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经·国风》看春秋战国时代女性的择偶观
2013-04-07徐琰琰
徐琰琰
(陕西理工学院 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1)
从《诗经·国风》看春秋战国时代女性的择偶观
徐琰琰
(陕西理工学院 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1)
作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集中代表了我国古代诗歌最初的伟大成就。尤其是《诗经·国风》在收录了大量以婚姻、爱情为题材的诗歌作品的同时,也细腻生动地反映了春秋战国时期女性的日常生活及爱情追求,并折射出她们对意中人的浓浓爱意及渴望与意中人喜结连理的大胆表露,择偶以“硕”为美,高大、英俊且有“仪”、“止”、礼”,重视夫君品行,择偶“尚武”,重勇武之男子,希望夫君为国效力等多重的择偶婚配观念。
《诗经·国风》 ;春秋战国 ;女性 ;择偶观
春秋战国时期一称“东周”,始于周平王元年,即公元前770年,又分为春秋和战国前后两个时期。[1]1在这一“礼崩乐坏”和“礼从谊,使从俗”的乱世之中,社会的大动荡也使曾经束缚着人民的礼俗观念产生着深刻的变革。这一时期女性大多受到礼教束缚相对较少,因此有别于家庭本位婚姻的择偶观,她们的择偶行为更加地自主,“在家族本位婚姻和个人本位婚姻并举的春秋战国时期,男女择偶的自主权毕竟没有全被抑下去”。[1]3《诗经》作为这一时期最重要的文学作品,其中反映爱情婚姻生活的诗作占有很大比重,不仅数量多,而且内容十分丰富,既有男女相慕相恋、相思相爱的情歌,也有反映婚嫁场面、家庭生活等的婚姻家庭诗,这些作品主要集中在“国风”之中,“是《诗经》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最精彩动人的篇章”。[2]59因此,春秋战国时代女性自主的择偶观在《诗经·国风》中表现得最为显著。
一 大胆表露对意中人的浓浓爱意并渴望与意中人结为连理
《诗经·国风》中保留着许多表现男女自由婚恋的诗歌,大都情感质朴、健康且真挚自然,在纯真的情感中表露出作者自由爱情的大胆追求。《召南·摽有梅》上说:“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适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3]20这是采梅女子所唱的情歌。姑娘们看到梅子成熟纷纷落地,联想到自己青春易逝,还没找到理想的伴侣,就由梅子兴起歌咏,抒发自己渴望与理想对象成婚的待嫁心情。诗歌中对爱情的追求大胆而直白,诗风清新而质朴,绝少矫揉造作之态。
在这一时期,恋爱中的女子常常通过对意中人缠绵悱恻的咏叹来表达浓浓爱意。 《召南·草虫》中如此歌咏:“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釆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覯止,我心则夷。”[4]15整首诗回环复沓,重章叠唱,一唱三叹,诗中蕴含着一股浓浓的相思之情,其忧愁缠绵的情思扣人心弦,表达着对意中人浓浓的爱恋,对后世读者产生极大的震撼,无不为女子的深情企盼所动容。其优美,其哀婉,都是后世所不能及的。
二 择偶对象以“硕”为美,重视夫君品行
这一时期的女子理想中的对象,大都以健硕、高大、英俊为标准。如《邶风·简兮》中所说:“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 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4]41这首诗写了卫国公庭的一场万舞。着重在赞美那高大雄壮的舞师。这些赞美似出于一位热爱那舞师的女性。第一章写舞师出场。第二章武舞。第三章文舞。第四章写对于舞师的怀思。“简”,武勇之貌。“硕”,大。“俣俣(音语语)”,大貌,都是对那人,也就是舞师的形容。整篇诗章完整地刻画了一个身材高大健硕而又雄壮的男舞师形象,女性观赏者用“简”、“硕”、“俣俣”来赞美男舞师,由此来看,健硕、高大是当时女子理想中男性的重要标准。又如《卫风·淇奥》与《郑风·叔于田》以及《郑风·丰》在诗歌的咏叹中表现了女子理想中的恋人形象即:“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琇莹。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和“洵美且仁、洵美且好、洵美且武”以及“子之丰兮,子之昌兮”。“ 琇莹”、“ 金”、“ 锡”、“ 圭”、“ 璧” 、“洵美”、“ 仁”、“ 好”、“ 武”、“ 丰” 和“ 昌”都是形容男子丰满健壮和相貌英俊的。再如《魏风·汾沮洳》中对男子的赞美诗:“其人美且仁,其人美且鬈,其人美且偲。”“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美如英,殊异乎公行。美如玉,殊异乎公族。”也表达了与现代女子同样的审美观,即:相貌堂堂、英俊潇洒。
春秋战国时代的女子虽受礼教束缚较少,但仍受到传统礼俗观的影响,择偶对象讲究“仪”、“止”、“礼”且重视择偶对象的品行。如《鄘风·相鼠》中所说:“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5]74这首诗中的“仪”、“止”、“礼”分别是“礼仪”、“羞耻”、“礼节”的意思。这首诗本意是对于丧失廉耻,不成体统的反动统洽阶级的痛骂,说他连耗子也不如。同时,也表达了人们对于不知廉耻、品行不端的小人的痛恨和厌恶,和对良好德行的重视和推崇 。又如《卫风·氓》中所说:“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贰”意为有二心,不忠诚。“二三其德”意为三心二意。“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则是“日子过得和睦了,他却对我折磨得更厉害”的意思。“贰”、 “二三其德”、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则生动地写出了“氓”三心二意,始乱终弃的不忠品行。
与《鄘风·相鼠》和《卫风·氓》不同的是《召南·殷其雷》中通过妻子对在外丈夫的深切思念,从正面歌咏丈夫的美好品行:“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雷,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4]19“振振”,诚实貌,即纯朴忠厚的样子。作品中妻子发出“振振君子,归哉归哉!”的强烈呼声,表达了对有着诚实忠厚品行的丈夫深沉的爱。
三 择偶“尚武”,重勇武之男子,希望夫君为国效力
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动乱,各诸候国大多都有“尚武”倾向。因而,这一时期女子择偶也深受社会风俗的影响。如《郑风·叔于田》所咏:“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5]109“叔”指的是郑庄公的弟弟太叔段。“好”指的是品德美好。“武”指的是勇武之意。这首诗虽然为赞美太叔段所作,“仁”、“好”、“武”充分体现了被赞美人的美好品质,“武”作为三个被赞美的品德之一,从侧面反映了这一时期人们对勇武的崇尚。
《卫风·伯兮》:“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適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3]92“伯”,或是男子的表字。女子也可以叫她的爱人为“伯”、“叔”、“朅”。“桀”的本义是特立貌,引申为英杰。“殳”,兵器名,杖类,长一丈二尺,用竹制成。“前驱”,在前导引。“蓬”,草名。蓬草一干分枝以数十计,枝上生稚枝,密排细叶。拈后往往在近根处折断,遇风就被卷起飞旋,所以“首如飞蓬这句”是以蓬比头发散乱。这是一首妻子深切思念远行出征丈夫的诗。本诗开篇就热情地赞美了丈夫的才智出众,是国家的人才,从夸赞中透露出对丈夫的爱。从她对夫君的夸赞中可以看出她以夫君的勇武和为国效力为荣。
四 期望夫妇婚后生活和谐,共结百年之好
在“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的时代背景下,女子对于夫妻婚后平安和谐的愿望就愈加强烈。如《周南·桃夭》中所写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费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葵蔡。之子于归,宜其家人。”[4]8“夭夭”即茂盛,生机勃勃的样子,“灼灼”即鲜艳的样子,“之”是这的意思,“子”指女子,古代女子也称“子”,“于”指出嫁,后来称女子出嫁为于归。“宜”即和顺,“室家”指家庭,此指夫家。这是一首贺新娘的诗。全诗以桃树的枝、花、果、叶作为比兴事物,衬托出新娘的年轻美丽以及成婚的快乐气氛。“宜其室家”、“宜其家室”、“宜其家人”不仅体现了对夫家祝福,也体现对夫妇婚后幸福和谐的衷心祈愿。
《郑风·女曰鸡鸣》所咏:“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4]89此诗通过夫妻对话的形式,表现了和睦的家庭生活以及夫妻间真挚的爱情。从这些生动的对话中,我们看到了一幅静谧的乡野优美的晨景,也看到了古代一个恩爱和谐的小家庭,再现了夫妻和乐恩爱的场面。诗中除夫妇二人对话,还有诗人的旁白,使整首诗如同一幕短剧,生动逼真,情趣盎然。
五 不满的家族本位婚姻,发出对爱情与婚姻自由的痛苦呼声
“从道理上说,家族本位婚姻与男女择偶自由是一组相否相斥的矛盾,但两者顾及社会的承认和婚姻行为的合法化,以一定的社会方法建立婚姻家庭关系,并求其稳定性,故两者间多少有其兼容性,特别是具体到不同社会层面的芸芸个体及高下尊卑的背景人物,其所要担起的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并非划一。”[1]152虽然如此,往往家族本位婚姻会对男女自由择偶造成一定的影响和伤害。如《鄘风·柏舟》所说:“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3]60此诗中的“母也天只”,唤母同时呼天,是女子痛心的表示。一位少女自己选中了意中人,但却受到家长的反对,因此她发出了呼天呼母的悲叹,表达了对婚姻不自由的深切怨恨。诗以流动漂浮的柏舟起兴,隐含着命运的飘忽不定。又以少女自诉的手法直抒胸臆,感情充沛,打动人心。
《郑风将仲子》中所咏:“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父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5]108这是春秋时期郑国的一首情歌,写一位女子在旧礼教的束缚下,用婉转的方式,请求情人不要前来相会。春秋时代虽然“礼崩乐坏”,但婚礼还在流行着。对男女婚姻,也规定了要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正式结婚。如果“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寄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孟子·滕文公下》)鉴于这种压力,姑娘不敢让心上人跳墙来家中幽会,只好婉言相拒。但她又深深地爱着小伙子,所以坦诚地表达了她又爱又怕、战战兢兢的心情。
六 结语
《诗经》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崇高的地位和深远的影响,奠定了我国诗歌的优良传统。这些诗歌除本身的文学价值外,还极具历史学、文化学、民俗学价值。在《诗经·国风》中有许多诗歌反映了时代的特征和人民的日常生活,并通过赋、比、兴等多种手法较全面地再现了春秋战国时代妇女的爱情和婚姻生活。虽然这一时期的女性受到礼教的约束相对较弱,但仍然受到动乱时代和传统礼俗的双重影响,表现在择偶观上则更倾向于能给予自身安全感的“尚武”且以为国效力为荣。以及与传统审美观相同的择偶对象以“硕”为美,高大、英俊且有“仪”、“止”、礼”,重视夫君品行。国家的分裂,诸侯争霸战乱连连使这一时期的女子愈加渴望和谐安定的生活,期望夫妇婚后生活和谐,共结百年之好。然而,择偶的自由往往与传统礼俗或多或少地产生冲突,在择偶的过程中,不满家族本位婚姻,发出对爱情与婚姻自由的痛苦呼声。丰富多彩的生活场景,绚丽多姿的吟咏歌唱,《诗经·国风》带我们穿越时空的局限,更加深入地了解春秋战国时代女子的爱情婚姻生活。她们自由奔放的爱情婚姻追求,对现代社会的婚恋观仍然有着深刻的意义和影响。
[1]宋镇豪.中国全史· 中国春秋战国习俗史[M]. (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4.
[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3]诗经[M].王秀梅,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
[4]楮斌杰.诗经全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5]高亨.诗经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ClassNo.:I222.2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
Women’sStandardofMate-selectioninthePeriodofSpringandAutumnandtheWarringStatesintheBookofSongs·Guofeng
Xu Yanyan
(School of Chinese and Literature, Sh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zhong, Shanxi 723001,China)
The Book of Songs, as the first collection of poems in China, represents the great achievement of poetry in ancient China. A great quantity of marriage-themed and love-themed poems are collected into the book It exquisitely and vividly depicts women’s daily life and pursuit of love in the Period of Spring and Autumn and the Warring States. Furthermore, these poems reflect various views of mate-selecting at that time. The women bravely show love to the person they loved and daringly express the longing for marrying with their lovers. Women think highly of man’s morality or good behavior and prefer to choose valorous man who can serve their country to be their husbands.
Book of Songs· Guofeng;Spring and Autumn and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s; women; standard of mate-selecting
徐琰琰,在读硕士,陕西理工学院古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研究。
1672-6758(2013)04-01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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