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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文人笔下的“戊子之变”

2013-04-07张晓娟

关键词:清军文人

张晓娟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清代文人笔下的“戊子之变”

张晓娟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清顺治五年(1648年),大同发生过一次声势浩大的反清斗争,史称“戊子之变”。顺治六年(1648年),大同城破,多尔衮下令屠城。但清代编纂的《云中郡志》、《大同府志》和《大同县志》,竟然对这场屠杀讳莫如深。但是从清初文人的作品及清初史料中仍能看出端倪。“戊子之变”对大同的历史文化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大同;戊子之变;影响

大同是历史文化名城之一,也是重要的军事要地。大同“据天下之脊,自昔用武地也”,“居边隅之要害,为京师之藩屏”,[1](P1833)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在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争。从某种角度看,大同的历史就是一部汉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斗争与融合的历史。

清顺治五年(1648年),在大同曾经发生过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清斗争,史称“戊子之变”。顺治六年(1649年)大同城被攻破,城内军民除少数人幸免外,几乎被清军杀光。但是在顺治年间胡文烨编纂的《云中郡志》、乾隆年间吴辅宏编纂的《大同府志》以及道光年间黎中辅编纂的《大同县志》中,都对这场屠杀讳莫如深。虽然清代官书尽量掩盖事实的真相,但是从一些清初文人的作品中仍然可以窥见一幕幕血迹斑斑的历史场面。清初文人关于“戊子之变”的诗歌,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一、追忆当时的战事,谴责清军屠杀大同军民的暴行

屈大均在其所作的《大同感叹》一诗中有这样的诗句:

杀气满天地,日月难为光。

嗟尔苦寒子,结发在战场。

为谁饥与渴,葛履践严霜。

朝辞大同城,暮宿青磷傍。

花门多暴虐,人命如牛羊。

膏血溢槽中,马饮毛生光。

鞍上一红颜,琵琶声惨伤:

肌肉苦无多,何以充君粮?

踟蹰赴刀俎,自惜凝脂香。

大同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再加上姜瓖反清,响应者众多,范围又广,清廷非常重视。当时清军能带兵的亲王和郡王几乎全部集中在山西战场。怒吼的红衣大炮,来回驰骋的战马,浩浩荡荡的军队,伴随着击鼓声、鸣号声、呐喊声和嚎叫声交织在一起,使得战争非常惨烈。“杀气满天地,日月难为光”,可谓是当时真实的写照。在大同城被困的数月之间,城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兵民饥饿,死亡殆尽,余兵无几”,[2](P251)从诗中“嗟尔苦寒子,结发在战场,为谁饥与渴,葛履践严霜”来看,一些民众刚刚成年就拿起了武器走上战场。在严寒的冬天穿着葛布制成的鞋子,还要忍受着饥饿的折磨,他们时刻面对着死亡威胁。作者对处于战争笼罩下的民众给予了极大的同情。

顺治六年(1649年)八月二十九日,清军进入大同城。为了发泄久攻不克的怒气,他们大肆屠杀大同军民。除了杨振威等23人与家属及所属兵士600余名外,“大同其余从逆之官吏兵民尽行诛之”![3](P245)“膏血溢槽中,马饮毛生光”写出了当时大同城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惨状。这两句可以与清初诗人魏象枢《过大同废城》诗中“杀气孤城黯,颓墙血溅纹”两句并读。从这些诗句中可以想见当时清军的残暴!

“鞍上一红颜,琵琶声惨伤。肌肉苦无多,何以充君粮?踟蹰赴刀俎,自惜凝脂香”这几句最让人心惊。作为弱势群体,遇上战乱,妇女、儿童常会遭屠杀后充作军粮。由于清代官书尽量掩盖事实的真相,因此,大同城在被清军围困的几个月内的历史真相现在已经很难考证。但是,不管真相如何,以人为粮,都是一幕人间惨状。

二、描写了自身的遭遇,抒发了在战争中失去家园和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

清顺治时期,大同人张元勋曾写过一首《己丑初冬怀难》:

穹室方墐户,积寒风愈切。

平生性最迂,自嫌谋身拙。

贫居依城市,垝垣撑短楶;

破屋八九间,朗然见星月。

桑田既莫倚,终岁犹奔苶。

顾暂不能舍,忧胎已悬结。

天道复何如?运数不可越。

一朝逆氛起,千里溅长血。

妻孥从此死,薄业何足说?

死者已难追,而复怅生别。

别时还相向,气息如哽咽。

谁知百年期,中道成断绝。

凉风起西北,偏宜向孤孑。

衰病纵横至,壮志一时辍。

仰视赤松难,东山肠愈热。

寄语山中叟,为予赊一穴。

怀难是对个人的不幸遭遇有所感怀。张元勋,《云中郡志》中注曰:“郡人”,生平不详。张元勋是云中郡人,从诗意来看,他可能亲身经历过姜瓖反清与清军屠城。清军屠城后,他的家园被毁坏,虽有破屋几间,但是“朗然见星月”,已经残破不堪。墙壁已经倒塌,作者试图用纸或其它东西粘住或堵住门窗,但依然是门窗透风,寒风刺骨。与萧条破败的住处相比,更难让人忍受的是亲人的离去。自己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妻子儿女却在这场战争中丢掉了性命,他不由得肝肠寸断,而之所以有这样的惨剧发生,正是因为“一朝逆氛起,千里溅长血。”遭遇如此变故,作者已经生无可恋,希望可以避离尘世,摆脱人间的种种苦难。

三、通过今昔对比,悲叹大同今日的荒凉,追忆昔日的繁华,以寄托对故国的哀思

康熙三年 (1664年),著名学者顾炎武游历大同,写了《自大同至西口》四首。他在第一首中写道:

旧府荒城内,颓垣只四门。

先朝曾驻跸,当日是雄藩。

彩帛连楼满,笙歌接巷繁。

一逢三月火,惟吊国殇魂。

“戊子之变”后,大同府治移到了阳和卫(今阳高县),县治移于西安堡 (今怀仁县境内),所以诗中称大同府为“旧府”。大同城墙一直以坚固雄壮而著称,但是经历过清军屠城后的大同,到处是断壁颓垣,雄伟的城楼也只剩下孤零零的四座城门。“先朝曾驻跸”是指明朝的皇帝曾经亲临大同城。据《明史》记载,明英宗、明武宗都曾在大同驻跸过。“大同府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居边隅之要害,为京师之藩屏”,[1](P1833)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明代封代藩于此,所以诗人说大同“当日是雄藩”。“彩帛连楼满,笙歌接巷繁”这两句极言大同当年的繁华景象及迎接明朝皇帝驾临时的隆重热闹。当年的繁华与而今的衰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逢三月火,惟吊国殇魂”,大同军民因反清而死,作为一位一直为反清复明大业而奔走的遗民,作者对他们的遭遇寄予了深刻同情。

四、描写了“戊子之变”及清军屠城后,大同人烟稀少,大批田地荒芜的景象

大同以及朔州、浑源等城,经过清军的大屠杀后,到处都是白骨坟茔。顺治七年(1650年)十二月,清宣大山西总督佟养量在报告中称:“大同、朔州、浑源三城,已经王师屠戮,人民不存。”[4](P543~544)屈大均在《大同感叹》一诗中也写到了战后大同人烟稀少,到处是白骨残骸的惨状:“朝辞大同城,暮宿青磷傍。”屈大均第一次游历山西,大约在顺治九年(1652年)至康熙元年(1662年)这段时间。此时距离顺治六年(1649年)的大同屠城已经过去了三年甚至更长时间,但大同周围方圆数十里仍然是白骨累累。山西诗人魏象枢在《过大同废城》一诗中也描写了大同被屠城后的惨状:“黄沙三月草,白骨万家坟。”从这些诗句可以看出,清军屠城后,大同到处是白骨坟茔,人口急剧减少。

人口急剧减少后,很多田地因为无人耕种而荒芜。明末清初的遗民诗人阎尔梅在《大同览胜》一诗中写道:“墩绝烽烟无主似,田多稂莠不毛同。”诗人以含蓄之笔写出清朝统治者在“戊子之变”后野蛮地屠城,使昔日繁华的大同城变成了一座人烟稀少、田地荒芜的空城。此外,一些史料也证明了清军屠城后大同很多田地变成了荒地。例如顺治七年(1650年)十二月,清宣大山西总督佟养量在报告称:“浑源州原额地 (明代册额)七千九百九十五顷四十九亩零,除先任宣大总督耿部院题免无主荒地外,又姜逆叛后,屠戮复荒无主地四千八百余顷,见今成熟地八百三十二顷三十六亩;朔州原额地三千二百六十五顷八十八亩零,除耿部院题免无主荒地外,又姜逆叛后,人民屠戮复荒无主地一千六百八十一顷,见今成熟地三百八十九顷七十二亩;大同共额地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顷七十六亩八分零,除耿部院题免无主荒地外,又姜逆叛后,人民屠戮复荒无主地七千一十八顷零,见今成熟地二千四十五顷四十六亩六分零。”[5](P153~155)通过这些数字对比可以看出,清军屠城后的这三城,成熟田地数量锐减。由此可见,对于“戊子之变”及清军屠城,虽然清代史书大多隐讳不提,但是从清初文人的这些诗歌中,还是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些文人为大同留下了宝贵的历史文化财富,可以让我们更好地了解大同的历史。

五、大同的文物古迹破坏严重

大同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为大同留下许多名胜古迹与人文景观,有“亿万化身开绝嶂,三千法界作丹梯”的云冈石窟、“嶙峋万古逼天齐,代北千峰首尽低”的北岳恒山、“何处飞灵鹫,凭虚挂碧空”的悬空寺、“五更钟磬发,清韵绕阑干”的华严寺、“云州宝刹城南偏,创建始自贞观前”的善化寺以及“东南一片是明湖,十里烟光镜面铺”的文瀛湖等等。很多名胜古迹在“戊子之变”后遭到严重的破坏,镇楼便是其中之一。

镇楼,为大同府城城墙西北角上的角楼,由于方位在八卦中的乾位,所以又称乾楼,结构华丽精巧,形制宏伟,鸳鸯屋对座,组成八角,故又有“八角楼”之称。“镇楼秋爽”是明代大同重要的景观之一。每当秋高气爽之时,人们都会登楼远眺,只见碧野涓流、眉山翠谷,红叶遍地、层林尽染,寺庙瓦舍、市井喧嚣,尽收眼底。明代许多文人学士在秋高气爽之时登楼远眺,写下很多咏怀之作。例如明初文人董亮曾写过《登大同镇城西北楼》一诗:“天回星斗落西檐,醉倚层栏逸兴添。边雁叫开云漠漠,寒茄吹断雨纤纤。”寥寥数笔写出了镇楼的巍峨宏丽以及地处边塞的大同的独特风光。明代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丘浚也写过《登镇城西北楼》一诗:“彩云飞过几层檐?楼上人呼酒再添。半壁夕阳红影瘦,一钩山色翠眉纤。我非能画王摩诘,谁是先忧范仲淹?遥想滕王旧时阁,萧萧暮雨掩珠帘。”这首诗写出了大同的雄伟气象和秀丽景色。除此之外,明代文人侯瓒、章绘、余子俊、左钰、冯清等都留下了关于镇楼的诗作。“戊子之变”后,清军不仅大肆屠杀大同军民,而且“将城垣自垛撤去五尺”,[2](P245)镇楼也遭到了毁坏。虽然“镇楼秋爽”在清代被列入了“云中八景”,但是清代文人吟咏镇楼的诗作数量远远少于明代。

除了城墙和镇楼外,华严寺也在战火中遭到了破坏。“戊子之变”后,华严寺中的很多建筑倒圮,寺宇荒芜,由于长期无人管理,寺基任人侵占,虽然后人进行过修葺,但华严寺的规模与前代相比小了许多。此外,大同的一些其它名胜古迹在这次战火中受到不同程度的毁坏。

“戊子之变”及清军屠城,也是大同历史上的一次劫难。经过清军的这次洗劫,大同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元气大伤,容光大减,失去了北魏帝都的王者之气,辽金陪都的优雅之姿。虽然历史已经远去,但是大同却在三百六十多年后的今天重新崛起,再现辉煌。

[1](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M].北京:中华书局,1955.

[2]赵尔巽.清史稿[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0.

[3]史 松,林铁钧.清史编年(顺治朝)[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

[4]顾 诚.南明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

[5]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清代农民战争史资料选编[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4.

〔责任编辑 赵立人〕

Descriptions of the Wuzi Year Revolution by Literati in Qing Dynasty

ZHANG Xiao-juan
(School of Liberal Arts,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There was a massive anti-Qing dynasty struggle in Shunzhi 5th year,which was known as"the Wu Zi Year Revolution".In Shunzhi 6th year,the city of Datong was broken up,and almost all officials and citizens were completely killed by the Qing military.What surprises us is that the The Records of Yunzhong County,The Records of Datong House,and The Records of Datong County compiled by the Qing Dynasty even had no mention of this massacre.Although the Qing government tried his best to keep this event as a secret,but the revolution can still be discerned from the works of the early Qing Dynasty historical records and literary.The Wu Zi Year Revolution has a profound impact on the culture of Datong.

Datong;Wuzi Year Revolution;influence

K249.2

A

1674-0882(2013)03-0037-03

2013-04-05

张晓娟(1981-),女,山西山阴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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