗庸流，坐拥厚赀，往往于纷华游戏之事挥霍自豪，独至切要有关利济者，则拔一毛而不为”［10］之流。

3.魏源呼吁孝敬长辈、友爱他人。魏源是孝敬长辈、友爱他人的楷模。魏源的生祖母晚年病瘫在床，其母伺候多年，得到了魏源的支持，甚至其生祖母去世后，为便于祭奠，不惜重金，不辞劳苦，千里迢迢从湖南邵阳隆回金潭扶櫬至江苏改葬。魏源的父亲去世后，其母随魏源居住，她60 岁生日时，魏源在扬州新城购买“絜园”作为生日礼物。魏耆《邵阳魏府君事略》云:“十五年，以陈太恭人春秋高，思所以尽其欢，买園于扬州新城，甃石栽花，养鱼饲鹤，名曰絜园。”［11］魏源师友众多，可说是朋友遍天下不为过，这是友爱他人的结果。其“性豪豁，所交多魁儒硕士暨一时闻人，游宴投赠，费颇不赀，一无所顾惜。”［12］如咸丰二年(1852)魏源资助二百金为许瀚刻印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弟刻桂书，负累千有余金。至堂先生河平六百、默深二百、吕鹤田一百、朱予良一百、冯春野一百、周子坚五十。”［13］“桂书”，即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又如林昌彝道光十九年中举后，先后八应会试，每应会试过扬州魏源必留宿款待之，并厚惠车旅费，正如林昌彝所云:“默深尚友善，重气节，醰粹渊懿，古道照人，与余为挚友，沥胆披肝，今之鲍叔也。……余公车北上，每过扬州相访，必留连信宿，厚惠道里费。”［14］魏源赞万钟公孝敬“母赵太安人，疾不时发，侍汤药扶掖，昼夜无或倦。兄品伦公早卒，遗孤二，俱幼穉。公为摒挡家务，寒暑不辍。”［15］

4.魏源之“实天以福地报福人耳”［16］，体现了魏源的佛学思想。魏源“精通宗教，晚岁专心净业”，“经序皆署承贯名，盖默深持戒法名也。”［17］魏源对佛学深有研究，晚年辑《净土四经》，“此本为邵阳魏公默深所辑。魏公经世之学，人所共知。而不知其本源心地，净业圆成，乃由体以起用也。世缘将尽，心切利人，遂取《无量寿经》，参会数译，删繁就简，订为善本。”［18］“龚、魏当时齐名，龚才尤奇。龚言天台家言，魏修净土。金陵刻经处首出《净土四经》，即魏氏校定本，序文署名魏承贯。”［19］梁启超云:“逮嘉庆中，然后邵阳魏默深源崛起。……晚乃治佛学，修净业。清季思想界，默深筚路蓝缕之功高也。”［20］郭嵩焘《魏默深先生古微堂诗集序》云:“又深入佛理，清转华妙，超悟尘表，而其脉络之输委，文辞之映合，一出于温纯质实，无有幽深扞格使人疑眩者。”［21］魏源在《铭》中说:“今兹寿藏之获，虽其目力所致，实天以福地报福人耳。他日龙章凤诰，颁自天朝，不有可操券而得者哉!源故乐得志铭之。”［22］这体现了魏源的佛学关于“因果报应”理论。佛学认为，事物起因必有结果，“善因”必有“善果”，“恶因”必有“恶果”。万钟公“善因”结“善果”，这是对万钟公一生“盖棺定论”。

［1］欧阳梅先，马轶麟.解读〈万钟公寿藏铭〉［J］.邵阳文史(第39 辑)，2010:274.

［2］［3］［6］［7］［9］［10］［15］［16］［22］魏源.万钟公寿藏铭.魏源全集(第14 册)［C］. 长沙:岳麓书社，2009:282－283.

［4］魏源.魏源全集(第20 册)［C］.长沙:岳麓书社，2004:645.

［5］官田欧阳氏族谱.民国四年.

［8］林昌彝.射鹰楼诗话(卷八)［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172.

［11］魏源.魏源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6:849.

［12］顾云.邵阳魏先生传［A］.魏源全集(第20 册)［C］.长沙:岳麓书社，2004:667.

［13］袁行云.许瀚年谱［M］.济南:齐鲁书社，1983:224.

［14］林昌彝.射鹰楼诗话(卷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36.

［17］周诒朴.原刻净土四经叙. 魏源全集(第20 册)［C］.长沙:岳麓书社，2004:339.

［18］杨文会.重刊净土四经跋. 魏源全集(第20 册)［C］.长沙:岳麓书社，2004:340.

［19］李世由.暾庐类稿(甲编)［M］.

［20］梁启超.近代学风之地理的分布［J］.清华学报，1924，(1):32.

［21］郭嵩焘. 魏源全集(第12 册)［C］. 长沙:岳麓书社，2004:487.

［23］邵阳魏氏三修族谱.民国二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