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串耀眼的名字下,我如履薄冰
——李迅校长访谈
2013-04-10本刊主笔文迪
本刊主笔 文迪
那长串耀眼的名字下,我如履薄冰
——李迅校长访谈
本刊主笔 文迪
在往返福州市区和大学城新校区的路途上,我经常打开李迅校长的博客。作为一位数学教师,其博文里当然有数学教育的经验,也有在美国名校旁听高中数学课的感想。但让记者吃惊的是,更多的却是一些生活感悟、阅读思考和人文行走……
那些天,李校长出差在外,但记者的等待是值得的,因为,这样的教育者应该是生动的、真实的。
《教育家》:今年年初我们计划采访福一中,最初的一个动因是看学校网站的教师博客。我们发现,一中教师的视野非常开阔,与时代的联系很密切。诸如媒体的热点、陈丹青的演讲、北岛批评现行教育的访谈等都在转帖。不仅是语文教师,数学老师、地理教师也都开有博客,包括您的博客,我们也看到,您经常与老师互动,前两天还看到您在教师博客下的评论。
如此开放、公开的校园文化实在很罕见。那么,有没有校外的人、比如家长关注教师博客?
李校长:有。在校园网上交流的有四类:一是学校的老师,二是学生,三是家长,家长一般是在留言板留言,因为有的家长不希望别人看到,四是在福一中挂职的西部学校的一些校长,来自新疆、西藏、内蒙、贵州等地,少的时候五六位,多的时候七八位。学校开设的校本课程很多,有的课程有教材,有的课程没有教材,这是源于两个想法,一是授课的教师不一样,二是因为时代的发展,一种教材出来,无论纸质还是电子版都会发生变化。举例说,前沿阅读课就没有教材,因为前沿阅读课没有要求向学生讲授什么,只要求向学生传递最前沿的信息,哪位教授可以讲什么,就过来上课。
你刚才要问的其实是福一中的校园文化,福一中一百九十多年的历史沿革,其文脉被冲淡了很多次。新中国成立的时候,把原来的校歌推掉,用了一首新的校歌,一直唱到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时期又有了一个校歌。文革结束以后,上世纪80年代又来了一个校歌。所以说,虽然历史悠久,仅仅从校歌的变化也可以看出时代的影响。
《教育家》:福一中近两百年的历史传统,与中国近代史有密切的联系,那么学校有没有相关历史方面的校本教材?
李校长:我们对课程、教材的理解可能与其它学校不一样,我们认为课程是要有的,但教材不一定要有。
《教育家》:是的。那么,现在所用的校歌是什么样的?
李校长:我2002年当校长,当时遇到最棘手的就是这个事件。有人建议21世纪应该有新的校歌,还有人提供歌词。我想我们的国歌是30年代就有的,于是让校友和老师们讨论,形成了四种方案,:一是1939年福州沦陷时的校歌,唱了10年。二是80年代的校歌。三是50代的校歌。第四,则是新编一首校歌。然后在教师代表大会上投票。最后,几乎所有老师都选择了1939年那一首抗战时期的校歌。
所以,福一中今年是195年的历史,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文脉虽然骨子里有,但如果没有把它提炼出来,就得不到很好的传承。
2002年领导班子成立以后,我们面临两件大事,一是当年习近平在这里圈了一块地,这就是新校区的规划发展的问题,一中没有他,不可能有今天的发展(老校区占地仅28亩——编者注)。另一件事就是对福一中历史文脉的梳理,校史里有哪些是可以用现代语言去阐释、厘清、并能达成共识的一个文脉。
《教育家》:是啊,我们前两天刚到福州,学校安排我们先来新校区,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但这几天参观校园以后,我们发现,新校区的校园文化,从校园规划,建筑外观,空间格局,建筑小品,还有图书馆各阅览室的设计和装饰细节,都清晰地延续了福一中的历史文脉。
李校长:应该说,当年大家是磨破了几层皮,规划设计就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为什么要花一年时间?是为了把思路理清楚,2004年1月开始建,建起来只用了半年。
《教育家》,除了校歌,一所中学用“为天下人谋永福”作为办学宗旨很不简单,这往往是中国古代书院、或者大学才有的志向,这是什么时候确立的?
李校长:文化轴承这条线,我们希望整理五个问题:学校的宗旨是什么?校训是什么?校标是什么?校歌是什么?育人的目标是什么?除国家统一的标准之外,福一中有什么特殊的目标?五个基本元素里,只有校标是现成的,1997年校庆提炼出来的“三牧”(因福一中的前身系全闽大学堂,学堂由清末的正谊书院、凤池书院合并而成,两院的院址地处东街三牧坊小巷内,3M意为:Moral道德、Modesty谦逊、Multiplicity多样化——编者注)。
以前的校训也有,诸如“勤奋、严谨、求实、创新”,与福一中的历史八竿子打不上关系。后来,偶然间,2005年台湾一个校长代表团来福一中,50多位中学、小学校长,他们自然而然就背起《与妻书》,这是他们每个学生必背的,而我们在教材里把它拿掉了。所以,我们就把林觉民《与妻书》里的这句话“为天下人谋永福”拿出来,作为一中的办学宗旨。
而校训,1902年两书院合并,光绪皇帝有一道谕旨,内容有“心术端正,文行交修,博通时务,讲求实用”等育人目标,这是可以用现代语言阐释的,于是我们就把“植基立本,成德达材”作为校训。
为什么要把“植基立本”提出来,1999年我在华师大培训,有位70多岁的博导请我吃饭,他说福一中给他留下很深的印像,那时华东地区的教育由上海局管,他说,福州的学生怎么会比上海的考得好,于是他去看卷子,发现,一中学生书写端庄,像印刷体一样,这就是中学生应有的基础。他还说50年代华师大有位福一中毕业的孩子,大家劳动的时候,修厕所下水道,水很脏,其他学生在犹豫,一中学子一挽裤角就跳下去了。所以说中小学生,什么是基,什么是本很重要。所以,2005年学校就把这八个字作为校训。
另外就是一中培养的学生应该有什么特征?最后我们确立了福州一中育人宗旨的八大支柱,即国家责任、独立人格、学会学习、健体怡情、服务意识、国际视野、实践能力、自力自治。
林觉民那句话强调的是国家责任,校友邓拓的名言“坚持真理,嫉恶如仇;铁骨铮铮,宁折不弯”则是独立人格。邓拓是新中国自杀的第一位部级领导。而“自力自治”则是提炼了教育家杜威1921年在福一中的四天演讲,杜威的演讲、他对国民性的分析现在来看也很有意义。
《教育家》:应该说最近10年,福一中经历了很好的发展。
李校长:不排除国内很多学校的理念都很好,但落实到老师和学生具体的教和学,经常只剩下一张皮,只有高考这一个标准。
应该说,福一中也经历了一个艰难的历程,老一辈教师很清楚,2000年、甚至新班子刚成立的时候,学校要搞一些活动,艺术、体育等与高考无关的活动,班主任会有抵触,会控制学生参加。但是到现在,尤其2007年以后,如果不让做这些活动,班主任会有意见。这让我们很欣慰,这起源于2007年初中部复办的时候,第一年中考要考出好成绩,分管校长把教学内容压得比较多,但高中部老师过去,说要恢复福一中的老传统,要“班班有歌声”。我去对初中部的老师说,我们的定位是什么?就是把规矩、规划两方面抓好。这就与我们的校训结合起来,一个孩子,有“植基立本”,即使考不上好的高中,但对他一辈子的发展也是有益的。
《教育家》:我们在学校的网站上看到,学校恢复了“成人礼”,成人礼曾经是中国教育里一个很重要的传统,请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校长:应该是2005、2006年,校团委那边做起来的。除了成人礼,学校还有一些校园纪念日,前面你提到的校本课程,这些活动也是我们的隐性课程。比如抗日英雄陈盛馨牺牲的日子、林觉民就义的纪念日,还有老校长、帝王师陈宝琛的纪念日等等都是我们的校园纪念日。
《教育家》:是的,我在您的博客上也看到,您去参观陈宝琛的故居,去朱熹的故居五夫里。那么,所谓“蒙以养正,圣功也”,对于古代圣贤来说,希贤希圣,与林觉民的“为天下人谋永福”的理念是完全一致的,因为林觉民也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但现在的老师和学生,他们如何理解这一句话?诸如国家责任、独立人格?
李校长:不仅是学生,包括家长都会觉得国家责任比较远,每年高一新生的第一场家长会,我会尝试讲国家责任。对于教育,有的人认为它是科学,有的人认为它不是科学,没有规律。我觉得两种观念都有道理,因为人类对大脑的研究还有很多未知的领域,这部分就没有规律,有的人一开始什么也学不会,突然有一天什么都学会了,有的人也许一辈子最优秀的才能也没有展现出来,那么,才能什么时候展现?我会举钱伟长的例子,钱伟长高考的时候,文史满分一百分,英语零分,数理化加起来才20分,因为文史太突出,考上清华大学历史系,进入清华第二天“九·一八事变”,日本侵占东三省,钱伟长决定弃文从理,想学飞机大炮,要进学物理系。但物理系主任吴有训也不肯收他,他物理只考了5分。那年清华物理系因“九一八”变得很热门,新生中五分之一的人想进物理系,吴有训就说一年三门课,化学、物理、数学三门课你要能考到70分,可以让你试读。
钱伟长没日没夜地用学文史的办法背下来,一年后进入清华物理系,成就了一位优秀的物理学家。这正是国家责任的驱使,否则的话,他可能会成为一位历史学家。
《教育家》:是啊,钱伟长的叔叔钱穆正是一位历史学家,他从小是由叔叔抚养大的,所以他的文史能考满分。那么,钱穆作为新儒家的代表人物,包括他的学生余英时等著名学者,他们通常都有一个看法,那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全球化时代,中国的精英教育,培养出很多高端人才,大多出国就职于跨国公司比如IBM、微软、国外的实验室等等,获取的知识专利也大多在赚发展中国家的钱,用的是发展中国家的资源,比如郭台铭的富士康,他赚一块钱,乔布斯和他的股东则要赚9块钱,有那么多员工跳楼自杀。于是有一种说法,这样的教育,其实在为跨国资本主义输出人才。
李校长:我认为这是一个过程。因为,中国如果没有当年的改革开放,我们与国外的差距更大。
不送这么多学生出国,如果话不是说得那么难听的话,林觉民之所以成其为林觉民,不是他在福一中读书就意识到,中国应该成为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是因为他到了日本留学,日本的明治维新让他意识到,要为中国找一条自强自新之路。所以他在日本的演讲中说“中国危殆至此,男儿死就死了,何必效新亭对泣……”
我们把这句话刻在鸣阳山上,“新亭对泣”这个典故,我们的语文老师查过,表示痛心国难而无可奈何的心情(《世说新语》)。
所以,我觉得中国有一大批优秀的精英,无论是在美国或在英国,大的方面,可以对人类文明做贡献,小的方面,应该对中国也有贡献,比如像50年代从美国回来的那一批科学家。另外,我在福一中14年,最近两三年也看到一些变化,福一中有的在国外拿到终身教职的学者,这两三年开始回到国内任职。去年麻省理工的一位教授回到复旦,只要中国大学的科研水平上升了,这种局面会改观的。
《教育家》:在福一中的校史上,一共培养了17位院士,这在国内是很少见的,这些人大部分是在民国时期念书的,也有两三位是50年代培养的。四川的石室中学也一样,18位院士里,大多数也是1949年以前毕业的。
李校长:对的,福一中有两位是50年代毕业的,有一位是近60年代毕业的,这次“嫦娥一号”电子方面是他负责的。
《教育家》: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钱学森先生的“大师之问”仍然是有价值的,为什么新中国培养不出大师?
李校长:“钱学森之问”当然是有价值的。但是我认为,不能说中国现在没有大师。从世界范围来讲,思想、艺术、人文等领域都没有出现18、19世纪那么多有影响的、群星闪耀的大师。所以,不仅仅中国在问,整个世界都在问,大师在哪里?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为大师这个问题耿耿于怀。只要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既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能洋洋自得。
《教育家》:另外,从福一中培养的院士级杰出人才来看,除邓拓以外,全都是理工科的,有数学家、医学家、生物学家等,当然,福一中学校本身的数学教育、物理竞赛也是很强的,那么,是否福一中的理科要强于文科?不知道这是地域文化的原因,还是时代背景的影响?
李校长:其实,只要看一下一中的历史,一中培养的学生,首先文学修养是非常强的,曾经有一个学生1998年高中毕业,后来他在英国有一篇论文获得科学奖,当时他讲了一个实在话,他说,我这种实验过程很多人都会做,但我把它写得很精彩。他的高中语文老师说,他高一的时候有一篇作文《投篮》,就“投篮”这个动作就写了800字。一个学生理科要好,人文修养不好肯定不行。
另外,学校的语文组有一个特殊待遇,只要教师提出一个地方,语文教材讲到的地方,全组可以去旅游,因为我们觉得,没有行万里路,只读万卷书教不好学生,教师对祖国的大江南北没有体会,只能凭空讲,有了体会才能讲得更好。
所以,我们对语文教学是这样重视。为什么重视?源于学校的历史文化,比如林纾,《茶花女》的翻译,伟大的翻译家。然后是清末大诗人陈衍。以前只知道陈衍是一中校友、闽派大诗人,后来知道,他一直被钱钟书所崇敬,并视为老师。民国21年除夕,钱钟书与陈衍畅谈一晚。钱钟书记录了当晚讲话,半个多世纪后,杨绛整理出谈话旧稿。近年来陈衍故居修复,杨绛从北京寄来《石语》,在钱钟书笺注旁,又题写“杨绛曾为此粘衬”。我想,让钱钟书、杨绛都十分崇敬的陈衍应该是不寻常的。
TIPS
沈鹊应 _
沈鹊应,沈葆桢长子沈瑜庆之长女,11岁时受业于同光派闽派首领陈衍,沈鹊应不仅容貌英爽,而且天资聪颖,深得父亲喜爱。少女时代的沈鹊应在良好的家风、优裕的环境中成长。
1891年,沈瑜庆改官道员,总办江南水师学堂,同年返乡省墓。此时,沈瑜庆正为长女择婿,听说家乡有个神童林旭,颖绝秀出,聪敏过人。沈瑜庆从林旭塾师处看到他的文章,“异其博赡”,陈衍也认为“才士难得”。加之林旭是林福祚之孙,林际平之侄,林旭出众的才华,加之祖父辈两代之谊,沈瑜庆遂于1892年10月以女鹊应妻之。
婚后不久,林旭返闽参加癸巳(1893)乡试,中解元。随后入京参加甲午、乙未会试,均告失败。失意之余,林旭发愤为诗,并追随康有为参与变法维新活动。
林旭死后,沈鹊应曾写过一副挽联表达心志:“伊何人?我何人?全凭六礼结成,惹得今朝烦恼;生不见,死不见,但愿三生有幸,再结来世姻缘。”
林纾在《剑腥录》里曾载“自念身受不次之擢,年未三十,死以报国亦无所愧。特娇妻尚在江表,莫得一面,英烈之性,必从吾死,不期酸泪如绠”。知妻莫如夫,正如林旭所料,沈鹊应得知林旭就义后,曾仰药、绝粒以殉夫,虽未成但由于哀毁过度,于1900年4月离开人世,年仅23岁,无子女。
林旭与沈鹊应的尸骨被分别运抵福州后,沈瑜庆将他们双双安葬于北门义井,并竖一对石墓联,曰:“千秋晚翠孤忠草,一卷崦楼绝命词”。虽然此墓及墓联已不复存在,但林旭、沈鹊应的生死恋情却成为流芳千古的绝唱。
《教育家》:您说到陈衍,昨天我们在三坊七巷参观拜谒了清末名臣沈葆桢故居,因为林则徐择婿选择了沈葆桢,后来,沈葆桢在两江总督任上时,也参照岳父林则徐的择婿方式,把他自己最喜爱的长房孙女沈鹊应嫁给了林旭——“戊戌六君子”之一。沈鹊应幼承家学,11岁起受业于陈衍,陈衍曾评价她的词“直追易安(李清照)”。那么,从沈葆桢故居与三牧坊的地理位置相距仅一里,她会不会也算正谊、或者凤池书院的学生?
李校长:沈鹊应算不算是,校史还难以确定。此外,梁遇春,民国时期的文学天才,时称“当代李贺”,也是一中毕业考入北大的校友。还有林宰平,他的儿子可能大家更熟悉,北京大学的林庚。梁漱溟曾经说,他一生只崇拜过两个人,其中一位就是林志钧(字宰平)。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中的篇目取舍是由林志钧来决定的,王国维墓碑上的文由陈寅恪撰写,由林志钧书于石碑……我以前曾经说,在一中为师真不易,这一串串耀眼的一中人名字,令人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教育家》:像福一中这样的国际名校,有人称之为中国的“伊顿公学”。国外很多名校往往有学生未来职业发展的数据库。但大陆的大学、示范性高中普遍没有这样的数据库以追踪和统计学生未来的职业成就。因为往往,很多名校会罗列有成就的、优秀的毕业学子,对于比较失败的学生就没有统计。在一次教育论坛上,台湾宜兰一位小学校长的发言给我们印象很深,她说,我们学校不记录多少有成就的学生,她认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学校办学30年来,没有一位毕业学生有过犯罪记录。
李校长:当然,不能只偏重于记录某一方面的学生,两个方面的都应该关注。
《教育家》:我们在校园里发现,有很多校铭校碑,上面都留有哪一届、哪一班学生捐赠、捐建的文字等。那么,这些也可以呈现一部分学生的成就。
李校长:福一中比较有成就学生的数据,如果有,也是不完全的,我们还没有计划建这样的数据库。学校有一个网站,希望毕业的学生能反馈,但也有学生没有反馈,应该说没有反馈的更多。比方说,你们现在看到的有17位院士,但2007年校庆的时候只有13位。
《教育家》:福一中的老校区地处繁华的商业地段东街,能够保留下来很不容易。
李校长:2002年福一中校庆,习近平当年来学校讲了三点,一是这么好的学校,在共产党手上一定要发扬光大。1817年书院时期28亩地,现在还是28亩地。其二,适度发展旧校区,重点发展新校区。其三,福一中拿的是省财政的钱,福一中的教育资源要为全省的教育服务。
《教育家》:我们听说一种现像,福一中面向全省招生,各地市县普遍是有抵触的。
李校长:这是我正要说的,2004年第一年新校区招生,我们把所有的招生名额500名面向全省,报名的有八千多,结果各地的一中校长都在骂我,说你把人家最好的生源拿掉了,教育不能全靠福一中一所学校来办啊。所以,2005年就改了,只招50名。另外也给各地的一中校长说,如果不希望福一中招生,当地教育局写一封公函,我们就不招。从此以后,各市县的一中就没有意见了。50名招来以后,前10名会到新加坡读书,按新加坡的国民待遇来培养。
《教育家》:李校长您首先是一位优秀的数学教师,现在还在兼高二年级的数学课。奥数是中国家长和学子一个沉重的负担。一般来讲,小学阶段的孩子只有8%适合攻奥数,以您的经验来看,这个比例在福一中大概是多大?
李校长:我一直是反对奥数的。数学兴趣本来是个好东西,但这个经念歪了。主要是被北京的一些人搞坏了。我经常这样说,2009年我在教育部一次座谈会上说,不要北京人感冒,全中国人吃药。福建所有的孩子进小学是严格按照划片、或摇号招生,没有任何可选择的余地,但北京有,然后“小升初”是严格按照对口入径,一个不能拉下。而北京一些好的初中会拿一百、甚至二百个名额超范围的“点招”。
包括福一中老师自己的孩子,不在对口片区内,即便井大小学、省实验小学也完全进不了福一中初中部。
TIPS
悟敬畏之心 _
……此次游五夫里,是为了陪同来自文化大省江苏的一位文人和来自中原大地的一位特级教师。之所以去五夫里,是想让他们感受一下福建的文化底蕴,福建总不至于只有山海吧。到了武夷山,我们找当地旅游管理部门,希望他们帮助找一位能讲解朱子理学的人,很遗憾地未能如愿,后来终于有朋友请了位专门研究朱子理学的老师。当晚,我们听他讲了许多,对朱子生平著述的脉络也逐渐清晰起来。但当江苏的朋友问这位老师,看了朱熹六十岁的自画像,脸部右角画有七颗星痣,是怎么回事?老师很不以为然地回答:这哪是北斗七星啊,老年斑而已。闻听此言,我心里一咯噔,在《朱子大传》的开篇就提到朱熹"一生下来脸上右眼角旁有七颗黑痣,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样子,仿佛预示着这个孩子将来要成为理学泰斗"。朱熹的父亲还请来算命先生,先生说,“富也只如此,贵也只如此,生个小孩儿,便是孔夫子。”即便这位老师没有研究过《朱子大传》,或者《朱子大传》也非全对,但既然是致力研究朱熹,至少对朱熹应怀着敬畏之心吧,怎么能随口一句“老年斑”呢,尽显不敬之意。我兴味索然。
——摘选自李迅校长博文《游五夫里,悟敬畏之心》
《教育家》:一中现在四个理科班,才有一个文科班,不知道福建是不是都这样?
李校长:差不多是这比例,我们一个年级16个班,只有4个文科班。
《教育家》:不仅是福建,全国大概都是这种情况。另外,我们在《福一中2012—2018发展规划》里注意到,比如“跨学科课程”和“研究性学习”、参与“美国天才研究中心——兰祖利学习平台”的研究和使用等,也大多是偏向于理科。
李校长:我们目前开发的校本课程,文科类更多,理科类只有兴趣小组、天文等。第二是学生社团,40多个社团里,理科类的只有一两种,其它全是文科类的。基于这两点,未来规划才强调了理科。另外,兰祖利的“天才三环”理论不能单纯理解为理科。比如其倡导的历史学习,提倡不只是就历史学历史,而应该从文学名著中去把握历史,这一点学校在倡导。还有兰祖利提议的大阅读量,学校也做了很多活动,比如今年的“杜甫诞辰1300年纪念”。
昨天你们可能见到了陈日亮老师,他说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他想做一个实验,两个班两位语文老师,其中一位按教材教学,另外一位带学生全部进图书馆,但因为今年几位老师支教,明年开始做这个实验。
《教育家》:对,采访日亮老师是这次来福州一个很大的收获。另外,除了习近平当年在福一中讲的那三点,我们在老校区参观的时候,也意外地看到一张照片,是项南书记80年代与陈君实校长的合影,下面的文字说明是:“项南参加福一中校庆并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据我们了解,项南是中国的省委书记里,唯一由老百姓出资修建纪念亭的一位。
李校长:应该来讲,当年项南到福建来,是福建人民的福气。
《教育家》:很感谢李校长从外地赶回学校,接受我们这次采访。
李校长:这是今年第二次出差,因为还兼着高二的数学课,有教学任务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会议和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