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碎片化视角下的政府社会管理体制建设
2013-04-09,
,
(1. 中国人民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北京 100872; 2. 南开大学 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071)
一、社会碎片化解析
“碎片化”(Fragmentation),原指完整的物品分裂成诸多零块。 有研究表明,当一个社会的人均收入达到1 000-3 000美元时,该社会便处于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渡期,而社会的“碎片化”就是这个过渡期的一个基本特征:原有的社会关系、市场结构及社会观念的统一性,包括精神家园、信用体系、话语方式、消费模式都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分散的利益族群和“文化部落”的差异化诉求,以及社会成分的碎片化分割。简而言之,碎片化是多元化的极端状态之一。
社会碎片化主要可细分为以下三类。
(一)成分碎片化
这是社会关系和市场结构变迁的必然产物。因为,作为社会成分的人和组织就是社会关系和市场结构中的元素,而人和组织随关系和结构走,既然社会关系和市场结构都发生了变迁,成分自然是要随着游移走的,其结果必然就是所谓的成分碎片化。此外,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化、社会组织越来越多样化也加速了成分碎片化的进程。
(二)利益碎片化
简单来说,是指群体之间、群体内部、个体之间的利益分散化、多元化、碎片化和个体化。在某种意义上,导致群体之间利益碎片化的主要原因是阶层分化和职业分化所导致的成分碎片化。而即便在同一个群体内部,也存在大量利益分割和冲突的现象,因为对于某个群体而言,其拥有的资源常常是稀缺的,群体内的个体之间经常陷入“零和博弈”困境。从另一个角度讲,人的需求的多面性也导致了利益的多样性,此二者均导致了群体内部的利益碎片化。最后,个体与其外部的某个群体存在着不同和分散的利益,这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上述三类利益碎片化交错杂生,加速了利益碎片化的进程。
(三)思想文化碎片化
从根本上看,思想文化碎片化是成分和利益碎片化的必然结果,因为成分和利益不同,容易导致立场不同,进而往往导致思想、观点也不同,而作为承载思想和观点的文化,自然而然也就不同,形成碎片化的思想文化体系。
二、我国社会碎片化的形成及其原因
2002年我国人均国民总收入首次超过1 000美元,达到1 100美元,2006年又超过2 000美元,达到2 010美元,2008年达到2 770美元。[注]《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系列报告之十八:国际地位明显提高 国际影响力显著增强》,国家统计局网站,2009-09-29,http://www.stats.gov.cn/tjfx/ztfx/qzxzgcl60zn/t20090929_402591155.htm。按照世界银行的划分标准,我国已经由低收入国家步入了中等收入国家的行列。据此,按照前文的表述,我国也已经处在了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渡期,整个社会呈现碎片化特征。
(一)成分碎片化
笔者认为,改革前30年是成分“块状结构”的阶段,工人、干部、知识分子、农民等主要成分之间的区分主要不是市场型的经济地位差异的区分,而是社会身份地位的差异,[注]李强:《从“整体型社会聚合体”到“碎片化”的利益群体——改革开放30年与我国社会群体特征的变化》,载《新视野》2008年第5期。因此成分系统呈现“块状结构”。改革开放初期10年,即上世纪80年代是成分开始碎片化或者姑且称做碎片化的萌芽阶段,经济体制改革、人民公社解体使得各种主要成分开始慢慢瓦解。
上世纪90年代是碎片化的形成阶段。这一阶段,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的积极推进直到初步建立,以及依法治国执政理念的正确实施,新的经济和社会体制逐步确立,各种成分的游移较为顺畅,不管是横向还是纵向游移,都在一步步碎片化的过程中形成社会总体结构的相对平衡。碎片化形成的主要标志是中国社科院陆学艺教授和他领导的中国社科院课题组,于2001年底公布的“当代中国社会结构变迁研究”的首批研究成果——《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研究报告》中所提出的,中国已经形成10个社会阶层,即国家与社会管理者、经理人员、私营企业主、专业技术人员、办事人员、个体工商户、商业服务人员、产业工人、农业劳动者和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阶层,它们分属五种社会地位等级:上层、中上、中中、中下和底层。[注]陆学艺:《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研究报告》,第8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
新世纪这10年是碎片化的发展阶段。在这个阶段,出现成分横向游移加速而纵向游移阻滞的现象,不管是城市内部、农村内部还是城乡之间,游移速度都在急剧加快,而较低阶层向较高阶层的游移门槛却急剧抬高,游移速度明显下降。
(二)利益碎片化
如上所述,成分碎片化导致了利益随之碎片化,不管是经济利益、政治利益还是文化利益,都出现了相应的分化,阶层之间、群体之间、阶层内部、群体内部、个体之间都存在利益分割。而且,每个个体的多重利益往往和不同个体的多重利益交织在一起,换言之,是错位相交的,从而形成了碎而不崩的利益格局。从当前来看,既存在国家利益、各级群体和组织利益以及个人利益的分配,也存在十大阶层之间利益的分割,还存在不同个体利益的分殊。
(三)思想文化碎片化
物质决定意识,成分和利益的碎片化导致了思想文化世界相应出现碎片化状况。在当前,既存在主流意识形态,也存在非主流思想价值观;既有官方思想文化体系,也有民间社会的多元思想文化体系。这些思想文化碎片,虽然存在于每个个体的思想意识之中,却只有一部分人能够通过各种能达之于社会的途径如公共生活、集会、听证会、博客(微博)、跟帖等等表达出来,大部分依然在被“束之高阁”的“黑沉沉的暗箱”——脑海之中。
根据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从根本上,我国社会碎片化的形成是改革开放或者说社会转型所导致的。
首先是经济体制改革。经济体制改革首先把经济领域从国家行政体制下分离出来,国家机关和事业单位实现了和企业之间的第一次分化,国有企业、集体企业、私营企业、个体企业等各类市场主体不断涌现,成为经济领域的主体;而后,国有企业尤其是央企,又不断和各类民企在竞争中逐渐分野,并在“国进民退”抑或“国退民进”的论争中,连同行政机关事业单位,被划入“体制内”范畴,形成与“体制外”的分化。即便如此,体制内各类经济主体之间哪怕再细分若干层次,也存在不同的经济利益,体制外的经济主体更是“散兵游勇”,为各自经济利益而奋斗。而从经济的角度讲,所有个体都能被划入某类经济组织,如农民和无业游民均可视为体制外的类个体经济,只不过无业游民的经济收入近乎为零。在这种视角下我们发现,经过30年的改革开放,社会成分及其必然携带的利益和思想文化都大大碎片化了。
其次是行政体制改革。行政体制改革主要是把社会领域从国家行政体制下相对分离出来,生产大队、革委会转变为村民委员会和居民委员会,成为城乡群众自治组织,与国家行政体制开始分野。在此背景下,虽然仍存在户籍制度的约束,但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和各项改革的不断推进,农民进城、市民异地工作的现象迅速形成了一股不可逆转的潮流,从而导致村委会和居委会这两个“类行政”的群众自治组织对于个体的实质性治理越来越弱化和虚化,这甚至影响到了作为最基层政权的乡镇政府和街道办事处。这种现象十分普遍,比如农村中长年累月只有由妇女儿童老人组成的所谓“386199”部队(“38”代指妇女,“61”代指儿童,“99”代指老人),农民工只有在春节或者村民选举大会时才集体回村;城市中也大量存在人户分离现象等等,这些都在弱化基层治理机构即乡镇政府、街道办事处、村委会、居委会功能的同时,加速了社会碎片化的步伐。
再次是对外开放。对外开放是把双刃剑,这种观点符合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对外开放在形成国民开放心态,促使国家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体制加速变革的同时,也使国民产生了大量的文化冲突、思想文化的多元化进而是碎片化。国人的精神碎片化,从近年来网络上网言的碎片化就可以显而易见。
最后是上述三者引发的多重社会变迁综合所致。这里所谓多重社会变迁,即发生在我国这种后发国家的、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变迁过程中所发生的多维度同步变迁现象,主要是指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法制社会、公民社会、信息社会(网络社会)、知识社会的同步变迁。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个个体都必然受到上述各种特质因子的冲击和影响,扮演比在传统农业社会要多得多、复杂得多的各种社会角色。这些社会角色相互交错,很容易就割裂了传统的社会关系、市场结构及社会观念的整一性,形成并加剧了社会碎片化现象。
三、我国社会碎片化的利弊及其发展趋势
(一)社会碎片化的正功能
1. 社会碎片化能推动传统社会加速向现代社会变迁。从根本上讲,作为现代社会主要标志的专业化社会分工必然导致社会碎片化。社会越现代化,越呈现高度工业化、信息化、网络化、法制化和知识化,专业化分工的要求必然越高,而分工越细,必然导致成分—利益—思想文化链条的整体碎片化。这种社会碎片化反过来进一步推动了专业化分工,从而加速推动社会变迁。
2. 社会碎片化能缓解社会矛盾和冲突。我国著名社会学者李强认为:“改革后的大的聚合体的分解,社会群体的碎片化和群体利益的碎片化,恰恰可以解释今天虽然冲突的数量大大增加,但是,并没有导致全局风险的重大社会冲突的发生。”[注]李强:《从“整体型社会聚合体”到“碎片化”的利益群体——改革开放30年与我国社会群体特征的变化》。这是因为,碎片化的典型特征是成分、利益和思想文化高度交错杂生,导致作为载体的个体之间无法形成坚固的联盟,相反,许多利益诉求和思想表达在彼此交互和碰撞过程中自然消解或者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缓解,最终浮出水面的只是一个松散的社会阶层,这在某种意义上维护了社会和谐稳定的局面。
(二)社会碎片化的负功能
社会碎片化最主要的负功能就是个体主体性的缺失。所谓主体性即人的主观能动性,是指人作为社会的主体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过程中所体现的根本特性,包括独立性、自主性、主动性、选择性、创造性、超越性等。社会碎片化阶段,人的主体性缺失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
1. 工具性。工具性是在传统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期间,人的主体意识逐渐物化,物质和金钱成为人们追求的直接目的,工具理性走向极端化,手段成为目的和套在人们身上的铁枷锁。换句话说,工业社会的技术统治使人类陷入被奴役的境地。技术原本是人支配自然的手段,但在工业文明中却成了统治者。韦伯将合理性分为两种,即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价值理性推崇行为的无条件的价值,强调达到目的需要动机的纯正和选择正确的手段,而不考虑结果如何。工具理性则是指行动完全由追求功利的动机所驱动,纯粹以效果最大化的角度进行衡量,忽视人的情感和精神价值。梅奥在《工业文明中的人的问题》一书中也针对霍桑实验的结果深刻指出,“工人想要的,首先是一种和他人建立社会联系的生活方式,其次才是在这个组织中的经济追求和价值体现。人类本性这个最重要的方面被我们在工业胜利推进的过程中忽略了”[注]Eldton Mayo. The Human Problems of a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2005:173.。
而在我国跨入21世纪并日益成为“世界工厂”的现阶段,人的工具性也表现得越来越淋漓尽致,一方面是人的“被动物化”,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珠三角、长三角和环渤海经济区等经济发达区域和北上广深杭等中心城市的企业组织中,人大都被视为工具、挣钱的机器来运作,如同卓别林在《摩登时代》里面所表现出来的一样,许多企业的管理方根本无视人的社会和精神需求;另一方面,是人的“主动物化”,积极“向钱看”,忽视自身的社会生活尤其是精神生活。
工具性进一步加剧了利益碎片化。因为工具性追求的经济理性最典型的特征是竞争性,而非主体性追求的价值理性所需的合作性,这导致人人“各自为政”、“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碎片化只会加剧而非整合,进而形成恶性循环。
2. 无用感。无用感是工具性的产物。在转型过程中,一旦人沦为工具,技术统治个人,人就变得越来越碎片化,变得越来越孤独、无助,进而有越来越严重的“弱势感”和“无用感”。梅奥认为,在工作中仅靠经济逻辑会导致人的无用感。[注]Eldton Mayo. The Human Problems of a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 2005:115,159.他进一步指出,“霍桑试验就发现了这些问题:个人无用感,即个人的社会功能、在团队中的团结合作精神正在消失,安全感、幸福感也在消失。它们中一部分是被快速的科技进步所破坏的”。[注]Eldton Mayo. The Human Problems of a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 2005:115,159.
在我国现阶段,这种无用感和弱势感也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强烈心理感觉。许多人都觉得自己在组织中不够强大,是弱势群体,办不成许多事情,“都是给领导打工的”类似话语常常见诸嘴边,甚至成为一种心理暗示或心理格调。
这种无用感和弱势感,进一步加剧了思想文化碎片化。因为这种心理暗示或心理格调容易使人与人之间的心理产生进一步的隔阂,彼此越来越冷漠,形成恶性循环。
(三)社会碎片化的发展趋势
我们应该有足够的勇气和前瞻性去判断社会碎片化的发展趋势。虽然不少学者认为当前社会结构的“上层阶级化下层碎片化”状态有利于形成社会局面的相对和谐稳定,但是,笔者认为,既然社会碎片化已经形成并进入快速发展通道,将来的趋势很可能是:上层愈快愈强地阶级化,下层愈快愈烈地碎片化,换言之,上层的若干阶层会越来越快地形成“块状结构”,各种联盟、同盟不断得到巩固和加强;而下层的若干阶层也会越来越快地形成“沙状流层”,本已支离破碎的碎片不断细化,最终形成密集的流沙层。
1. 扩展家庭继续瓦解,核心家庭面临诸多问题。改革开放和计划生育政策的综合作用,使得传统的多代同堂的扩展家庭结构变得越来越松散,越来越小,城乡都出现了以核心家庭取代扩展家庭的发展趋势。与此同时,社会碎片化的现状使得即便在核心家庭中,夫妻双方、夫妻和子女之间都可能出现碎片化的思想文化状态甚至是成分碎片化或利益碎片化,这已经为越来越多的家庭纠纷和破裂所印证。而这种碎片化的发展,将不断加剧着扩展家庭的分崩离析和核心家庭问题的增多,产生大量的家庭问题从而影响社会有机体的健康运转。
2. 个体原子化、更加弱势。如上所述,一方面,家庭功能的逐渐弱化,个体从家庭中不断“解放”出来,在某种意义已经推动了个体原子化的进程;另一方面,工业化的转轨现实也使得个体不得不以原子化的状态生存。其一是上班制度把个体的大部分时间限制在工业组织当中,其二是生存压力使个体也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工业组织当中,这两个因素使个体在工业组织中越来越原子化,弱势感和无用感更加强烈。
3. 社会失范乃至社会解组。社会失范理论最早由法国社会学家迪尔凯姆提出,他认为在社会出现动荡不安时,社会暂时失去了制约能力,社会财富的分配标准被打乱,但同时因为新的标准没有立刻建立,因此,人们不知道何为可能做到的而何为不可能做到的,何为公平的而何为不公平的,何为合理需要和希望而何为过度要求和希望。简言之,整个社会处在一种失范的状态下,放纵或反常的状态更加强化,各种情欲在需要更有力的约束时反而得不到约束。在这种失范状态下,人们开始失去是非观念,对什么是真理以及判定真理的标准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整个社会失去了制约全体人民的力量,处于极其混乱的局面。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社会失范现象就开始出现并不断扩大化,从经济领域、政治领域到道德领域,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尤其体现在道德领域,对何为“真善美”产生了碎片化的解读,甚至于“笑贫不笑娼”、“笑廉不笑贪”逐渐步入社会舆论大潮,这其中,碎片化状态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
而在社会失范状态下,网络社会的迅速崛起又不断放大了这种碎片化状态,人人在深感无力、无用、无奈的同时,不再觉得失范有什么太影响自己生存的,因为精神已经从碎片化进一步逐渐走向空洞化,这很可能导致最终的社会解组,即虽然现有的社会制度结构和社会体系未变,但由于旧的规范不适用,新的规范未建立或某些规范功能发挥受到阻碍、发生冲突,人们失去了行为准则,社会极度松散和近于分裂。而这是我们包括政府管理组织极其不愿见到的。
4. 碎片化底层形成最大的利益群体。一旦社会解组,碎片化的底层就接近于因过度松散、细化而不再形成交错杂生的各种利益碎片和思想文化碎片,或者说,虽有个别残片仍然交错,但主要的成分已经沉淀到底部,并因过度细化,逐渐由量变到质变,形成在主要方面具有共同利益的“流沙层”群体。最后,这个数量最为庞大的利益群体很可能像流沙一样,随时抽走,后果不堪设想。
四、我国政府社会管理体制建设
从社会碎片化视角阐述政府的社会管理体制建设问题,实质上是要从个体的成分、利益和思想文化碎片化、以及个体的主体性缺失的现状入手,探索一条符合中国国情又具有较强可行性和可操作性的解决思路,以推进社会管理体制建设。当然,经济管理体制、政治管理体制和文化管理体制也是解决碎片化问题之道,本文不加以论述。
(一)深刻认识社会管理体制建设的重要性
社会管理体制建设的重要性,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基本建立之后,越发凸显。
1.理论视角——公民社会理论。实践证明,三角关系是最为稳定的结构,在社会领域中也如此。当国家从社会中产生之后,它就成为独立而又高于社会的强制力量,连同经济领域,成为稳定的三角关系,任何一个领域变弱甚或缺失,都将使这一稳定结构出现动荡甚至倒塌。葛兰西和波兰尼分别阐述了“公民社会”和“能动社会”的概念,认为前者制约权力,后者规制市场,社会领域的这两种面向分别和国家、市场产生双向运动,形成动态平衡结构。在笔者看来,其实公民社会理论就可以涵盖这两个细分的概念,因为公民社会中,NGO就分为互益组织和公益组织两类,前者主要指向能动社会建构,用以规制市场;后者主要指向公民社会建构,用以制约权力。当然,无论哪种观点,都表明了公民社会之用于平衡国家力量和市场力量的重要性。在这个意义上,推动社会管理体制建设从而发展壮大公民社会是十分必要的。
2.实践视角之一——经济体制改革之后的必然步骤。从某种意义上,中国的渐进式改革是由外向内的层层递进式变革,即先从与社会个体切身利益关系最密切的经济领域入手,进行经济体制改革;解决“吃饭”问题之后,再进行社会体制改革;在这两面改革完毕后,作为上层建筑外围(虽然是深处)的文化体制改革才着手进行;最后才是涉及社会管理者自身的政治体制改革。从目前实际情况看,市场经济体制基本确立,政府在推行社会体制改革遇到重重艰难之后,又启动了文化体制改革。但笔者认为,绝对不能因为社会领域问题复杂和困难,便停止社会体制改革进程。
3.实践视角之二——社会空间遭挤压。中国30余年的市场转型过程,将本应先后发生、一阶段接一阶段进行的三波市场化浪潮压缩在同一个时空之内,即劳动力、货币和土地的商品化同时发生、齐头并进,极大地挤压了社会的空间。与此同时,改革开放前的总体性国家权力及其历史遗产更是极大地压抑了社会自组织的发展。因而,对处于转型期的中国而言,不断加强社会管理体制建设,积极扩展社会空间,推动社会自组织发展都具有现实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注]清华大学社会学系社会发展研究课题组:《走向社会重建之路》,载《战略与管理》2010年第9/10期。
(二)警惕原子化进一步融合成为新的利益阶层
与上述社会空间萎缩形成夸张对应的是,诸多社会底层成员的碎片化正在朝着原子化方向发展,将来很可能出现“流沙”式的最为庞大的利益阶层。从某种意义上,如果最底层的利益阶层不断发展壮大的同时,社会空间却急剧萎缩,一方面容易使该利益阶层的个体因不停相互挤压而关系紧密化、巩固化;另一方面,一旦“社会容器”再也容不下“流沙”,又无法向上层阶层流动,必然产生溢出效应,侵蚀社会地基,产生严重的后果。
(三)客观认识到政府组织的劣势
政府在社会管理方面无法替代社会领域自生组织。
1.国家机器凌驾于社会之上,难以对社会个体碎片化状态做出真实的回应。在当前中国社会已形成十大社会阶层的情形下,各级政府和上层阶层的联系相对和下层阶层要紧密得多,回应自然要快得多,这从国家机器中的经济部门十分强大而民生部门相对弱小且得不到真正重视的现实中即可窥之一二。在这种情况下,民生部门即便要真正加强社会管理体制建设、推动社会建设,也缺乏强劲的动力和强大的资源。
2.政府行政组织的权威性、强制性、唯一性和科层制致使它从根本上和社会自生组织的自愿性、多样化和扁平化产生了强烈冲突。尤其在社会转型时期,社会现象复杂多变,新鲜事物层出不穷,政府行政组织因其系统性和法制性,往往是尾大不掉,更凸显官僚制的落后与呆滞。
梅奥也认同此种观点。他说:“社会秩序瓦解,组织活动面对的是无组织的个体。国家政权无法有效组织起他们,因为它在政治上高度集权,空间距离太遥远,因此国家对社会的控制难度与日俱增。同时,个体从亲密的社会关系中解脱出来,逐步变得孤立、无序和道德滑坡,因此,政治途径无法解决,它忽视了社会有机体的存在。”[注]Eldton Mayo. The Human Problems of a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 2005:143.
(四) 社会主体性的培育
从根本上,从社会碎片化的视角入手,就应该积极培育社会主体性,一方面,不使碎片化加速演变成为原子化、“流沙结构”;另一方面,以社会自身力量壮大社会空间,做大做强社会。
1.充分发挥政府的作用,积极培育社会个体的主体性。在这方面,除了大力发展经济,重要的还在于健全统一社会保障制度,适度推进户籍制度改革,不断扩大底层碎片化个体的有序政治参与,积极增强公民性,充分发挥政府在文化建设中的主导作用,最大限度地改变社会碎片化状态下人的无用感和弱势感。
(1) 健全社会保障制度,适度推进户籍制度改革,将底层碎片化个体纳入“体制内”范畴,增强其主体性。从社会保障制度的建设情况看,纵向上,许多地方已经完成了省级统筹;横向上,各项社会保障政策之间还没完全衔接上,尚未有一部统一的社会保障法。这种制度发展的不平衡十分有必要尽快突破,但笔者认为更重要的是应建快把底层碎片化个体吸纳进来,至少从财力上国家和省级政府是绰绰有余的。从户籍制度改革的情况看,大量农民进城已经成为了不可逆转的大趋势,且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他们为所在城市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就应该适时纳入城市居民系统,使之不再“漂”,也有助于社会和谐稳定。目前多地试行的统筹城乡户籍制度改革,应及时总结经验教训,并向全国推开。
(2) 扩大有序政治参与,增强主人翁意识和主人翁责任感。积极面向底层碎片化个体开展各项合理的政治活动和行政管理活动,吸纳他们参与进来。比如通过举办听证会、投票、集会等,积极建构主体性。
(3) 政府搭台,群体唱戏。政府通过各种方式,积极搭建底层碎片化群体的活动平台,进行反碎片化建构。比如近年来各地政府专门面向农民工精心举办的各种活动,为农民工提供的各种返乡、求职服务、探视看望等。
2.充分发挥社会自组织的作用,由政府有关部门主动搭建平台,实行管办分离,重在事后监督。
(1) 改变计划体制思维,主动缩手,放手让社会自组织发挥其在社会领域的主导作用。除非涉及全局性、长远性的紧事大事要事,政府不再干预具体社会事务,从全程干预转变为管决策、管政策、管秩序、管监督。
(2) 客观看待维稳形势,积极引导社会自组织的建立。要变“害怕”思维为“关注”思维,主动搭建政策平台,简化审批流程,积极稳妥地推进社会自组织建设,并提供适度的经费支持。
(3) 侧重引导建立互益性质的社会自组织,既在群体内部建立,也在群体之间建立。在维持碎片化的同时,适度增强碎片之间的交错性,甚至可以尝试着建立多元化、多领域的碎片联合体,以增强结构的稳定性,同时强化个体的主体性,塑造公民的公民性。
(4) 重在事后监督。改变目前业务主管部门和登记主管部门双重管理的管理模式,适时推进事后监管体制的建立健全,变事前为重为事后为重,变阶段管理为全程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